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作為方法
在《革命/敘述:中國社會主義文學—文化想象(一九四九——一九六六)》(以下簡稱《革命/敘述》)一書的“導論”中,蔡翔表達出了一種強烈的方法論自覺:“我需要探索的是‘為什么要這樣寫’,因此,我努力在文學和社會政治之間構置一種互文的關系,這是我的方法論的設想……我在這里只能使用這樣一種方法。”近三十年來,關于“十七年”文學的研究經歷了兩次方法論上的轉型,即上世紀八十年代的“重寫文學史”思潮以及九十年代的“再解讀”研究思路,而后者所推崇的“文本細讀”,似已成為當代文學研究的方法論主流。當歷史同樣被“文本化”時,盡管打破了文本內部與外部的區隔,卻也可能遮蔽了更為廣闊的歷史過程,反而未能實現文學批評充分的語境化。
在蔡翔的理解中,方法論的問題實際上就是一個如何重新進入歷史的問題,對于當代文學史研究而言,具體的則是如何處理“政治”與“文學”的關系。無論是“重寫文學史”還是“再解讀”,都把“政治”視為一種壓抑“現代性”的權力機制。直到九十年代中期,“現代性”開始作為一個反思性范疇被廣泛討論,而“誰的現代性”這個問題則成為反思的出發點。針對八十年代新啟蒙主義對“現代”的理解,汪暉認為,“毛澤東的社會主義思想是一種反資本主義現代性的現代性理論”。在這樣的視野中,對“十七年”文學的考察逐漸形成了歷史敘事學的自覺:既反對那種“純文學”的審美自足性,亦不滿于文本中心式的拆解策略,而是致力于將“當代文學”知識化和歷史化,直面左翼政治的思想遺產,以知識考古學的方式重新確認歷史批判的前提。但是,如何理解“反現代”與“現代性”之間的辯證關系,如何在革命政治的語境中重建關于文學的歷史敘述,“反現代的現代性”只是打開了新的問題視野,卻一直未能形成系統有效的研究思路,更常常被誤解為是對毛澤東時代的一味推崇,或是對特殊性話語的民族主義式自守。
盡管蔡翔并沒有超越“反現代的現代性”這一前提,但他也清醒地意識到:“我們不能認為地方性的政治經驗中不能生長出某種普遍性,這也是為什么‘革命中國’后來會加入到對世界的普遍性的爭奪之中——哪怕這一爭奪只是局限在馬克思主義內部,這一爭奪并不僅僅意味著‘地方’的政治經驗的合法性問題,而是意味著如何構造一種既是普遍的又是差異的世界圖景,而我以為這正是‘革命中國’最為重要的二十世紀的思想遺產之一。”這種對普遍性與差異性的清醒把握,形成了《革命/敘述》一書復雜而審慎的歷史態度與密集緊張的敘述風格,也提示了新的方法論的出現,即如何通過文學去表達普遍性原理與差異性經驗之間的關系,而這一表達過程必然是政治性的。
首先是對于政治的重新理解。在蔡翔看來,那種對于政治和現代性的寬泛討論導致了對上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文學的同質化處理,也無法回答革命的現代性問題。“重要的不只是某種命名,而是深入其中的分析和討論。”當我們承認文學的政治性時,卻很少有人認真去討論這里的“政治”究竟是什么。蔡翔則明確把“社會主義”作為自己的討論對象,在他看來,對于革命中國而言,與其說“社會主義”是一個革命之后的目標或理想的社會形態,不如說是一個多方博弈的政治過程,其間充滿了矛盾與緊張。這令我們想起了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對于“共產主義”的表達:“共產主義對我們來說不是應當確立的狀況,不是現實應當與之相適應的理想。我們所稱為共產主義的是那種消滅現存狀況的現實的運動。”觀念只有被置于一定的社會結構和關系中才能夠獲得闡釋現實的有效性。