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的國際金融話語權：變遷與對策

　　新世紀以來的國際金融格局出現了許多全新變化趨勢，歐美國家的金融危機使現有國際金融秩序面臨越來越大的改革壓力，西方國家和新興發展中國家在國際金融話語權方面的競爭也越來越激烈。中國作為最大的發展中國家和最重要的新興經濟體，未來應該采取一系列有現實針對性的對策積極參與全球化時代的國際金融合作，逐步構建并拓展自身的國際金融話語權。
　　國際金融話語權的博弈與變遷
　　當代國際金融秩序的核心問題是國際金融話語權的競爭。布雷頓森林體系在二戰后曾經長期主導著國際金融格局的發展和變遷。雖然在20世紀70年代初的兩次美元危機之后實現了美元與黃金脫鉤和浮動匯率合法化，但是該體系奠定的國際金融秩序卻一直延續到今天。美歐控制下的國際金融話語權依然是當代國際金融秩序的最主要特征。
　　金融危機的爆發深刻撼動了由西方國家絕對主導的國際金融話語權，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新興經濟體對當前國際金融體系的信心也下降到了歷史最低點。金磚國家之間的金融合作在此背景下迅速推進，對全球貿易體系、貨幣體系以及大宗商品價格形成機制等產生著越來越重要的影響。金磚國家之間的經貿往來正在更多地采用本幣結算的方式，這種新型合作模式對美國的金融霸權形成了越來越大的沖擊效應。從東亞地區的形勢來看，日元成為除美元外第一種與人民幣開展直接交易的主要外國貨幣，進一步強化了人民幣作為區域核心貨幣的地位，并可能引發一場國際貨幣主導權的大變革。中國與俄羅斯在金磚國家合作組織和上海合作組織框架內的金融合作也在逐步有序地向前推進。這一系列新趨勢的出現表明全球各主要經濟體在國際金融話語權上的博弈與競爭正愈演愈烈。
　　金融危機下國際貨幣體系的脆弱性深刻傷害了全球經濟，由西方國家主導的國際金融機構在面對國際金融危機時所表現出來的預警能力、協調能力、援助能力等都表現出巨大的缺陷。同時，美國對國際金融機構卻頻頻發號施令，甚至利用這些國際組織向全世界轉嫁金融危機。作為世界新興經濟體的代表，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南非等新興市場和發展中國家紛紛要求推動全球經濟治理改革，增加新興市場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在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中的發言權，改變美國通過一票否決權來操縱國際金融機構的現實。在未來較長的一段時期內，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這兩大傳統國際金融機構在國際金融形勢劇烈動蕩的背景中正面臨著越來越大的改革壓力，國際金融話語權由歐美國家向新興經濟體的轉移將逐步成為一種新的發展趨勢。
　　導致國際金融話語權
　　變遷的主要因素
　　西方國家對國際金融話語權基本上保持著長期的壟斷，這種現象背后既有深刻的歷史原因，也有錯綜復雜的現實因素。當前國際金融話語權出現了一系列變遷的新趨勢，其原因也是多方面的。
　　第一，西方國家經濟政治體制表現出僵化的趨勢。從世界歷史的角度考察，在近代以來的人類發展道路上，西方國家一直走在全球的前列。在這種歷史大背景下，西方社會從領導層到普通民眾都擁有一種強烈的種族優越感和文明優越感，普遍認為西方在意識形態、價值觀念、教育科技、管理制度等方面具有天然的優勢，非西方國家有義務學習并接受西方的經濟政治體制，同時西方國家也有一種在全球傳播西方文明的歷史使命。冷戰的勝利和蘇聯的解體更加強化了西方社會的這一認知。這種“來自歷史深處的包袱”使西方國家在面對新的世界秩序時普遍表現出一種不適應的癥狀，經濟政治體制的僵化趨勢比較明顯。21世紀以來的世界經濟政治格局發生了劇烈的變化，發達國家經濟增長普遍低迷，同時以中國為代表的一批發展中國家在經濟發展方面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經濟全球化的趨勢席卷著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現代化道路上的后發國家在經濟發展戰略中利用勞動力、土地、原材料等生產要素的低成本優勢，在勞動密集型產品方面基本壟斷了全球市場，并且向資本技術密集型的高端產品市場邁進，進一步壓縮了發達國家在世界市場中的優勢地位。面對這一新形勢，西方國家在國內經濟政治體制方面的諸多弊端逐漸暴露出來，從全社會的過度消費習慣到巨額的財政赤字，從人口的老齡化到不合理的社會福利政策，從歐元區體制設計的先天不足到西方實體產業的空心化等等，都已經成為西方社會急需面對的現實難題。
