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權法定原則的合理性及困境

中圖分類號：D923.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1-0000-02

一、物權法定原則的概念

物權法定原則又稱物權法定主義，源于羅馬法，其后為多數大陸法系國家所采用。自從19世紀歐陸各國從事民法典編撰活動以來，物權法定原則成為各國物權立法的一項基本原則。日本、韓國及臺灣地區現行“民法”均以明文對其規定^[1]，瑞士、奧地利、德國等國民法雖無明文，但解釋上均認為有此原則之適用。根據我國現行物權法理論，所謂物權法定，是指物權的種類和內容由民法和其他法律統一確定，不允許當事人依自己的意思自由創設、變更。其包含下述含義：

（1）物權必須由法律設定，而不得由當事人隨意創設。物權的各種類型都是由法律明確規定的，如我國現行立法規定了所有權、土地使用權、采礦權、抵押權、質權、留置權等。創設物權的法律主要是民法，包括各項民事法律法規。所謂物權不得由當事人隨意創設，是指當事人在其協議中不得明確規定其通過合同設定的權利為物權，也不得設定與法定的物權不相符合的物權。

（2）物權的內容只能由法律規定，而不能由當事人通過協議設定。具體來說，關于所有權的各項權能，法律明確規定了所有權人享有的權利及非所有人所承擔的義務。現代社會的法律為了維護社會利益，協調個人利益與社會利益之間的沖突，都對所有權實行了不同程度的限制，并禁止所有人濫用所有權；對所有權的限制必須來自于法律的規定，任何非所有人不得擅自對他人的所有權權能施加限制或妨礙他人行使所有權，否則即構成對他人所有權的侵害；他物權的內容主要由法律規定。他物權雖然是通過訂立合同而設定的，但對于各種他物權的內容尤其是他物權人所承擔的義務，法律要作出規定。此種規定屬于強制性規范，不允許當事人通過協議加以改變。

二、物權法定原則的合理性

物權法定原則之所以能被大多數大陸法系國家的物權法所采納為一項基本原則，是因為其有合理性及生命力的，具體而言：

（一）物權制度是和一個國家的經濟體制緊密相關的

如果允許物權任意創設，任意創設物權的人必然會對他人享有的所有權產生種種限制或者是負擔，這樣對于保護物權人的利益是非常不利的。物權的創設主要源自于土地所有制。我國的土地資源是屬于國家所有和集體所有的，這是我國的一項基本的政治制度，如果取消了物權法定原則，整個土地制度體系的根基將不復存在，從而導致該體系的土崩瓦解。我國是實行的社會主義公有制，土地等自然資源的國有和集體所有是和社會主義公有制緊密聯系的。如果我國的土地制度完全崩潰，對我國經濟體制的沖擊之大不言而喻。

（二）體現法律的價值

法律是社會生活的行為規范。近代以來，民法一直極力捍衛主體人格的獨立和自由，高揚人權旗幟，尊重個人權利，將人的財產和人格尊嚴緊密聯系。在民法的視角領域，財產權是一個人人身權的延伸，如果侵犯了主體的財產權也就是侵犯了主體的人格尊嚴。同時，民法講究個人主義，物權法定主義就是從滿足了這個要求，明確規定了物權的種類和內容，使物權法律關系明確化，這樣就很好的保護了物權所有人的財產利益，從而體現了民法的價值。

（三）保障完全的契約自由

契約自由是市場經濟的要求，也是民法的基本原則之一。保障契約自由，防止強行法對私的交易秩序的介入，這就需要預先確定交易的物權的內容。在不采納物權法定的情形，為防止在一物上任意創設不相容的數個物權，對合同進行外部的控制是不可避免的，從而只能導致合同自由被否定的結局。因此，只有堅持物權法定原則，才能使合同自由得以實現。

（四）為物權的公示制度奠定基礎

物權是特定物歸屬于特定主體的權利，除了該權利人，其他的人均是義務人，均負有不得侵犯該項物權的義務。所以作為物權，是很有公示的必要的。只有將物權加以公示，使人人得以知曉該項權利內容，才可以要求他人不得侵犯該項權利。公示的前提則是必須將物權的內容明確化，如果不明確，何來公示？公示什么？當然，從可能性上考慮，這種對物權內容的明確顯然不是針對個案的。只有將物權予以歸類體系化，然后進行公示，這才是有可操作性的。因此將物權的種類和內容進行限定，對公示制度的可行性無疑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同時，公示的手段目前在我國而言也只有登記和交付，在不動產領域則只有登記，如果沒有物權法定，所有的人都可以自由的去創設物權，這樣人為的加大登記的難度顯然是不明智的。

（五）降低交易的成本，保障交易的安全與快捷

現代社會講究的是效率。物權是一項對世的權利，義務人是不特定的。保證物權的透明度，使其取得、變更、消滅都確定化，對于交易的安全自然更有保障。另外，在物權法定的情況下，物權的種類和內容對世而言是一目了然的。這樣，交易的對象基于對法律的信任、對公示的信任，無需再去大費周章的調查，浪費人力物力以及財力，很方便的就得知了該物權的種類和內容、有無轉讓、有無抵押等等。

（六）有助于建立一套完整的物權體系

由于多年以來，我國的物權立法相對比較滯后，物權的類型和體系一直沒有在法律上建立，造成許多權利歸屬不明、內容不清的現象。實踐中出現的眾多的產權糾紛也與之有關。所以我們應當以物權法定為契機，對我國的物權的類型進行認真的整理、仔細的研究，哪些物權類型需要保留，哪些需要增補，在此基礎上建立比較完善的物權法體系，從而為界定產權、維護交易安全和秩序發揮重要作用。

