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經行和坐禪都是佛教修持方法。坐禪眾所周知,而經行卻被人們所忽視。坐禪是在靜中修定慧,經行是在動中修定慧。從佛教經律記載中可以發現,早期經行和坐禪一樣常見。經行的場所在寺院內相對固定的地方或在寺院外閑靜處,基本方法是往返直行,益處是有助于身健和意定,經行處的方便設施則體現出佛教的人文關懷。佛教經行的修持方法在中國亦有傳承,且流傳至今。
關鍵詞:經行;佛教修持;坐禪
中圖分類號:B9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1605(2012)11-0028-06
作者簡介:張慶松(1973- ),男,安徽六安人,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宗教學博士研究生,云南省社會科學院宗教研究所助理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佛教哲學基本問題。
一、有關佛教經行的誤解
《說文解字》:“經,織也。從纟,巠聲?!北玖x是指紡織機上縱向繃直的絲線,以供緯線穿梭交織?!栋浲咏浲ㄙ澥琛罚骸叭缃伣泚硗?,故云經行?!盵1]340《阿彌陀經義疏》:“如織之經,故曰經行。”[1]360《釋氏要覽》:“如布之經,故曰經行?!盵2]299《南海寄歸內法傳》卷三:“五天之地,道俗多作經行。直去直來,唯遵一路?!盵2]221《十誦律》卷57:“經行法者,比丘應直經行,不遲,不疾。若不能直,當畫地作相,隨相直行,是名經行法?!盵3]可見,佛教經行的基本含義是像織布的經線一樣直來直去地行走,最基本的特點是直行,而不是繞行。當代一些工具書對佛教經行的解釋存在誤解,丁福?!斗饘W大辭典》:經行,(術語)于一定之地旋繞往來也。陳義孝編《佛學常見辭匯》:經行,在一定的地方兜圈子,其目的在于避免坐禪時發生昏沉或睡眠?!吨腥A佛教百科全書》:佛教徒因養身散除郁悶,旋回往返于一定之地叫“經行”。以上諸詞典都沒有明確指出佛教經行是直行的最根本含義。
另外,經行與繞佛、常行三昧等不同。繞佛即圍著佛(佛像)右繞圈,表示恭敬仰慕之意,又稱旋繞、行道。佛陀住世時即有此儀禮,后來用在修持上,或法會行道中。繞佛之次數不定,隨禮者之意而定。《大唐西域記》卷二:“隨所宗事,多有旋繞,或唯一周,或復三匝,宿心別請,數則從欲?!盵4]后來又因地制宜,把繞佛分為圓繞和直繞。圓繞則從東至南、至西、至北順時針而行,直繞則沿壁直走向前,又沿壁直回頭,直繞也必須由東至南至西至北順時針方向以歸身,逆行有過。后又有變通,也可以繞佛塔,唐代實叉難陀(652~710)譯有《右繞佛塔功德經》全一卷,收于《大正藏》第16冊。此經系佛應舍利弗之請,以偈宣說右繞佛塔之功德。因此,盡管繞佛后來有直繞,但與經行的直行還是有區別的:繞佛、繞塔必須有佛像、佛塔,而經行的地點比較靈活,寺院內外空曠閑靜處都可以,經行處并不一定要有佛像和佛塔。與經行最接近的修持方法是常行三昧(又稱般舟三昧)?!鞍阒邸币辉~是梵文的音譯,智《摩訶止觀》卷二中譯為常行或佛立;善導《般若贊》譯為常行道,又名立定見諸佛。常行三昧一般期限為七日或九十日,依法精進修行,終得佛現前的三昧。