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小說《塵埃落定》的“傻子”無疑是小說的核心人物,是作者關照這個世界的“媒介”,是整部小說的“魂”,然而小說凸顯的“魂”不止在于人,還包括了故事發生的必要的外部因素——大地和宗教。整部小說即是人魂、大地魂、宗教魂的統一。
關鍵詞:大地;傻子;宗教;魂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1-0000-02
1.大地魂
1.1主要屏障
麥其家族位于嘉絨藏區,他們屬于藏族一支——康巴藏族,地處川西藏東,主事畜牧業和農業,主食小麥和玉米等,而這些生產都必須依賴于大地,可以說不管是麥其家族,乃至所有土司的管轄范圍,他們的生活、生產都離不開大地,而對土地的使用則變得至關重要,一直以來土司們都依照先輩們的生產習慣,在屬于自己的土地上種植各種糧食,隨著“漢文化”的不斷入侵,糧食作物被外來的經濟作物罌粟取代,種植罌粟的確可以產生強大的經濟效益,前提必須是土地的合理使用,土地在當時是土司強大自己的必要條件。麥其土司對土地的合理使用使得麥其家族異常強大,但罌粟所帶來的強大經濟誘惑卻蒙蔽了其他土司的雙眼,一味地種植罌粟使得人民陷入了饑荒,從未有過的生存壓力降臨到了其他土司頭上,“饑荒已經很多年沒有降臨土司們的領地了,誰都沒有想到,饑荒竟然在最最風調雨順的年頭降臨了。[1]”這即所謂“成也大地,敗也大地”。
1.2大地搖晃
自古以來,人們對大地都有著崇拜之情,大地的變動總是牽動人們,阿來筆下的藏區大地也不例外。大地不僅是人民生存的天然屏障,它的變化,在信仰著宗教的藏區,更被賦予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似乎預示著一些即將到來的大變動,甚至是大災難?!秹m埃落定》中,大地搖晃了兩次,而每一次的震動都“巧合”地預告了大的災難。故事的轉折發生在罌粟的大量種植。一直種植大米、小麥等糧食為主的大地上,開始蔓延著大片大片的罌粟,災難隨之而來?!霸谖宜艿慕逃?,大地是世界上最穩固的東西。其次,就是大地上土司國王般的權力。但當麥其土司在大片領地上初種罌粟那一年,大地確實搖晃了。[2]”期間,土司不顧一切只為得到央宗(跟大量罌粟花的迷幻作用不無關系),卻引來二太太的嫉妒,多吉次仁的死亡及其兒子的復仇,大少爺遭暗殺等;而這罌粟帶給大地的又何止這些,在豐收的背后,卻是“大地的饑荒”,土司們紛紛種植罌粟,使得饑荒一度威脅人民的生存,戰爭也在這和平年代發生。大地在預示著罌粟的“不詳”。如果說第一次的大地搖晃只是帶來了始料未及的變動,那第二次的大地震動帶來的則是“塵埃落定”,“大地又搖晃起來了。地面上到處飛起了塵土。樓上的兩對男女,給搖得趴在地上了。這時,嘩啦一聲,像是一道瀑布從頭頂一瀉而下,麥其家官寨高高的碉樓一角崩塌了。……大家都趴在地上,目送那柱煙塵筆直地升入天空。我想大家看著這股煙塵,就好像看到麥其家的什么在天空里消散了。但大地的搖晃走到遠處去了。大地上飛揚的塵埃也落定了?!?sup>[3]一切丑態盡出,仇恨、新的更大的“侵略”襲來,這是一種預告,不僅預示著麥其家族,更是整個土司制度的土崩瓦解。大地,即平凡又神圣,它的一舉一動都關系著藏區的死生命運。
1.3野合