社會主義革命如何賦予弱者的抗爭以正義性,如何重塑新的主體,又如何解決革命之后新的社會關系所帶來的主體危機,實際上正是一個不斷想象并實踐新的政治關系的過程。具體來說,這種新的政治關系既繼承了現代政黨政治與國家政治的遺產,也呼喚著大眾參與的新型政治的出現;它必須一方面建立一種同質化的普遍性意識形態,又將面臨中國社會“差序格局”的挑戰,更受到世界資本主義體系所形成的地緣政治結構的制約。在某種意義上,社會主義政治也是一種霸權的“文化”,它不能不直面那些駁雜而強大的歷史記憶,同時也被深深地卷入與個體欲望之間的斗爭,在暴力與協商中甚至于要求著自我的超克。
例如,蔡翔會關注國家與地方之間的互動關系。在他的處理中,“地方”從一個區域性的空間概念變成了一個政治權力規劃與想象的場域,始終等待著被命名與被改造。盡管蔡翔將國家/政權視作一種“現代性知識”,但他始終強調這一現代性過程中斗爭的復雜,包括國家/政權對傳統鄉村共同體的征用、改造與妥協,以及在階級和民族的雙重話語視角下,地方/傳統如何存在于可見與不可見之間。這樣一種討論方式正是對于敘述差異性與普遍性關系的探索:承認民族國家這一現代政治形式在中國的充分展開,同時又不滿于套用諸如“想象的共同體”等西方民族主義理論模型,而是通過對革命文學中時間/空間、傳統/現代、倫理/政治、方言/國語等話語形式的分析,揭示了建基于“多質性的政治主體”之上的、對于社會主義中國的集體性認同,也暴露出了這一新的認同所遭遇的敘述困難與內在悖論。
社會主義同時也被放置于政黨—國家的框架中討論。“中國革命其實質乃是一種政治/政權革命,所謂‘井岡山道路’(‘武裝割據’/‘根據地’)正顯示了政黨政治國家化的企圖。”政黨通過廣泛的政治動員,塑造了權威的官方意識形態并滲入各種形式的政治組織與運動中。然而蔡翔認為,與通常的政黨擴張不同,中國的政黨政治提供了一種悖論性的歷史實踐:一方面,黨以高度集中的權力領導革命運動,包括大規模的群眾動員,但另一方面,群眾廣泛地參與政治,又是政黨所提供的一種自我否定的形式。正是這樣一種辯證運動的國家政治體系,決定了“十七年”的文學/文化想象不可能是“一體化”的格局。全能型的政黨政治始終遭到“不斷革命”所帶來的沖擊,同時又能夠一直保持自身的領導權,建立了一套穩固的、富有競爭力的革命話語(“德性政治”)。蔡翔選擇了“動員”這一五十至七十年代的核心政治符號來進入這個關于國家政治的問題。“動員”作為一種“非制度性的政治模式”,在政黨支配性政治與大眾自發性政治之間進行協調,對“動員”模式的闡釋,發現了干部、知識分子這些中介性符號的意義,進而超越那種官方與人民二元對立的僵化結構,更有效地呈現復雜的政治關系與文學想象的功能。
可以說,蔡翔采用了一種最困難的方式去討論五十至七十年代的文化政治。他拒絕對概念和觀念進行本質性的描述,對于革命、政治、社會主義、國家、群眾等重要范疇,堅持在問題構成與展開的過程中去討論思想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進而突破既有的認識框架以達到對象的解放。《革命/敘述》一書中所討論的關鍵詞,如地方、動員、青年、英雄、勞動、工人、趣味等,既是社會主義文學的修辭策略,同時也構成了社會主義政治主要的矛盾范疇,它們被置于政治、經濟、文化等多維度視野中,互相纏繞反復呈現,由散落的癥候性碎片組織成了歷史敘述的動力。