因此,又稱為“佛立三昧”、“諸佛現前三昧”、“見佛定”等。佛教所謂“八萬四千法門”,都是修持的不同方式而已,殊途同歸,最終達到解脫的境界。隋天臺智大師在《摩訶止觀》卷二中把種種定法分為四類:常坐三昧、常行三昧、半行半坐三昧、非行非坐三昧。[5]11按照此種分類,經行應該屬于“常行”類的法門,但經行又與“常行三昧”不同。支婁迦讖譯《般舟三昧經》卷上《四事品》說修常行三昧要“不得臥出三月,如指相彈頃;經行不得休息,不得坐三月,除其飯食左右”[6]。此引文中的經行應該是不間斷地行走之意,不是本文討論的術語“經行”。《般舟三昧經》強調在三個月中,除飯食及大小便之外,不坐、不臥、不休息。后來智大師在《摩訶止觀》卷二中進一步明確:修常行三昧時要“避惡知識及癡人親屬鄉里,常獨處止,不得希望他人有所求索。……唯專行旋。九十日為一期?!攀湛诔3浲臃鹈麩o休息;九十日心常念阿彌陀佛無休息”[5]12。由此可見,常行三昧并不強調直行,而且步步聲聲要稱念“阿彌陀佛”,這與經行法門有明顯的差異。
二、佛教經行的時間和地點
佛教經行的時間不固定,修行者在晝夜方便時間皆可,沒有嚴格的限制。檢索CBETA(中華電子佛典協會)千余則有關經行時間的經文片段,總體而言,除中夜為睡眠時間,經行者少,其它時段相對較多?!惰べ煹卣摗肪?4:“謂如說言于晝日分經行宴坐,從順障法凈修其心;于初夜分經行宴坐,從順障法凈修其心?!盵7]411《增一阿含經》卷22:“爾時,世尊清旦從靜室起,在外經行。是時,須陀沙彌在世尊后而經行。”[8]659《別譯雜阿含經》卷二:“爾時,世尊于其中夜露地經行,洗足已,入靜房中,整身端坐,系念在前。魔王波旬作是念言:‘瞿曇沙門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露地經行。我當往彼,而作嬈亂。’”[8]382《付法藏因緣傳》卷二:“時有比丘名婆阇弗,即以偈頌而覺悟之:‘勝哉多聞士,安靜林樹間。當觀一切法,虛偽不堅牢。生死多過患,涅盤最清涼。瞿曇子宜應,勤修無漏行。如是當不久,必受第一樂。’阿難聞已,竟夜經行。”[9]由上述經文記述可見,經行的時間有初夜、中夜、竟夜、清旦、晝日等,各個時段都有。所以,中國元末《楚石梵琦禪師語錄》卷14有云:“自來雁蕩棲心久,長向龍宮說法還。巨石迸開云片片,高崖飛下瀑潺潺。經行坐臥無非定,誰道清宵白晝間?!盵10]楚石梵琦禪師的這段語錄不僅說明了佛教經行時間的不固定,同時,也傳遞出這樣的信息:佛教經行在中國元末仍在傳承。
關于經行的地點,《釋氏要覽》卷下:“有五處可經行:一閑處;二戶前(自房戶前);三講堂前;四塔下;五閣下。”[2]299閑處應該是在戶外空曠處或樹林里,經中常見有“露地經行”的記載?!吨邪⒑洝肪戆耍骸坝谑牵雷饎t于晡時燕坐而起,從神室出,露地經行。”[11]471《中阿含經》卷39:“于堂影中露地經行,為諸比丘說甚深微妙法?!潘竭寮捌帕_婆即詣佛所,稽首作禮,從后經行。”[11]673《佛本行集經》卷35:“爾時,世尊在河彼岸露地經行?!盵12]817《佛本行集經》卷42:“爾時,世尊食訖,還至彼林經行。……”[12]847《新華嚴經論》卷22:“如善財表法中于三眼國見比丘林下經行,表行廣多覆育如林,經行表行無住故。”[13]上述關于經行時間的引文中也有在露地和林下經行的信息。