野合,在男女關系上,一般有兩種解釋:不合禮儀的婚配;男女私通。在《塵埃落定》中,野合的場面描寫比比皆是,更多的是表達出對大地的特殊依賴。麥其土司曾告訴兒子,古代的時候人們真要在地頭上干男女之間的事情。在藏區人們看來,人們的所有活動都依賴于大地,和大地密不可分,因而這種隱私的事在這里發生在他們看來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更能驅走人們內心的恐懼,這在三太太極為明顯,“麥其土司的三太太在土司專用的床上十分害怕。土司每每要在那張床上和她干那事時,她就感到心驚肉跳。如果土司要強制,她就肆無忌憚地拼命反抗?!炖飬s不斷央求:‘白天,白天吧。我求求你了,白天我們到外面去干吧?!?sup>[4]三太太要求到田野上,也許并不是因為她喜歡野合這種方式,而更多的是大地所能帶給她的歸屬感,賴以生存的大地驅走了她內心的恐懼。因而可以說,在《塵埃落定》中,人們所追求的野合更多的是由于對大地的依賴。
對千百年來依靠著大地生存的人們來說,大地的形象早已深深扎根,作為一種信仰而存在,換言之,既是“大地魂”。
2人魂
小說主要是通過傻子的視角來展開敘述,“我”既是故事的敘述者,也是故事的主人公。小說中所發生的事情都是人在主導,因而說“人魂”始終貫穿著故事的始末不為過。
2.1傻子
“在麥其土司轄地上,沒有人不知道土司第二個女人所生的兒子是一個傻子。那個傻子就是我?!?sup>[5]土司父親酒后有了“我”,在生理學上,造成了“我”天生是個傻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而種種跡象也表明“我”是個十足的傻子,“一個月時我堅決不笑,兩個月時任何人都不能使我的雙眼對任何呼喚做出反應,我一咧嘴,一汪涎水從嘴角掉了下來”[6],有了這些,不能不說這是一個真正的傻子。傻子的形象似乎是作者有意而為之,如果他不傻,那么以后的事情估計就不會發生了。在當時,土司就相當于一個“土皇帝”,土司繼承權的爭奪并不亞于皇位的繼承,土司兒子之間就難免會有爭奪。但這種情況在麥其家一開始是被認為不存在的,至少大少爺,土司,甚至是“我”曾深信這點,這使傻子足以能明哲保身,以至于父親少了一些對“我”的提防,哥哥多了一點對我的愛。因為是傻子,發表對事情的看法時,“錯了就等于沒有說過,傻子嘛。對了,大家就對我另眼相看?!币舱蛉绱耍顾軓囊巹t禮俗中跳脫出來,有了更大的空間來思考一些更真實的東西,一些聰明人不會思考的問題,為后來無數讓人驚訝的決定的產生埋下了伏筆。
2.2覺醒的靈魂
傻子固然是傻子,但卻偶爾在大事件上表現出聰明?!拔抑雷约菏裁磿r候應該顯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叫小瞧我的人大吃一驚??墒钱斔麄兒ε铝?,要把我當成他聰明人來對待的時候,我的行為立即就像傻子了。[7]”由此知傻子表面瘋癲,內心深處卻隱藏著始終覺醒的靈魂。這個“靈魂”就好比他的軍師,在關鍵時刻總會挺身而出指導傻子的行動。傻子在“傻”的掩蓋下,為自己創造了一個相對寬松的環境,讓他在關鍵時刻做出了一些有悖于傻子腦袋所能思考的決定,“比如麥其家因種罌粟發了財,周圍的土司也學著種罌粟時,‘傻子’卻提出了與聰明哥哥的相反意見——種糧食,而事實證明:‘傻子’是對的。此外,在邊境的經營、愛情的追逐、仇恨的消弭、土司繼承權的爭奪上,他都大愚而大智,大拙而大巧,遠遠勝過了常人眼中聰明的哥哥?!盵8]因而,傻子在種種事情上又顯示出其不傻,就如魯迅雜文《聰明人、傻子和奴才》中所揭示的,三類人當中只有傻子的話最貼近事實的真相。
傻子的聰明除了表現在果斷、正確的行動外,還表現在他會對事態的發展作出匪夷所思的感應與預測。比如他能感應殺手所在,并在紫衣靈魂的推動下鼓起勇氣殺哥哥;能預見土司制度的即將瓦解等,也正是這種“預見性”,讓傻子成了世界上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傻子。而這樣的“預見性”也只有在宗教文化濃郁、充滿神靈之說的藏族才說得過去,不然一個人怎么能預見將來?!吧耢`啟示常通過夢幻、冥思、臆想、聯想等無意識方式表現出來。這種無意識實質是民族集體無意識與傻子個體無意識整合而成?!?sup>[9]可以說,在傻子靈魂深處,還隱藏著一份民族魂,民族意識會在不經意間影響其思考乃至行動。藏民族特有的文化釀就了這樣一個特異的傻子。作者在刻畫這樣一個靈魂人物時,仍不忘其特有的民族魂。
