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何德權先生最后告別的那一幕

我至今沒有忘記與何德權先生最后告別的那一幕。當時，他靜靜地平臥在那間陋室土炕的一角，那姿態已顯示出他長睡不醒的決心，而使你忍不住望幾眼的則是那平放在土炕中央的方桌。在這張小小的方桌上井然有序地擺放著筆墨、紙張，好像還有蠟燭一類的東西。對于一位寫作人，這些常用物件并不使人在意，而最為重要的是，當你的目光被摞放在方桌上那厚厚的遺稿吸引時，你的心不僅僅是被什么東西給揪緊了，完全稱得上被震撼了。一位被癌癥病痛折磨的患者，在他生命的最后時光，仍舊憑借著他平常勞作的習慣，憑借著他心中樹立的寫作的信念，一筆一筆地寫作，直至那彌留之際的降臨。這些遺稿最終變成了物證，成為他生命的最后見證，也成為他留下的最大一筆精神遺產。何德權先生就在他那心愛的書稿旁悄然遠行。這讓我想起在美國愛荷華的那個夜晚，年長的詩人保羅·安格爾曾和韓少功講述了他朋友生命中的最后一幕。那是一個悲壯的故事，主角是一位捷克作家，當夜深人靜地震來襲之時，正在寫作的他緊握著手中的筆，還有幾張稿紙，并保持著這一姿態一直跌落至樓底，被壓在了廢墟之下。此時，我之所以產生這一聯想，是緣于我對那些在生命最后一刻仍念念不忘勞作人們的敬愛，對他們發自心底的敬業精神的敬佩。應該說，何德權先生就站在這一行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