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宋春苓,女,四川大學歷史文化學院2011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近代史。
摘 要:清末媒體的功能嬗變總與救亡圖存糾纏在一起,這突出表現為媒體中展現的女性問題與國家民族主義話語的交疊。本文意在分析媒體力倡廢纏足、開女智的主流話語,及其所采取的傳播策略,以揭示男性知識分子對女性身體與男權關系的回避和將女性與國富兵強關聯起來的功利思想。
關鍵詞:《大公報》;廢纏足;家國關聯;宣傳策略
中圖分類號:G7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26X(2012)11-0000-01
在近代中國,女性問題成了一個“隱喻”,男性知識分子將女性與家國關聯起來,借以討論民族危亡等問題。《大公報》作為清末的重要媒體緊抓家國敘事下的女性解放這一主流話語,充分發揮媒體影響力,積極喚醒中國婦女。但這種由男性知識分子主導的清末媒體對女性的關注并不是出于人本主義的關懷,而是對關乎國力的兩個重要指標——國富、兵強的社會功利計算。
一、女性與家國關聯的展現——身體與智慧。
沃倫·布里德指出:“無論承認與否,每家報紙都有自己的政策原則。”[1]《大公報》自創刊起就始終不渝的提倡放足,其態度如此鮮明和男性知識分子希望通過廢纏足來開女智,以實現國富民強的愿望息息相關。在此情況下本為閨中穢瑣之事的纏足遂成為家國敘事中的一個元素。因為于家庭來說,纏足婦女既照顧不了自身,還需他人照料,而“論男子的本分,只該辦天下的事,如今女人既沒有用,于是家里的事也要男子照顧。”[2]而從家庭上升到國家與種族高度,纏足與否意義則更為重大。“為今之愛國保種計,而欲強國力先宏教育;欲宏教育先興女學;欲興女學先禁纏足。”[3]可見興女學是強國強種的必要舉措,而廢纏足更是開女智的最基本條件,這種邏輯關系是男性知識分子達成的共識。
這種期望通過解放婦女而實現強國強種的內在動力不斷激勵著清末知識分子以媒體為介質力倡廢纏足、開女智,而且為強化其主流輿論在公眾間的效力而采取了巧妙的傳播策略。
二、媒體傳播策略
(一)辯論式互動
為吸引讀者,達到宣傳目的,深諳“炒作”之道的媒體懂得巧妙利用與自身立場相悖、不合主流的輿論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曾有來函批評《大公報》,“大意說的是貴報屢次著論勸誡婦女纏足,勸貴報諸君不必多管閑事……有精神多給國家辦理刻下艱局等語……又在后面畫了一個西洋女人細腰的形象,畫了一個印度人纏頭的形象,說這都是各國風俗。”[4]對于此函,《大公報》迅速回應:“這封信下面也沒寫著名姓,不知是何人寄來的……這婦女纏足固然是風俗,到底也當想想這風俗是好是不好……報館為國民之向導,既然知道這個風俗不好,我們就當勸人改了……”[5]幾日后報館再發言論回擊且特意選取了兩位讀者的支持言論刊登于《奉答來函》:“知時務主人說此人不識時務……江南燕巖墅人說此來函之人,為南唐李后主之流,并說他那輕薄之形,流溢于楮墨間。”[6]到最后報館似想把此爭論告一段落,遂發言論稱:“俗語說,寧跟明白人打一頓架,不跟糊涂人說一句話,這等人原無可教訓,以后也不必理他了。”[7]此事雖告一段落,但關于廢纏足的爭論仍時見于報端。
透過這些辯論案例,可發現一些微妙之處。《大公報》似乎沒有刊登過有明確作者的反對性來稿,每次都是直接回應,僅在回應之前提及曾遭某匿名信的反對辱罵。這似是一種報館自導自演的辯論式互動,匿名信似是報館自己制造出來以刻意營造“眾聲喧嘩”的氛圍,加深讀者與媒體之間的充分互動。而且反對者似乎力量總是很弱小,在互動中只有報館不斷回擊,而反對者總是在首次提出論題之后就銷聲匿跡。這似乎在說明報館總是取得勝利,也在向公眾展示所有反對報館的言論都是不堪一擊的。正如上文所言“報館為國民之向導”,掌控指導民眾行為的話語權,那么報館“堅不可摧”的正確言論也自會得到民眾的支持。筆者大膽猜測這自導自演的辯論式互動是媒體為強化女性與家國關聯所運用的“炒作”技巧。