人,作為整部作品的主要核心,作者將其作為一種“靈魂”來書寫,是作品中主要呈現的東西。
3宗教魂
“正如黑格爾在《美學》中所說的,恰恰是在宗教神圣輝映下,‘古人在創造神的同時,就活在詩的氛圍里?!?,從某種意義上說,具有濃厚原始宗教色彩的審美意識,成了民族文學創作的一種主導的、決定性的思想因素?!?sup>[10]作為少數民族文學,《塵埃落定》整部作品洋溢著宗教的氣息,并帶有其獨特的神秘性。
3.1僧人
提到西藏的宗教,最鮮明的“旗幟”莫非喇嘛和活佛。麥其家養著兩批僧人,他們的首領,一個是住在官寨經堂里的門巴喇嘛,一個是寺院的濟嘎活佛。他們的斗智斗勇可謂是將西藏宗教文化展現得盡致淋漓,不管是為少爺治病,還是活佛對災難的預見性,又或是在罌粟花戰爭中門巴喇嘛的作法等,無不充斥著濃重的宗教色彩。小說更有對儀式演示描寫,“門巴喇嘛就帶上了巨大的武士頭盔,像戲劇里一個角色意義登場亮相,背上插滿了三角形的、圓形的令旗。他從背上抽出一支來,晃動一下,山崗上所以的響器:蟒筒、鼓、嗩吶、響鈴都響了。火槍一排排射向天空?!?sup>[11]宗教信仰在此時外化為儀式用于實際生活中,僧人則充當了實施者。
3.2兩位傳教者
隨著交流的越來越廣泛,不同的人走向土司的領地,其中就包括試圖在麥其土司土地上傳布福音的查爾斯,還有打算建立新教派的翁波意西。而翁波意西到來之前,“傻子”就預示過“還有一個客人。他不是牽毛驢來的。他牽著一頭騾子?!边@一行為使得父親,母親,哥哥都用一種很特別的眼光看著我。被預示過的人物的出場,其中的宗教色彩更顯濃厚。但是他們在土司的土地上并沒有得到很好的待遇。
小說從頭到尾都充滿著宗教色彩,但阿來寫他所熟悉的宗教時,更多的是賦予其悲劇色彩,爭奪、復仇、行刑等充斥著土司家族,連宗教也免不了沾上這浮躁的氣息,門巴喇嘛、活佛、翁波意西等都不自覺地被卷入了宗教糾紛中,喇嘛和活佛的彼此爭斗,翁波意西的悄然“入世”,查爾斯的黯然離去等,都使小說的整個宗教基調充滿了濃重的悲劇意義?!皬男≌f開篇的‘我是誰,我在哪里’的追問一直到結尾傻子被刺客殺死時‘靈魂重要掙脫了流血的軀體,飛升起來了’,宗教性的體驗如同眩目的白光一照,土司制度下的風云變幻終于什么也沒有,……以宗教的精神原鄉為出發點和終點,將悲憫和反思情緒擴展到現世生活的點點滴滴?!?sup>[12]因而可以說,即使是作為背景而存在,但作者在有意無意間也為讀者展現出了西藏特有的宗教文化,使得整部作品深深地打上了獨特的宗教烙印。
總的來說,阿來試圖將自身的文化底蘊納入到寫作中,以傻子的特殊視角來勾畫一幅土司興衰圖。作為小說的靈魂人物,傻子像是一個謎,連謎底似乎也是模糊不清,沒有人分得清他到底是傻子還是聰明人。此外作者還試圖將具有西藏特色的文化——宗教和大地描寫出來,大地和宗教在這里不僅是背景,更是作為一種民族核心存在,作者突出“魂”的書寫,將人、地、教合為一體,為讀者構建一幅完整的“土司圖”。
參考文獻
[1] 阿來塵埃落定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2
[2] [3][4][5][6][7]同[1]
[8] 董正宇一個傻子眼中的“塵埃”世界——試析阿來的《塵埃落定》郴州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2.2
[9] 李莉傻子,民族靈魂的透析——論《塵埃落定》的民族心性阿壩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