三、物權法定原則面臨的困境

雖然物權法定原則在各國民法物權中均被認為是物權法最重要的基本原則，但是其僵化性的缺陷盡顯，因此針對物權法定原則的缺陷問題，學界爭論激烈。物權法定原則造成物權法結構的封閉性的弊病，從其產生的一刻起，就一直困擾著它，這種封閉性是與社會的開放性相矛盾的。蘇永欽教授認為“物權法定原則”限制人民創設法律未明確規定的物權，人民如果創設這樣的權利，國家不承認任何物權的效力，對于人民的自治性，是不是構成過度的限制？相對于債權的自由創設，此處的法定原則違反自治精神似乎相當明顯^[2]。傳統物權法定原則不可避免地遭遇了理論困境和現實挑戰。

（一）理論困境

1.物權法定原則不利于法律的發展

法律有自己的生命，通過內部的機制不斷調整以適應社會的變化，這是法律發展的規律。法律體系應該能夠在經濟和社會生活的驅動下，在一定范圍內實現自我完善和發展。法律的發展可以通過法律解釋、法律漏洞的填補以及司法實踐的制度創新等實現。物權法定原則，在一定程度上為法律的這些發展設置了障礙。尤其表現在物權法領域，這種阻礙更為嚴重。比如，從司法對法律發展的作用上看，法院有造法的功能，這在普通法系是必不可少的，而且是法律體系演進的重要方式。在成文法系國家，司法對法律的發展也極為重要?，F行德國法上的所有權保留和擔保讓與制度就是德國法院在司法實踐中發展出來的，這些制度對該國物權法的發展產生了較大影響，而且適應了經濟發展的要求，成為廣泛采用的擔保方式。由此可見，嚴格的物權法定損害了司法的活力。此外，物權法定原則由于對“法”的涵義界定限制了法律淵源的范圍，對法律解釋的應用和法律漏洞的填補都造成了不利的影響。

2.物權法定原則限制了“私法自治”

物權體系發展歷程的曲折性、物權法相對于經濟生活實踐的滯后性讓我們不得不對物權法定原則的正當性產生懷疑。“物權法定原則是否正當”是一個涉及價值評判的法律論證問題。王軼教授最近在一篇關于法律論證的論文中提出一條民法領域內的論證規則：在沒有足夠充分且正當理由的情況下，不得主張限制民事主體的自由^[3]。本文對此表示認可。“民事主體的自由”實際上就是私法自治。私法自治是民法的核心理念，是民法最基本的原則，是原則中的原則?？档抡f：“只有一種天賦的權利，即與生俱來的自由?！?sup>[4]民法作為市民社會的基本法，理應擔負起維護私人的獨立、自由與尊嚴的使命，這要求民法最大限度地踐行私法自治理念。有學者認為，物權法定原則并不限制權利人對物權的選擇自由以及行使權利的行為自由，因此，物權法定原則并未背離私法自治^[5]。此種觀點頗為牽強。物權法定原則確實限制了私法自治，它使得民事主體不能依其自由的意思表示在其財產上創設新型的物權。物權法定原則限制了當事人創設新型物權的自由，雖然沒有把私法自治完全排除在物權法領域之外，但確實限制了其適用空間。我們探討的問題是物權法定原則是否限制了當事人的私法自治，而不是它是否剝奪了當事人的私法自治。

（二）現實挑戰

物權法定原則不適應當今社會的需求。物權法定要求法律所提供的物權種類和內容符合社會的需要，但事實上人類的理性是有限的，不可能對未來社會的需要作出極為周密的考慮，預先制定各種物權制度。由于社會生活的廣泛性和多樣性，物權法既無法將社會中存在的物權統統納入，又不能保證提供的物權能夠適應不斷發展的社會需求，因此會造成法律規范和社會實際生活脫節的情況。物權法定原則使這種脫節的狀況更加嚴重，因為它阻礙了通過創制新物權適應社會需求的過程。對不斷發展的經濟生活而言，物權法定在一定程度上是僵化的束縛。

河山先生指出：物權的種類總是先有實踐創造出來，而后才被制定為法律。例如在改革開放中，小崗村農民率先包產到戶，吹響聯產承包責任制的號角，中央將其經驗推至全國，使億萬農戶得有土地承包經營權，經過若干年實踐，民法通則才規定承包經營權受法律保護，國有企業的經營權也是如此。還有些用益物權至今沒有明確是物權，如漁民對漁村附近海域的使用權、航空公司對航道的使用權、頻率經營權對頻率經營人對頻率的使用權，但不能因此就說它們不是物權。法律規定得再細，仍不可能窮盡物權的內容，總得允許當事人根據實際運行補充約定。這種以實踐論為基礎的觀點，不只關照理論，更關切現實，具有極強的說服力。

參考文獻

[1] 日本民法第175條，韓國民法第185條，臺灣地區現行“民法”第757條。

[2] 蘇永欽.走入新世紀的私法自治[C].北京：中國政法出版，2002，86-87.

[3] 王軼.民法價值判斷問題的實體性論證規則[J].中國社會科學，2004：（6），104-116.

[4] [德]康德.法的形而上學原理[M].沈叔平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50.

[5] 尹田.物權法定原則批判之思考[J].法學雜志，2004：（6），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