其余戶前、講堂前、塔下、閣下四處大都是與寺院有關,并且在后來的寺院建制中規劃有固定的“經行處”。例如,《五分律》:“舍利弗然后以繩量度,作經行處、講堂、溫室、食廚、浴屋及諸房舍,皆使得宜。”[14]167《雜阿含經》卷十:“時,長老闡陀晨朝著衣持缽,入波羅奈城乞食。食已,還攝衣缽,洗足已,持戶鉤,從林至林,從房至房,從經行處至經行處……”[8]66《雜阿含經》卷29:“(鹿林梵志子)于是手執利刀,循諸房舍、諸經行處、別房、禪房……”[8]207這三處經文中都將“經行處”與“房舍”、“別房”、“禪房”相提并論,至少說明“經行處”在寺院諸建筑附近,像寺院內其他房舍建筑一樣,經行處成為寺院里一個固有的場所。寺院里常設經行場所,在律典中也可以得到佐證?!段宸致伞罚骸皶r諸住處無有籬障,牛馬唐突,壞經行處。佛言:聽周圍作籬掘塹?!盵14]167為了避免經行道被牛、馬等動物所破壞,佛陀允許在住處四周圍上籬笆、挖溝渠。此處明確地告訴我們,經行處就在僧團住處的里面?!陡菊f一切有部尼陀那目得迦》卷四:“時六眾苾芻,常于大小便室來往經行,并共談語教授讀誦種種調戲。見他苾芻將欲入時,遂相遮止,告言:汝且莫入,我是耆年。故作稽留,令他生惱。時諸苾芻起嫌賤心,以緣白佛。佛言:大小便處不應經行久住相惱,若有犯者得越法罪?!盵14]431此處的規定反映了在寺院中僧團集體生活時的情景:有僧人在大小便室來往經行,談笑生事,故佛陀規定大小便處不得經行。這則律典雖未明確經行處應該移至何處,但從中我們可以確定,在佛陀時代的寺院里僧侶就已經有經行處所的實際需求了。由此推知,固定的經行處所或在寺院里面,至少是在寺院附近,離僧侶生活比較近便的地方。
在經行處所的具體設置上,《五分律》為我們留下兩處記載:“諸比丘欲作新經行處,以是白佛。佛言:聽作。諸比丘便曲作,以是白佛。佛言:應直作。諸比丘欲高作經行道,以是白佛。佛言:聽高作。兩兩經行道數壞,以是白佛。佛言:聽白墡渥,亦聽用衣及婆婆草布上?!盵14]137從這兩處記載看出經行的步道應該是直行的而不彎曲的,考慮到陰雨天氣,經行的道路可以高出地面,可以使用比較干爽的白墡土,可以在經行道上鋪衣物或茅草。另外,從經文中亦可知經行的行道是一條有起點與終點的步道,且有一定的長度。《中阿含·教化病經》:“世尊即便往至經行道頭,敷尼師檀,結加趺坐?!盵11]460《中阿含·降魔經》:“是時,尊者大目犍連至經行道頭,敷尼師檀,結跏趺坐?!盵11]620《中阿含·教化病經》提到給孤獨長者初次見佛的場面:經行中的佛陀,得知給孤獨長者來訪,便在“經行道頭”就地鋪設尼師檀坐具,坐下為其說法;《中阿含·降魔經》說到,大目犍連在經行時,察覺腹部突然變得沉重,便在“經行道頭”就地鋪設尼師檀坐具,禪坐觀察才發覺有魔波旬在干擾。這兩則經文都提到了“經行道頭”,可知經行道是有終點的,有終點就有起點,并且經行道有一定的長度。根據中國去印度求法的僧人記述,佛陀經行處遺跡的長度從10-70余步不等。《南海寄歸內法傳》卷三:“故鷲山覺樹之下、鹿苑王城之內,及余圣跡,皆有世尊經行之基耳。闊可二肘,長十四五肘,高二肘余,壘磚作之?!盵2]221《瑜伽論記》:“景云:可廣三步,長三十步許,是經行道?!盵15]《大唐西域記》卷七:“釋迦菩薩受記南不遠,有過去四佛經行遺跡,長五十余步,高可七尺。”[4]905《大唐西域記》卷八:“菩提樹北有佛經行之處。