“和十九世紀一樣,今天最關鍵的不是共產主義假設的勝利,而是它的存在條件。”當十九世紀的社會問題在今天重新上演時,我們如何能夠再次從那些已有的——甚至已然失敗的革命理論與實踐中獲取資源?面對阿蘭·巴丟所提出的問題,蔡翔的方式是,帶著二十世紀的思想遺產,無論是勝利的還是失敗的,回到十九世紀。他對于當代文學的討論背后,是對整個二十世紀共產主義歷史的思考。正如蔡翔自己所言,“當代文學六十年,實際上已經成為一個戰場”,而他對于“社會主義文學”的考察同時在兩個面向上開展:一方面是整個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想的假設,另一方面是二十世紀中國革命史的具體問題。在他看來,“社會主義文學”是二十世紀思想遺產的一個組成,是對“革命理念(共產主義設想)不斷回應的過程”,它的出現、展開或者失效,只有放在中國革命的總體性歷史中才能夠被有效闡釋,而后毛澤東時代的文學,也同樣內在于革命的歷史課題與話語譜系中。在《革命/敘述》里,“當代文學六十年”構成了基本的討論視野,所以,蔡翔會格外關注社會主義文學實踐中那些未完成的命題,以及克服自我危機的努力。這顯示了一種與文學史經典化相反的研究驅力,把文學還原到其構成性的歷史語境中,強調它的不穩定與反制度性。在這個意義上,“文學”只能經由“政治”去理解。
“文學”作為形式
然而,“困難之處正在于,我們如何才能辨析文學/政治之間的同一性乃至具體的差異性”,這是蔡翔對自己提出的問題。如果“革命”與“敘述”之間是一種互文關系的話,那么我們應該如何去闡釋“真實”與“虛構”,更重要的是,如何把“文學”重新對象化,使其獲得創造性的批判能力?“我討論歷史的目的僅僅在于,在這一歷史的運動過程中,文學敘述了什么,或者怎樣敘述”,蔡翔用“社會主義文學”來命名五十至七十年代的文學實踐,鮮明地表達了他的問題意識與方法論構想:對于那段時期的文學而言,“社會主義”不僅構成了文學敘述的內容與意識形態導向,更包含了由一種新型政治所形塑的美學形式、話語結構與敘事邏輯;而同時,文學作為“虛構的形式”,又是我們把握政治關系的一種中介,甚至有時候,政治只能經由文學表述自身。
這也意味著我們今天的文學批評,應當成為馬克思意義上的一種“實踐”過程,具體來說,包括如何重新進入文本(或作品?),如何在“了解之同情”的基礎上建立新的閱讀圖式,又該如何通過“文學”去表述我們的“歷史的態度”。需要重新確認的是主體的發言位置。在新歷史主義以及后結構主義的視野中,我們往往對于“價值”保持著警惕的學術立場,致力于描述,而非評價。如今,當代文學史研究之所以成為中國思想文化論爭的一個戰場,正是因為它所攜帶的歷史記憶與當今中國社會現實的種種問題有著深刻的連帶關系。在這樣的關懷下重返五十至七十年代,如何在對歷史的客觀描述與批判性之間進行協調,已經不僅是理論自身的問題。
蔡翔將自己的歷史態度指向了“弱者的反抗”,“支持或反對這一‘弱者的反抗’,所要爭辯的不僅是中國革命的正當性,也事關未來的正義”。這一“高調”的言說姿態也形成了《革命/敘述》熱情而堅定的論述風格。然而,對于蔡翔來說,立場更多的是充當了一種歷史分析的視角。“正當性”的提出包含了政治哲學與倫理層面的訴求,這意味著在審慎地回到歷史的同時,喚醒革命政治中關于道德、情感、欲望、想象等記憶,重新思考政治中的“人”。正如張旭東所說:“……回到一些最基本的正面價值,即一系列近代以來確立下來的普遍觀念,如自由的觀念,人的尊嚴和平等,民主的觀念,創造和對幸福的追求等等。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立國的倫理基礎、文化基礎、政治基礎、道德基礎,是它合法性的真正來源;但它的合法性本身,又同時是來自這些普遍價值觀念的超越……”(《試談人民共和國的根基——寫在國慶六十年前夕》)
