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長守靈

蔣小蔚的丈夫是躺在平板車床上被推進X光室的，時間是八點二十分。蔣小蔚坐在X光室對面的座椅上，焦急地等待丈夫檢查的結果，不時地卷起左手脖上的衣袖，看看手表上的時針，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她有點兒忍耐不住了，焦急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在走廊里來回踱步，邊走嘴巴邊嘀咕：“平時進去體檢只需二十幾分鐘，現在已經八點五十五了，超過半小時了，怎么還不出來?真是把人急死了!”

蔣小蔚的丈夫從室內推出來了，負責體檢的大夫是蔣小蔚的大學同學。蔣小蔚沒管丈夫，轉身大步流星奔到大夫跟前，急不可耐地喊叫：“老同學，快，告訴我檢查結果!”

老同學看看蔣小蔚，思摸了半天，細聲說：“我告訴你你可別著急，要控制住情緒，免得傷身，檢查證明，他患的是胃癌，要馬上轉去天津腫瘤醫院切除。”蔣小蔚聽了，像一下子掉進無底洞，身子搖搖晃晃癱在了地上。老同學急急忙忙把她扶坐在椅子上，邊安慰邊幫她恢復情緒。

過了一會兒，蔣小蔚醒過神來，帶著各種檢查資料，在出租車市場選了一臺行速最快的轎車，到一百多里外的醫保局辦理轉院手續。

醫保局負責辦理整個自治旗企業職工、牧民醫保費的發放和轉院手續。蔣小蔚走進醫保局的時候，屋里有一高一矮兩個人坐在辦公桌前扯閑，她一個也不認識。剛才她進來時像刮過一陣風，可一高一矮兩個人沒顯出絲毫反應，仍在進行著他們原來邊說邊笑的話題。高個說：“咱們別的油水撈不著，只能坐屋里尋機釣魚，因為這魚的小命攥在咱倆手心里，只要游過來咬鉤，就能釣上來。”矮個微笑著回答說：“你說的沒錯，這個便宜要是不撿才是傻瓜哩！”高個子仰面看見門口走進來的蔣小蔚，悄聲說：“矮個子，魚游過來了，看我的。”

蔣小蔚站在辦公桌前，把丈夫的病歷資料雙手恭敬地放在桌面上，拉著哀求的急切聲說：“同志，我丈夫患的癌癥急需轉院手術，麻煩您給蓋上公章？”按規定，不蓋章批準，看病的所有費用不予報銷。

高個子伸手拿起病歷資料，仰臉不睬地瞅了瞅，怠慢地說：“公章叫局長鎖起來了，他老爹死了，正在家里守靈，沒辦法給你蓋章。”

蔣小蔚一聽，眼淚噼里啪啦地掉下來，邊用手抹眼淚邊抽泣著說：“麻煩您了同志，想法兒到局長家拿來鑰匙，救救我丈夫的命，求求您了！我給您跪下了!”隨即，蔣小蔚一副散架的軀體“撲通”跪在了桌前。

這時候，矮個子登臺了，他怕這一幕被意外闖進來的人撞見，會造成不良輿論，伸手把蔣小蔚拽起來，假惺惺地說：“你這么做不是給我們臉上抹黑嗎？咱商量商量，看看怎么解決這事。”

高個子看見“魚”咬住鉤了，手攥緊“魚桿”說道：“這局長家有事，咱總不能空著兩手去吧?所以，你出點兒‘血’，我遛遛腿，拿著到局長那里隨上份禮，順便拿來鑰匙給你把公章蓋了，你看行不行?”

蔣小蔚聽了，心想丈夫的命危在旦夕，只要能盡快手術，保住丈夫的命，什么條件我都能答應，“你說，想叫我出多少‘血’?”

矮個子又搶先說：“這隨禮三百五百也拿不出手，拿的太多又怕你有想法，不如就一千吧！”

蔣小蔚聽了二話沒說，立即從手提包里拿出錢夾，往外掏錢，把所有的錢都掏出來后，一五一十地數了數，總計只有六百二十元錢。她仰面說：“還差四百，我身上就這些錢了，把這些你們先拿去，替我再墊上點兒把禮先隨了，給我蓋上公章，我回去叫家里人馬上把你們墊的錢送過來，我絕不食言!”

高個和矮個兩個人聽了，背過身去商量，一個說行，一個說不行，就這樣嘀嘀咕咕嗆嗆起來……

就在這時候，一位退休的副廳級干部到醫保局來辦事，蔣小蔚認出是她父親十年前的老鄰居，曾王伯伯長王伯伯短地叫了幾年，見了面什么禮貌都不顧了，張嘴就說：“王伯伯我遇到難事了，快借我四百塊錢。”王伯伯聽了，就解開衣領下面第二個扣，把手伸兜里掏錢。

這工夫，高個和矮個倆人的對話也被沖斷了，高個脧視了一眼退休干部，嚇得出了一頭冷汗，低頭對矮個子悄悄說：“你知道嗎，這老頭比縣太爺還大一級哩，這事要叫他捅到上邊去，不光會砸咱倆的飯碗，恐怕局長的烏紗帽也保不住，你趕快過去把那女人的病歷拿過來，就說鑰匙找到了，馬上給她蓋章。”

蔣小蔚正伸直手想接她王伯伯遞過來的錢，側面走過來的矮個伸胳膊擋住了她的手，悄聲說：“鑰匙找到了，把病歷給我，馬上給你蓋章。”蔣小蔚和她王伯伯都還沒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矮個小偷似的眼疾手快，把蓋完公章的病歷塞進蔣小蔚懷里，推著她說：“你這事著急，趕快走吧!”把她一直推到門口。

高個站起身來，伸著一只手，一臉尷尬地傻笑著對老干部說：“請坐!請坐!”

（責任編輯 晉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