如來成正覺已,不起于座,七日寂定。其起也,至菩提樹北,七日經行,東西往來,行十余步,異華隨跡十有八文。后人于此壘磚為基,高余三尺?!恐о復育埑貣|林中精舍,有佛羸瘦之像,其側有經行之所,長七十余步,南北各有卑缽羅樹。”[4]916-917盡管上述說法不一,我們還是可以從中看出經行步道的基本特點:首先,是直道;其次,是一個比較固定的處所,并且有起止點,有一定的長度和寬度,略高于地面;最后,佛陀住世時曾在菩提樹下等處經行。這些特點與上文引述的關于經行的經文記載是一致的。
三、佛教經行的方法與人文關懷
佛教經律對經行的方法也有明確的規定,首先,是對經行者身、心兩個方面的要求?!妒b律》卷57記載:“經行法者,比丘應直經行,不遲、不疾。若不能直,當畫地作相,隨相直行,是名經行法?!盵3]422《薩婆多部毘尼摩得勒伽》卷六:“云何經行?……不得搖身行、不得大駛駛、不得大低頭縮。攝諸根心不外緣。當正直行,行不能直者,安繩。”[3]604《瑜伽師地論·聲聞地》:“非身劬勞、非身疲倦、非心掉舉所制伏時而習經行。為修善品,為善思惟,內攝諸根,心不外亂而習經行。不太馳速,不太躁動,亦非一向專事往來而習經行。時時進步,時時停住而習經行?!盵7]416《卍新纂續藏經》中《修禪要訣》載有:“經行時覆左手,以大指屈著掌中,以余四指把大指作拳然,覆右手,把左手腕,即端坐少時,攝心令住,謂住鼻端等也。乃行,行勿太急太緩,行只接心,行至界畔即逐日回身,還向來處,住立少時,如前復行,行時即開目,住即輒閉。如是久行稍倦,即休經行。唯在晝,夜不行也?!盵16]由以上的引文也可以看出經行的特點是直行,如果不能直行,可以在地上畫直線、兩端安繩幫助直行。除了對經行時身體手勢的要求外,更核心的要求是要“靜心”。經行不同于平常的行走,而是要在經行中內攝諸根,令心不外散,以達到修持的目的。由此可見,經行不僅僅是簡單的健身祛病的方法,更重要的是在動中取靜,專心一念,是佛教的一種修持方法。另外一點,《修禪要訣》說:“唯在晝,夜不行也?!贝苏f不多見,疑有誤。
其次,是對經行者外在行為的要求。《摩訶僧祇律》卷31:“時比丘在天帝釋石室邊坐禪,有比丘著屐在前經行。時,坐禪比丘聞聲已,心不得定。諸比丘以是因緣往白世尊,乃至,佛言:從今日后不聽著屐?!盵14]482《摩訶僧祇律》卷35:“不得在坐禪比丘前經行?!盵14]506為了避免經行者妨礙到他人坐禪修行,《摩訶僧祇律》中規定,不得著屐經行,也不得在坐禪比丘之前經行。若有多人一同經行時,有長幼高低之別,體現尊師重道之風?!端姆致伞分幸幎?,與和尚、阿阇梨或相當之人共同經行時,不應讓自己走在好經行處、高經行處,而對方在惡經行處、低經行處;不應己在前、對方在后;不應反抄衣、纏頸裹頭、通肩披衣;也不應著革屣。[14]847還有一些規定是為了維護僧侶的出家人聲譽,保持僧侶出世間的品行,如《摩訶僧祇律》中規定不得在從事性工作者、賭徒、賣酒處、肉市場、獄卒之前經行。[14]506-507
