這是一座夸張的城市:當地人至少擁有人均2.7套以上的房子,而這些房子又是以高息的民間借貸支撐的。“一旦房地產泡沫破滅,風險的多米諾骨牌將砸倒游戲的所有參與者。”經濟學家馬光遠如是說。
2011年,馬光遠去了鄂爾多斯三次,每次都帶回不一樣的記憶:第一次是3月份,鄂爾多斯康巴什新區所有的房子都空著,房價卻在漲。并且大部分鄂爾多斯人相信房價永遠會往上漲。第二次是7月份,當地人告訴他,當地如今已經沒有任何不要利息的借貸行為了,即使父親向兒子借錢,都要收取高額的利息。第三次是10月份,相當一部分鄂爾多斯人已經嗅到了血本無歸的恐瞑。
2011年7月初,我去鄂爾多斯參加一個活動,與當地人的接觸中,深刻地感受到了民間借貸給當地人生活帶來的深刻改變。
我當天演講的主題是民營企業的公司治理問題,本來與民間借貸并無太大關系,然而,提問環節聽眾拋給我最多的問題,卻是民間借貸的問題。
雖然因民間借貸接二連三地出現債務糾紛案件,當地人卻并沒有表現出過多的擔憂。他們有理由相信,足以開采百年的煤礦給他們帶來的財富,可以化解發展中的一切風險,包括已經積累至高位的房地產泡沫。
民間借貸為何發生?
作為一個以資源起家的城市,鄂爾多斯人經歷了令人咋舌的財富快速積累的過程。大規模的城市拆遷和地下煤層,讓這個過去并不起眼的城市人均GDP一舉超過了香港。然而,這種資源帶來的暴富過程,與產業結構的變遷以及財富的投資途徑卻是脫節的。
人均GDP遠超國內所有發達城市的鄂爾多斯市,第三產業的比重卻只有30%多,屬于典型的“開著路虎去放羊”的產業與財富倒掛的模式。在產業落后,特別是金融業欠發達的情況下,累積的財富大多進入到當地的房地產領域。
而開發房地產的資金來源,80%依賴的不是銀行信貸資金,而是當地極其活躍的民間借貸市場。一般城市銀行的信貸總額為當地上一年GDP的130%,但鄂爾多斯2010年末全市金融機構各項貸款余額只有同期GDP的50%。
當地人告訴我,目前在鄂爾多斯,已經沒有任何不要利息的借貸行為了,即使父親向兒子借錢,都要收取高額的利息,這已經為當地人所普遍認可。
根據鄂爾多斯官方調研的數據,目前該市民間借貸資金的規模應在1000億元以上,利率基本上大約為月息2分到3分之間。
而且,在2011年緊縮的貨幣政策背景下,這樣的數據顯然不能說明鄂爾多斯民間借貸的火爆情況。根據當地一些企業和媒體人士的保守估計,民間借貸的規模應該在2000億元以上,而最高的年利息在60%以上。這樣,民間借貸與房地產之間就形成了泡沫和風險的互動。
風險“骨牌”為何存在?
在鄂爾多斯的東盛區和康巴什,到處可見正在建設中的成片樓房。2011年,鄂爾多斯房地產計劃新開工面積達1300萬平米,施工總量達2300萬平米,完成投資450億元,計劃銷售商品住宅面積達1200萬平米。對一個總人口僅有160萬的城市而言,這樣的建設速度和規模意味著,在外來移民比例并不大的情況下,當地人將至少擁有人均10套以上的房子,而這些房子又是以高息的民間借貸支撐的,一旦房地產泡沫破滅,風險的多米諾骨牌將砸倒游戲的所有參與者。
從基本的邏輯而言,鄂爾多斯由民間信貸推動的房地產發展的模式蘊藏的風險無疑是巨大的。特別是鄂爾多斯的民間借貸,由于缺乏江浙一帶民間資本的金融和信用文化,民間借貸的信用風險無處不在,借貸者之間守信的潛規則并沒有成為大家公認的生存邏輯。加上產業結構本身,特別是主流的金融業的落后,從而使得鄂爾多斯的民間借貸的賭博意味更濃。
當地政府多次表示要規范民間借貸,但只要看看當地金融結構的短缺,就會發現,民間借貸不僅無法消除,反而成為當地很多產業,包括中小企業最重要的資金來源。
目前鄂爾多斯的資金供給在制度設計上呈現一種難以自圓其說的扭曲狀態:一是正式的金融機構奇缺。在鄂爾多斯經濟發展的同時,金融業卻沒有同步發展,除了中、農、工建四家國有銀行之外,股份制銀行和外資銀行少之又少,根本無法承擔為經濟發展提供資金的基本義務:另一方面,為經濟發展真正提供資金的民間借貸,卻處于非法的地位,蘊藏著很大的制度風險。
至于資本市場的建設,則更是一片空白。如果說鄂爾多斯的人均GDP已經達到發達國家的水準的話,不客氣地說,其金融業仍然處于草原放牧的最不發達狀態。
“金融立市”為何必要?
鄂爾多斯金融業的不發達狀態,其實與中國金融業整體短缺不無關系。
以中美兩國金融的數據為例,目前中國的6DP是美國的40%,而在美國,以銀行命名的機構有8500多家,而我國稱之為銀行的機構只有300多家,美國是我們的30多倍。也就是說,中國金融機構總體上并不能支持實體經濟的發展。而這樣的短缺狀況,在鄂爾多斯只是表現得更加突出而已。
從人類歷史上大國崛起的邏輯看,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在金融業欠發達的情況下,能夠成功實現從欠發達國家向發達國家的嬗變。這個邏輯,同樣可以放到鄂爾多斯身上。對于鄂爾多斯而言,產業結構的滯后和金融業的短缺,已經成為當地經濟社會實現飛躍的最大障礙,人均GDP超過香港并未給其帶來應有的尊重。鄂爾多斯未來發展的成敗并不在于煤炭資源是否枯竭。國際上很多資源型的城市,都因為未雨綢繆及早發展金融業,避免了資源枯竭、城市衰落的規律。
因此,對于鄂爾多斯的長盛不衰,我給出了我的金融邏輯:鄂爾多斯應該將自己定位于未來中國北方的金融開放和試驗城市,成為中國北方的金融中心之一。“金融立市”應該成為鄂爾多斯最重要的城市發展戰略之一。金融的決策者們也可以考慮將鄂爾多斯作為民間金融合法化的試點。這樣一個仍然處于財富快速積累的城市,這樣一個主流金融業極其落后而民間借貸非常活躍的城市,作為開放金融業的試點,不僅風險可控,而且還可以探索出欠發達地區金融業如何發展的基本邏輯,并及時釋放民間借貸累積的風險。
這樣的試驗,無論是對于鄂爾多斯這座城市,對于鄂爾多斯的民間借貸,還是對于中國的金融業而言,都將會是一個多贏的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