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楊柳
火車正好路過霸州。我想起從前
一個人送走另一個,那時楊柳正青
馬蹄濺起了微雨的春天,酒濃
三杯兩盞,天藍得不像話
橋頭柳樹下還有別的野花,春草似夢
一個人送走另一個,土路上塵埃飛揚
那個離開的人,跨馬揚鞭,不回頭
不猶豫,再加幾鞭,就能趕上遠方的月光
獨不見
其實我想說的是青河邊的墳場
那里住著我的奶奶和早夭的妹妹
春天桃花開的時候,他們身邊長滿荒草和野花
貓兒花的眼睛黑,狗尾草的辮子長
那株矮松,一年比一年更矮
青河的水日夜地流,蘆葦年年荒蕪
岸上的麥子熟了一茬又一茬
布口村,有人離開后再也沒有回來
久別離
妹妹,我終于敢提起你,多少年了
我不曾夢見過你,你的小手小胳膊
瘦瘦的肚子,和眼睛。更可恥的是
我其實并沒有記住你的樣子,我從沒有對人提起
在青河邊的泥土里,有一個你
你的小小的身體里有和我一樣的血
你的血肉和我一樣來自布口村
來自這個不停有人出生和死去的大地
這個可悲可恨卻又讓人心疼的村莊和它的河水
多少年了,我今天提到你,我想起曾經的淚水
沒有為你流過一滴,今天我提起你
此時此刻,夜晚的云和路過的風都屬于你
只屬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