最后,佛教經律也對經行者提供了一些人文性的關懷。《四分律》卷第50:“時諸比丘露地經行,患風雨日曝得患。佛言:聽作經行堂。不知云何作?佛言:聽長行作。作堂所須一切給與。時彼上座老病羸頓,經行時倒地。佛言:聽繩索系兩頭循索行。捉索行手軟破手。佛言:聽作卷若竹筒,以繩穿筒手捉循行。經行時疲極,聽兩頭安床?!盵14]938這段律文充分展示了佛陀在制定經行戒律時的人文關懷:露地經行不免日曬雨淋,佛陀就允許在堂內經行;年老體弱的修行者經行時容易摔倒,佛陀就允許在經行道兩頭系上繩子,修行者可以扶著繩子經行;長時間索繩經行把手磨破了,佛陀就允許用竹筒穿在繩子上,手握竹筒經行;如果經行時的確疲倦至極,佛陀就允許在經行道的兩端分別安放一坐具以供休息。像這樣細致入微的人文關懷,律典中還有不少細節。例如:在佛教律典中規定僧團成員不應在草上吐唾,《摩訶僧祇律》卷22就給予非常人文性的方便:“若比丘經行時,不得唾生草上。經行頭,當著唾壺,瓦石草葉以細灰土著唾壺中,然后唾上?!盵14]412允許在經行道的一端放置“唾壺”,給予經行者充分的關懷。又如《十誦律》:“佛在阿羅毘國新作僧伽藍。諸比丘無經行處,是事白佛。佛言:應作經行處。彼土熱,經行時汗流。佛言:應經行處種樹?!盵3]284如果經行處在氣候較熱之地,經行時容易流汗,佛陀就允許在經行處種植樹木。再如,《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13有一段記載:緣處同前。時有年少苾芻,隨于一處而作經行。彼經行時,令地損壞。時有長者入寺遍觀,至經行處,便作是念:地尚如此,圣者之足,其狀若何。作是念已,問言圣者:誰令此地有損壞耶?苾芻報曰:此即是我經行之處。長者報曰:地既如此,足如之何?幸當舉足,我試觀足。即便舉示,其皮并穿。長者見已,起悲念心,報言圣者:我有氍毹。欲為敷設,在上經行,于足無損。答言:長者!佛未聽許。彼言圣者:仁之大師,性懷慈念,此定應許。苾芻以緣白佛:佛言:我今聽彼精勤警策經行苾芻,應畜氍毹,隨意無犯。還告長者。彼即為敷。苾芻便受。多時足蹋,遂為兩叚,各在一邊。長者后來,見其狼藉,問言圣者:因何氍毹,零落至此。若見破處,何不縫治?苾芻以緣白佛。佛言:長者所說,斯實善哉。見有破處,即可縫治,或以物補。若其碎破,不堪修理,應可和泥或和牛糞,于經行處,而為涂拭。能令施主增長福田。[17]262-263
上述記述中,比丘因為長久經行而受足傷,佛陀聽許在經行地上鋪設居士贈與的毛毯,毛毯破了還可以縫補,即使破碎得不堪縫補,還可以把碎毯子和泥巴鋪在經行的路上。《毗尼母經》同樣說經行處可敷上氍毹,寒冷處也可敷皮革以御寒,但是,不應敷設如錦之類的其它貴重物。[17]829《四分律》有記載,有初學弟子,在經行時遇見蛇、蝎等毒蟲,會心生恐怖,佛陀允許作“懸經行處”,即類似我們所熟知的棧道;如果經行道有受風、雨、日曬的問題,則可以在經行道上方加蓋屋頂。[14]942以上這些因地制宜、因需巧設方便的種種做法,共同的目的是為了讓僧團成員不致于因外在客觀條件的不圓滿而荒廢了經行的實踐,只要是為了修行證道,適當地接受或建置有助修行的生活設施或用品是可以被允許的,充分體現了佛陀對經行者非常人性化的關懷,反映出早期佛教既不沉溺于欲樂的享受、也不提倡自我折磨的中道修行的特色。
四、佛教經行的益處
檢索CBETA,涉及經行的功德利益的佛教文獻主要有《四分律》、《十誦律》、《出曜經》、《佛說七處三觀經》,見下表:

從上述經行的各種五利可以看出,早期佛教重視經行,認為經行實踐能夠給僧人帶來切實的益處。雖然四則文獻文字表述各不相同,歸納起來,經行的益處可以分為身健、意定兩個方面。一方面,經行對修行者的身體健康有益處?!斗鹫f七處三觀經》中說“能走、有力、飯食易消、不作病”;《出曜經》中說“堪任遠行、多力、所可食噉自然消化、無病”;《四分律》中說“堪遠行、少病、消食飲”;《十誦律》中說“剿健、有力、不病、消食、能行、除風、消冷熱病”。綜合起來看,四則文獻都認為經行可以鍛煉僧人的體能,能夠有體力長途跋涉參學求法,特別是飯后經行有助于食物消化,祛除一些病癥,有健康的體魄才有充沛的精力靜思修行。因此,另一方面,就是經行給修行者的意志心力帶來的好處。從上述表格看出,具體的表述為:“除睡、能思惟、易得定意、速得禪定、已得定意為久、得定久住、意得堅固?!苯浶心軌驇椭扌姓呒幸庵具M入思維狀態,繼而得禪定,并且能夠長時間地保持這種禪定狀態。這才是經行的最終目的和最高境界。由此,再一次說明了佛教經行不只是消食解乏強身健體的手段,更重要的是一種重要的修持方法。只有在保持健康體魄的前提下,才能夠進入禪定境界,體證佛法真諦,悟道解脫。
五、佛教經行在中國的傳承
經行作為一種重要的修持方法,很早就傳到中國。唐朝時來自印度的僧人就曾教導過經行習禪的方法。《無畏三藏禪要》記載:“汝等習定之人,復須知經行法則,于一靜處平治凈地,面長二十五肘,兩頭豎標,通頭系索,才與胸齊,以竹筒盛索,長可手執,其筒隨日右轉,平直來往,融心普周,視前六尺,乘三昧覺,任持本心。諦了分明,無令忘失。但下一足,便誦一真言,如是四真言,從初至后,終而復始,誦念勿住。稍覺疲懈,即隨所安坐。”[18]“無畏三藏”即善無畏,唐密開山祖師。他生于印度烏荼國,為釋迦牟尼叔父甘露飯王的后代。善無畏十三歲繼承王位,兄弟不服,起兵作亂,他平定了兵亂,不僅不懲治兄弟,反而將王位讓給兄長,自己出家那爛陀寺,師從達摩掬多修行佛法。善無畏后尊師命來中國,于唐開元年間來到長安,奉詔在菩提院、福先寺、圣善寺等處翻譯佛經,在一行等唐代名僧的共同參與下,譯出《虛空藏·求聞持法》、《大毗廬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蘇婆呼童子經》、《蘇悉地揭羅經》等密藏經文,為密宗在唐代的傳播起了重要作用。宋代的贊寧撰寫有《宋高僧傳·唐洛京圣善寺善無畏傳》?!稛o畏三藏禪要》記錄了善無畏開示受戒、習禪等內容,編撰者不詳,收在《大正藏》第18冊。從上述引文中可以看出,在善無畏講述經行的要領中,經行的地點、長度、設施以及經行時要直行、要任持本心等與前文是一致的,稍有不同的是:善無畏要求經行時要口誦四真言,但并未明確四真言的具體內容。另外,上文在論述經行方法時引用過《修禪要訣》中有教人守住鼻端的經行方法,教導此方法的是從北天竺來華的佛陀波利。丁福保《佛學大辭典》有:佛陀波利,梵名Buddha-pa^la,意譯覺護,唐代譯經家,北印度罽賓國人。忘身徇道,遍拜靈跡。聞文殊菩薩在清涼山,遠涉流沙,躬來禮謁,于唐高宗儀鳳元年(676)杖錫五臺山,虔誠禮拜,逢一神異之老翁,蒙其示教,重返本國,取梵本《尊勝陀羅尼經》復來京師;儀鳳四年,高宗敕令日照及杜行譯之,譯成之后,置于宮中,未流布于世,后應佛陀波利之請,還其梵本,以供流布。佛陀波利遂持此梵本往西明寺,得精通梵語之僧順貞共譯之,是為《佛頂尊勝陀羅尼經》;經中所載之“佛頂尊勝陀羅尼”,為古來密教行者朝夕勤行、回向亡者所必誦讀的咒言,且自古有關此陀羅尼之靈驗甚多。又此經除上記二譯本外,另有七種譯本,其中,以波利所譯流通最廣。此經譯成后,波利持梵本入于五臺山,莫知所終。