(二)官本位
就中國社會來看,傳統文化積淀下形成的“官本位”思想,使國人缺乏自覺意識。中國的社會現實是“無論什么事情,要是沒有在上的威力制服著”,[8]百姓根本不肯自辦,加上“中國人有服從官府之特別性質,無官以干涉之,雖有紳士倡導,其收效終不能廣遠”。[9]媒體正是認識到中國的社會現實故采取了“官本位”的傳播策略。據筆者統計,1903年《大公報》刊登的官方反纏足信息25則,1904年31則,1905年38則。廢纏足作為官方的行政命令,以法令條文的形式廣登于報端,這就形成了一種效果:各級官員尚如此重視,民眾怎能不從?再者,反纏足是遵從政府號召,帶有行政性和強制性,民眾不敢不從。報館告誡民眾說,“前年下過上諭,今年又出了告示,如不再改,既抗旨又抗諭,這是何等的罪?”[10]《大公報》如此利用“官本位”心理勸說各階層人士反纏足在當時發揮了極大作用。
三、余論——性別制度中的女性身體
事實上,在中國很長的歷史時期女性的身體始終體現著某種權力對它的壓抑。這源于中國始終是以“父權制”為核心的性別制度。性別制度作為社會機制和權力體系而存在。瓊W斯科特指出“性別是代表權力關系的主要形式”,“是權力形成的源頭和主要途徑”。[11]作為一種社會機制,性別制度的功能表現在它的規范作用。身體作為相異性別的最顯著標志總是卷入權力體系的規范之中。正如福柯所說:“肉體直接卷入某種政治領域;權利關系直接控制它,干預它,給它打上標記,訓練它,折磨它,強迫它完成某些任務、表現某些儀式和發出某些信號。”[12]
纏足正是男權在女性肉體上打下的標記,通過對肉體的訓練和折磨實現對女性的直接控制。而當中國被轟入飽受列強欺凌的近代時期,男性知識分子形成了女性纏足與國勢緊密相聯的邏輯,這使其將“強國強種”的希望寄托于女性特別是女性身體上。因此女性身體被與最高層面的家國關聯起來。但這種關聯卻回避了女性身體與男權的關系:通過僅僅將身體之痛等同于肉體之痛而避談女性的心理文化內涵,又通過從肉體之痛到關系國富民強的飛躍,跳過了女性身體與男權的關系。因此,在種種提倡廢纏足的篇章中對女性肉體痛苦的提及僅僅是個開場白,之后的中心內容是將女性身體與家國關聯起來,而忘記了承受這些痛苦的女性身體以及這一性別的真實處境。
參考文獻:
[1] [美]沃納·賽佛林、小詹姆斯·坦卡德.傳播理論:起源、方法與應用[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0,P361.
[2] 四川總督岑制軍勸誡纏足示諭再續前稿,大公報[N].1903年4月4日.
[3] 論纏足與女學之關系,大公報[N].1905年11月19日.
[4] 奉答來函,大公報[N].1904年1月30日.
[5] 奉答來函,大公報[N].1904年1月30日.
[6] 奉答來函,大公報[N].1904年2月3日.
[7] 奉答來函,大公報[N].1904年2月3日.
[8] 政務處果肯提倡天足否,大公報[N].1904年9月15日.
[9] 勸誡婦女纏足必須官為提倡說,大公報[N].1903年7月29日.
[10] 劉孟揚.請遵論勸戒纏足,大公報[N].1904年1月5日.
[11] [美]瓊W斯科特.性別:歷史分析中一個有效范疇,李銀河.婦女:最漫長的革命—當代西方女權主義理論精選[C].北京:三聯書店,1997,P170頁.
[12] [法]福柯著、劉北成、楊遠嬰譯.規訓與懲罰[M].北京:三聯書店,1999,P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