在蔡翔看來,革命的“正當性”首先是關于“人”的。“在某種意義上,中國革命實際上同時也是一種有關勞動群眾的尊嚴的革命,或者說,它本身即是一種尊嚴政治的社會實踐”,包括他所使用的“抗爭性政治”、“平等政治”、“青年政治”等范疇,都意在挖掘革命政治中對于個人/主體的情感和道德感召力量。蔡翔借用查爾斯·泰勒的概念將革命的這一主體性訴求闡釋為一種“本真性理想”,它包含了個人/自我以及民族國家的“自然化、道德化乃至合法化”的訴求,并能夠瓦解傳統社會由“地位”所決定的認同。因此,我們會看到革命敘事中強烈的“‘我/個人’的主體性特征政治”以及由此帶來的政治的情感化表達。在這個意義上,社會主義政治又是“文學的”,它以情感化的方式露出真身,執著地構建一個關于人類平等與自由的烏托邦想象。在今天,這種觀點并非老生常談。
重提這些普遍價值觀念,也是希望能夠從抽象的理論話語回到“日常生活”的世界,不逃避主體的生成與情感的呈現。因為只有在向生活形態的還原中,我們才有可能真正去了解革命歷史中那些迂回曲折、難以為理論所化約的真實經驗,而這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可能性所在。我認為最有意思的是,蔡翔重新發現了“勞動”這一敘事范疇的意義。“‘勞動’的馬克思主義化的重要性在于,它附著于‘無產階級’這一概念,展開一種既是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政治—政權的想象和實踐活動。同時,這一概念也有效地確立了‘勞動者’的主體地位,這一地位不僅是政治的、經濟的,也是倫理的和情感的,并進而要求創造一個新的‘生活世界’。作為一種震蕩也是回應的方式,當代文學也同時依據這一概念組織自己的敘事活動。”
在蔡翔看來,“勞動”構成了革命現代性的一種中介形式。對“勞動者”主體地位的承認,不僅屬于階級政治的要求,而且符合中國傳統鄉土社會的“情理”,蔡翔把這種政治認同命名為“德性政治”。“‘勞動’作為某種‘美德’,或者某種‘德性’的顯現,不僅被用來重新塑造中國的鄉土社會——這一重新塑造表示著中國革命對‘德性’政治的某種承繼姿態,并力圖恢復被各種原因所破壞的這一鄉土社會的文化秩序——也被用來改造包括地主階級在內的鄉村農民。”在《革命/敘述》中,“德性政治”作為一個“本土化”的視角,構成了理論與經驗、現代與傳統、政治與倫理之間相互對話的一種方式,正是因為有了這種中介形式,革命才有可能不僅僅是烏托邦。
值得注意的是,蔡翔并不是像“再解讀”那樣以一種解構的姿態回到“日常生活”。事實上,“日常生活”并不構成政治話語的對立面,革命正是在對“日常生活”的回應中不斷發現新的問題,形成新的表述。“日常生活”的韌性與多義構成了革命政治難以克服的焦慮感,也最終促成了社會主義危機的爆發。這也是為何趙樹理在這本書中具有重要的表征性意義。“趙樹理和那些淺薄的浪漫主義者的區別在于,他在堅持社會主義的正當性的同時,卻在思考這一正當性如何生產出了它的無理性;而和那些所謂的經驗主義者的區別則在于,他在批評這一無理性的時候,并未徹底驅逐社會主義的正當性。”這顯然也是蔡翔的清醒之處。
不過,我認為蔡翔對革命正當性的闡發,仍然沒有完全回應來自“日常生活”的質疑,盡管他將這種缺失納入社會主義危機的邏輯中,但問題在于,如果革命的正當性必然生產出無理性的話,那么我們應該在什么前提下談論正當性?我們如何使今天的歷史批判超越于革命政治的自我言說與內在邏輯?對于左翼政治來說,政治自由主義將“正義”與“善”分開并使前者優先于后者的方式,無法形成有效的公共正義原則,也使“政治”變得抽象和功利。因此,蔡翔選擇從“德性政治”的角度探討革命的正義原則,既包含了馬克思主義解放政治的傳統,同時也在某種程度上吸收了古典政治哲學的資源。他并沒有試圖恢復一種“道德的”政治觀,而是致力于通過對倫理、平等和幸福的探討,在歷史的關系中呈現革命“中國化”的具體實踐。只是,這樣一種討論正義的方式,是否反而可能遮蔽了左翼政治更深刻的批判維度?