　　第二，以東亞國家和金磚國家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迅速崛起。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東亞地區的日本和亞洲四小龍的經濟崛起，標志著東方世界在現代化道路上取得了顯著的成就。20世紀80年代以來，實施改革開放政策的中國逐步進入國際制造業鏈條中，在國際市場中的份額逐漸加大，并且從低端制造業向中高端制造業邁進。21世紀以來，以中國為代表的金磚國家在國際制造業市場中對西方國家的統治地位發起了挑戰。2010年金磚國家國內生產總值占世界總量的18%，貿易額占世界總量的15%，對世界經濟增長貢獻率超過60%。金磚國家與美國的經濟總量差距在縮小，其中以中國縮小幅度最大。由工業化國家和新興經濟體共同組成的G20已經取代過去長期把持全球主要經濟政策走向的G8，成為協調國際經濟政策的常設性論壇。新興經濟體利用后發優勢，在引進發達國家資金和先進技術的同時，實現了產業升級和生產效率的提高，保證了經濟增長的可持續性，出現了群體性崛起的現象。隨著經濟規模的擴大和金融實力的增長，新興經濟體中的強勢貨幣必然會顯示出越來越大的外部性，其國際化程度將會逐步提高。
　　第三， “中間國家”的“被擠壓效應”導致金融問題頻發。根據經合組織（OECD）的標準，狹義概念上的西方發達國家包括美國、英國、德國、日本、法國、意大利、加拿大。這些國家基本占據著世界制造業的頂端，在資本技術密集型行業的產品研發生產方面居于主導地位，擁有制定國際經濟規則的實力。21世紀以來，新興國家經濟快速增長，幾乎完全占據了世界中低端制造業的市場份額和就業機會。這種世界制造業的競爭格局帶來了對“中間國家”的擠壓效應，這里所說的“中間國家”主要是指經濟發展水平位于西方發達國家和新興經濟體之間的國家，如西班牙、葡萄牙、希臘、東歐國家、土耳其、墨西哥、阿根廷、泰國、馬來西亞等。從當前的國際產業分工結構來看，在金磚國家經濟迅速增長的過程中，低附加值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占據了世界絕大部分市場，并出現了向中端制造業市場發展蔓延的趨勢。與此同時，美國、德國、日本等少數幾個最發達國家則幾乎壟斷了高科技產品的研發制造。因此，國際制造業市場中留給希臘、西班牙這類“中間國家”的份額就微乎其微了。“中間國家”在國際產業分工中的“被擠壓效應”已經成為國際金融形勢出現動蕩的重要原因。從1995年的墨西哥到1998年的泰國、韓國、馬來西亞，從2001年的土耳其到2002年的阿根廷，都先后出現了劇烈的金融危機和經濟增長直線下跌的形勢。
　　第四，舊的國際金融秩序已經無法滿足全球化時代的新需要。二戰后建立起來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實質是建立以美元為中心的國際貨幣體系，其基本內容是美元與黃金掛鉤，其他國家貨幣與美元掛鉤，實行固定匯率制度。20世紀70年代初的美元與黃金脫鉤和浮動匯率合法化等實際上已經宣告了布雷頓森林體系的解體，但是通過該體系建立起來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等國際金融機構直到今天依然是國際金融秩序的核心單元，并成為美國在二戰之后發揮國際金融領域領導地位的制度性工具。美國在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一票否決權到今天一直沒有任何改變，美元在國際貨幣體系中的特殊地位使美國可以通過操縱國際金融秩序來轉嫁國內金融風險，這在金融危機以來美國的一系列貨幣政策和財政政策中都已表現出來。從最近幾年的情況分析，美國對其本國金融機構的監管不力已經導致其國內金融危機的蔓延并危害了其他國家的利益。如果舊的國際金融秩序不進行與時俱進的根本性變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在國際金融領域中的領導地位將會持續下降，這反而會加速全球化浪潮中新國際金融秩序的誕生。
　　構建中國國際金融
