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硬與柔軟(組詩)

河東

本名王杰，1982年6月出生于貴州金沙。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金沙縣文聯刊物《鼓樓文藝》副主編。作品刊于《人民文學》《中國文學》《中國詩歌》《詩潮》《上海詩人》《散文詩》及《中國教師報》《中國國土資源報》等報刊。作品入選《中國詩庫2007卷》等集子，著有詩集《時光，鏈接與呈現》。

這些樹在大地上沒有投下影子

這些樹在大地上沒有投下影子

抱有懷疑的態度，是否真的存在

它們的葉子已經腐爛。冬天真實

我站在遠處向它們致敬

向大地上所有沉默著的事物致敬

我的目光開始像云一樣濃起來。

我在大地上像一棵樹一樣，積蓄著妄想

哪怕我的葉芽還在身體里

像一個秘密一樣窺視著這個世界的美好

打破這種格局是難以想象的

我寧愿所有指向沒有違背良心

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我們活得堅實

這些樹沒有在大地上投下影子

是因為天上沒有太陽，云壓得很低

但它們的根已經植入愛的內部

抓緊，向下，一種不卑不亢的精神

第一次給母親剪指甲

昏暗的燈光像一個藏得太深的故事

初冬的往事里，一件一件地提起

又放下，那長長短短深深淺淺的糾葛

我從一縷炊煙、一輪明月

一豆窗燈里歸來。在今夜

我還要提交一份情感的檔案

給我的母親，所謂的風燭殘年

我所想到的風中蹣跚的背影

當我握住母親粗糲的右手，尋找我的

童年

我突然想跪下，給母親磕頭

傾聽母親的滄桑絮語

縱橫交錯粗硬的條紋里藏下太多

一塊尿布，一聲饑餓和一夜咳嗽

藏下時光帶著希望的美

藏下一個孩子孱弱的成長歷程

藏著一顆世上最偉大的心

那么，就像你翻開我的童年一樣

讓我翻開你的手掌

一本厚厚的書，哪怕你不識字

我從中讀到睿智、堅毅、偉大和愛

讀到了一個小家承載的天下

一塊石頭，一棵草的高度

當我拿起剪刀，像拿起一支溫潤的筆

第一次為母親剪指甲

像第一次做母親的兒子

幸福其實很低，伸手就能夠得著

在老家的靜謐里泡著。我為母親修剪的

不是她的指甲，倒像是她的人生

在燈光的注視下，每一個指尖

都凝結著愛的含義

凝結著母親作為中國農村婦女所具有的

骨質、堅硬和厚度

我用左手寫下自己的名字

在一張空白的紙上，觸摸過去

粗糙，不安，躲躲閃閃

所有歸于內心復雜的表情

此刻，多么像蛇的眼睛

注視的妄想和寒冷

一點一點地撕裂

疼痛被一張紙盛下

我很想將我所有的想法涂上顏色

包括一個冬天的浮云

浮云裹挾的塵埃

最后，我只是用左手

在最不顯眼的右下角

輕描淡寫我自己的名字

像蛇一樣，匍匐于大地的深處

離生命氣息最近的地方

晝的舞臺

衣服一樣，清晨已經脫去昨天的疲憊

我隔窗聆聽殘月與星星的對話

只一秒鐘。今天是個好天氣

趕緊穿上昨天的疲憊

準備上路。新的一天，不變的生活

洗漱。廁所。早餐。

保暖鞋。工作證。備課本。

古老的街。熟悉的人。滾動的潮。

臟亂的行道。刺耳的噪聲。匆忙的腳步。

一切安然無恙

一切又斑駁陸離

衣服一樣，包裹著孱弱的軀體

——潔白的皮肉和骯臟的內臟

也包裹著看不見摸不著的靈魂

模特一樣，走上生活的T型臺

殘月和星星不知在什么時候

悄悄退出了晝的舞臺

（責任編輯 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