固然,“勞動”所包含的自食其力的生活態度,易于親近傳統鄉土社會的“情理”,然而在向“德性政治”回歸的同時,勞動是否生成了某種“現代”的主體性?如果弱者的尊嚴不僅存在于個人的意義上,更存在于階級意義上的話,那么這種自食其力的覺醒如何能夠走向階級意識的生成?在我看來,勞動的危機并非完全源于合作化運動,反而可能內在于“情理化”的敘事政治中。為什么趙樹理的《地板》采用了一個地主的視角去講述勞動?小說的主體由第一人稱敘事構成,這在趙樹理的創作中是非常少見的,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相當“現代”的。如果說趙樹理講述了一個新的勞動者主體生成的故事,那么它如何區別于西方現代小說對于個人主體性的書寫,又如何超越于傳統倫理中的小農個體?事實上這也是趙樹理寫作的困境所在。當勞動被表述為“美德”時,實際上有可能遮蔽了對于公共的正義性原則的探討,而后者正是革命作為現代政治的題中之意。阿倫特曾經認為,馬克思的勞動學說構成了對亞里士多德以來政治哲學傳統的斷裂,勞動實際上成為政治的終結(《馬克思與西方政治思想傳統》)。盡管我們不能完全同意阿倫特對馬克思的理解,但這也提醒我們,對于“勞動”以及一些普適性倫理范疇,必須放在現代的革命政治脈絡中去探討,重現其中所包含的傳統與現代的復雜沖突。因此,在這個意義上,似乎可以認為,正是對于“德性政治”的想象與敘述,生產出了自身的危機——不僅是政治的,亦是文學的。
“小說文本存在的,恰恰是‘應然’和‘實然’之間的激烈辯論。”革命試圖將“正義”與“善”重新結合起來,然而現代社會中“善”的多元性與私人性,已經使其無法單純地回到一種古典時代的道德準則。在某種程度上,如何想象社會主義的正義構成了五十至七十年代文學形式探索的動力。這里的“形式”不是技巧意義上的,而是關于“再現”的表達,它包含了一種不斷回應危機的自我重構。在《革命/敘述》中,來自“文學”的回應仍然是不足的。我們不能簡單地將“應然”與“實然”之間的關系等同于“政治”與“文學”之間的關系。對于社會主義中國而言,革命政治本身就是一個在“應然”和“實然”之間的具體實踐過程。因此,我不同意蔡翔所做出的判斷,即社會主義時期的“無產階級文學”在“政治上的強勢與文化上的相對弱勢”,因為文化上的弱勢恰恰是政治上自我表述的困境所帶來的,文化事實上構成了討論政治的一種方式,這在“文革”中已經鮮明地表現出來。那么問題就變成了,我們今天如何去再現社會主義文學/文化的危機,并以這種危機的形式去討論革命政治?
(《革命/敘述:中國社會主義文學—文化想象(一九四九——一九六六)》,蔡翔著,北京大學出版社二○一○年版,4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