　　話語權的對策建議
　　中國在國際金融領域中話語權的逐步提升是一種全球化時代的大趨勢，同時也必然受到各種錯綜復雜的國際制衡因素的影響。在當前國際金融形勢迅速變化及中國經濟實力逐步增強的大背景下，今后一段時期可以考慮從以下幾個方面重點開展有針對性的工作。
　　第一，優先選擇重點區域來加速推進人民幣的國際化進程。隨著歐美國家相繼爆發金融危機，許多國家都先后提出過“超主權國家貨幣”的設想，希望以此來減緩西方國家金融危機對本國經濟帶來的震蕩，但由于缺乏現實的可操作性而難以在短期內付諸實踐。近幾年出現的人民幣國際化趨勢雖然在穩步推進，但距離人民幣成為類似于美元的國際結算和儲備貨幣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中國現在應考慮盡快建立一種漸進性、過渡性的國際結算體制，以便在國際貨幣體系的問題最終解決之前能逐步減少對美元的依賴，更好地維護自身的國家利益。在這種國際背景下，東亞、東南亞、中亞、非洲地區應該成為人民幣國際化的重點推進區域。在推進人民幣國際化的過程中，一定要堅持“突出重點、實事求是、少走彎路”的原則，在全球范圍內選擇有條件的重點地區開展試點和獲取經驗，這也是當前最具現實可行性的選擇。
　　第二，俄羅斯是拓展國際金融話語權的重要切入點。2012年8月俄羅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成為最后一個加入該組織的大型經濟體。按照世界貿易組織的要求，俄羅斯今后將進一步開放貿易和投資領域，并對大部分進口商品降低關稅。在中國企業實施“走出去”戰略和擴大海外投資規模的大背景下，未來一段時期內赴俄投資的中國企業將會越來越多。作為世界上領土面積最大、自然資源最豐富的國家和中國最重要的鄰國，俄羅斯和中國之間的雙邊貿易、國際結算、跨境投資等在未來很可能出現快速增長的良好勢頭。中俄兩國之間對于本幣結算的要求也將會越來越迫切。除了目前在金磚合作組織框架內簽署的多邊貨幣互換協議之外，中國和俄羅斯還應盡快醞釀商討雙邊貨幣互換協議的簽署，并在不久的將來逐步形成人民幣與盧布之間的官方匯率，爭取實現兩國貨幣的直接交易。從長遠的戰略的層面考慮，中國未來在構建和拓展國際金融話語權的過程中必然要面臨來自美西方的制約和干擾。中俄在國際金融領域中的合作不但有利于保護兩國的切身經濟利益，還可以為雙方帶來更大的外交回旋余地，符合兩國的國家利益。
　　第三，積極利用新興國際組織構建國際金融話語權，并做好“另起爐灶”的準備。任何一個國際組織都不是永遠存在的，任何一種世界秩序都要面對世界潮流的變遷。從大歷史的角度來看，當今世界的國際金融秩序也只是一種暫時的人類經濟生活現象。
　　在未來中國參與構建國際金融新秩序將要面對的諸多困難中，最棘手的就是中國在國際金融事務中的話語權問題。目前的國際金融話語權都掌握在西方發達經濟體手中，在現有框架中提高中國的金融話語權已經是困難重重。最近幾年金磚國家組織和上海合作組織在金融合作方面取得了越來越廣泛的共識，這些快速發展的新型國際金融合作關系對于中國提升國際金融話語權非常有利。在這些新興國際組織的運作中，中國可以通過組建經濟與貨幣聯盟、自由貿易區、共同資本市場等方式擴大與世界新興經濟體金融合作的廣度與深度，制定有利于新興經濟體的國際金融制度規范，逐步構建一整套全面的國際金融話語權，為在全球化時代拓展中國的國家利益服務。
　　中國要想在未來的世界經濟競爭中占據有利地位并在國際金融秩序中增強金融話語權，不應該只是簡單地將希望寄托在原有國際金融秩序的改革上。在要求對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行使更大投票權的同時，中國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這些主要由西方國家建立和主導的國際金融機構本質上只是西方世界游戲規則的延續，是近代以來西方國家在全球經濟政治霸權的象征。中國作為一個經濟實力迅速發展的東方文明古國，應該對未來的國際金融新秩序有更加長遠的目標。在積極參與現有國際金融秩序改革的同時，中國也要做好“另起爐灶”的準備，采取更積極的姿態逐步設計和構建一套符合中國國家利益的國際金融新秩序。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政法學院）
　　（責任編輯：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