中國僧人經行的記載散見于各種佛教文獻中,按照時間順序,收檢出中國歷代僧人的經行各一例,限于本人的視域,每個朝代所舉之例未必是最典型的,但這些僧人的行實足以證明佛教經行的修持方法在中國的綿延傳承。
佛教經行的修持方法傳承在中國不同的佛教宗派之中,至今仍然存續。在今天的上座部禪修系統中就有經行的修持方法,在時下流行的各種禪修中也有經行的方法。當代臺灣已故的圣嚴法師在其著述中也曾講述過經行,圣嚴法師認為經行是指在行走之中,我們的心念沒有被自己的妄念及外界的環境打斷,亦即行走的過程中我們的心不要被自己內心的妄念和外在的環境打斷。經行的方法是右手握虛拳,左手手掌抱住右手,置于前腰之前。慢步經行時,腳尖先著地,再慢慢將腳掌、腳跟放下,平常每跨一步,大約半個腳掌至三分之二腳掌的長度,也可視情況調整;經行時除了動作之外,經行時的調息、調心方法,均與打坐時相同?;旧蠌念^到腳、全身的每個部位都要盡量完全地放松,頭頂天、收下顎、縮小腹、腰背挺直、眼睛微閉、自然地向下前方看,此時聽不到四周的聲音,那跟自己無關;看不到周邊的景物,景物也跟自己無關。只是專心注意在兩腿兩腳的每一個動作。這是在鍛煉心的忍耐性、穩定性和意志力。經行時大家是同一方向走,每步均宜踩得很穩。當別人腳步寬時,跟著寬,別人慢下來時也跟著慢,否則,別人慢自己快必發生沖撞,這是團隊精神。有些人覺得,在禪堂里打坐比在室外經行更能感到安定和舒服,有些人相反。在禪堂里打坐與在室外經行,都是必要的。透過動中修行與靜中修行,期使我們在生活中任何一種情況下都能攝心收心,隨時隨地動靜相宜。禪修營中所教授的方法很多,但是每一個人都可依照自己的狀況,選擇適合自己的方式去練習之后,便能慢慢體會到個中的妙用。這套禪修方法對社會各界人士均適用,在不同的時代,也一樣適用。[19]另外,一位當代遼寧海城大悲寺住持妙祥法師也曾作專題講解過經行。大悲寺位于遼寧省海城市毛祁鎮曹家堡子村,始建于1668年,是大乘佛教在中國大陸為數不多的不設立功德箱的佛寺之一。大悲寺全體僧人持不捉金錢戒律,日中一食,保持佛陀制度,寺中僧人每年農歷八月十五開始行腳,行腳途中托缽乞食。2005年,妙祥法師應鞍山佛教協會邀請,在鞍山佛協慈善院作了關于經行的專題講座,對經行的身體儀態、手勢、意念等方面作了具體的規定,與傳統佛教經行的法則有小異而大同。[20]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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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圣嚴法師.法鼓全集[M].臺北:法鼓文化出版公司,1999:31-36.
[20].妙祥法師.大悲寺妙祥法師講經行[EB/OL](2012-09-10)佛緣網http://bbs.foyuan.net/thread-14950-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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