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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撞了誰

2012-12-29 00:00:00許仙
鴨綠江 2012年6期

許仙,本名許順榮,中國作協會員。著有散文集《櫻桃豌豆分兒女》、短篇小說集《麻雀不是鳥》。在全國文學刊物發表作品四百萬字。部分作品轉載于《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小小說選刊》《微型小說選刊》《小品文選刊》《雜文選刊》等。

中午高粱咪點,再午睡一下,時間就容易過點,起來洗個臉,看手表才兩點半,燒夜飯還早,我就到陽臺上抽支煙,想想看,接下來的時間該如何打發?唉,都活到毛五十歲了,才發現自己還沒有個活法,不喜歡麻將,不喜歡報刊,不喜歡影視,不喜歡體育……好像沒有一樣喜歡的,閑余時間多得叫人發愁。老太婆拉我去超市,我也不喜歡,情愿在家睡覺。老太婆說我不用等到退休,就該老年癡呆了。想想也真叫人怪后怕的,年紀輕輕的,衣服的后領子上就縫著一塊白布,上面寫著自己的姓名、住址,以及家人的聯系電話,便于自己走失后,能夠得到警察與好心人的幫助。我夾著煙在陽臺上走來走去,拷問自己,我到底喜歡什么呢?人總得有個愛好吧,那我的愛好又是什么呢?我邊想邊站在陽臺上了望,臨街的房子,外面偶爾還是有點看頭的,比如街上……聚集了一大幫人,那肯定又發生什么事情了,我趕緊下樓去,我知道這是上帝送來給我打發時間的。

我很快就搞清楚了。事情很簡單:一輛助動車和一輛摩托車撞了。因為滿山街的道路在整治,封閉的半邊道,正在開膛剖肚大動手術;另外半邊道實行單向行駛,但一些小車像摩托車和助動車等,也不管什么雙向單向的,到處亂竄。這輛摩托車就是由西向東逆向行駛時,要拐到中慶百貨大樓東側的弄堂里去,在弄堂口與一輛從對面筆直過來的助動車相撞了。根據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完全相等的原理,摩托車和助動車被同時撞倒在路上,而且兩輛車都有點小硬傷,都是肉眼一眼就能看到的。但人應該沒有傷到,就連皮外傷都沒有。我趕到那里時,他們都已經站起來了,而且都有些頂天立地的樣子,站在那兒大聲地跟人論理。騎助動車的人,是我們廠我們車間的相國民,他此行是去廠里上小夜班的,因為班前有個安全例會,所以他得早點去。誰知早倒早出禍水來了。相國民這個人我是知道的,他鞋子只穿三十八碼,一雙腳跟女人似的,腿梗細長,但上身比較橫闊,頭尤其地大,我們都叫他大頭。大頭這個人有個特點,站立時身體會情不自禁地搖晃,而且必須搖晃,在搖晃中他才能保持身體的平衡。這和他的性格極其類似。大頭可以說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他的主見就是誰有道理他就聽誰的。但問題是,除了他自己之外,別人家的意見在他聽來,都是很有道理的。這也是我喜歡他的主要原因。和耳朵根軟的人說話,等于是給自己找了一個好聽眾。騎摩托車的人,是個長得像東北人的安徽佬,五大三粗的,一口我們熟悉的安徽腔。他將眉毛抬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很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他說大頭明明看到他拐彎了,還要撞過來,這不是明知故犯嗎?錯在大頭。他叫人察看倒在地上的車子。從兩車相撞的痕跡來看,也確實如此。相撞時摩托車已經拐過彎了,是南北向倒地的;而助動車則是東西向倒地的,顯然是助動車去撞摩托車的。如果是摩托車去撞助動車的話,助動車應該南北向倒地才對。安徽佬要大頭陪錢。按照大頭的性格,安徽佬嗓門一粗,他就認為對方有理,錯在自己。他就急忙解釋道,我是看到了,我也剎車了,但我來得及剎嗎?你事先也不打個招呼,我怎么知道你要拐彎了呢?等我剎車就已經撞上了。大頭那副委曲求全的可憐相,就等于向在場的各位表示認錯。如果他一旦把責任承擔下來,那他就慘了,就得給安徽佬修車,安徽佬要是難弄一點的話,讓修車行趁機把這個零部件也換了,那個零部件也換了,那大頭不要賠煞人的?。∪绻不绽性賶囊稽c,說自己腰痛得直不起身來,腳酸得站不穩步了,非要上大醫院檢查檢查不可,拍了X光,再拍CT,大補藥配一籮筐,那大頭不是死得更慘嗎!所以我一看大頭的腔調不對,就朝安徽佬喂了一聲,而且很大聲,我說你搞搞靈清,這是單行道,一切車輛必須由東向西行駛,你是從哪邊開過來的?我這么一撥亂反正,在場的很多人都噢了一聲,才明白過來事情的真相。尤其是大頭,我一大聲,他見是我在幫他說話,頓時有種娘家來人了的感覺,再說我一語點醒夢中人,大頭就連聲對啊對啊,喉嚨也梆梆硬了,責問安徽佬道:明明是你違反交通規則的,你怎么把責任全推到我頭上來了?

對于我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安徽佬非常惱火,兩只眼睛很毒地盯牢我,就像給我拔火罐一樣熱辣辣的。在我的家門前,我慌你個■?。∥疑らT又大了點,看什么看?賠錢!不少看熱鬧的本地人,也就跟著瞎起哄,要安徽佬賠錢??礋狒[就要個熱鬧嘛,所以起哄的人還不少呢。剛剛還要大頭賠錢的安徽佬,轉眼之間就一落千丈,倒要賠人家錢了,他哪里甘心???他就責問大頭,你有沒有搞錯?是你撞了我呢!是你要賠我錢呢!有了我和本地人的支持,大頭知道真理在自己這邊,就大膽地朝安徽佬走近了一步,這一步是力量的象征,他告訴安徽佬,沒有你犯規在先,我會撞你嗎?今天你要是不賠錢,就別想走。此時的大頭,就像拳擊場上的新手,第一個回合被老鬼的安徽佬逼得全無招架之力,第二個回合他就醒過來了,找出對方的破綻,重拳出擊,倒將老鬼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了。面對精神抖擻的大頭,安徽佬的嗓門就細了下來,他暗中退讓了幾步,問大頭道:我不要你賠錢就算不錯了,你還想要我賠錢???這時候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了,其中也不乏外地人,有安徽人,有江西人,也有河南人,出門在外,他們便自覺地把自己歸屬于“外地人”的旗下,與“本地人”相對立。所以這些外地人也跟著起哄,要讓本地人知道,外地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負的,他們告訴安徽佬不用賠錢。其中有個長著獅子鼻頭的外地人,還自說自話地站出來主持公道道:安徽佬固然有錯,但大頭也錯得不小,既然大家都有錯,而且各自的車子也只是一點小傷而已,那就算了嘛,何必在路上浪費時間呢,堵在這兒人家也不好走路。安徽佬沉默了。沉默就是默許,這說明他接受了外地人的意見。大頭是個怎么樣的人,我前面也已經說過了,他想了想,也覺得外地人的觀點很有道理,所以也想這樣算了。他在人群中找到我,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帶著征求意見稿:你看是不是就這樣算了?我沒有看他。也就是說,我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是這樣想的:如果這件事情就這么不了了之了,我也沒有意見,只是覺得過于簡單了些,一場好戲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結束了。這就像對于一個賞春的看客來說,一朵剛要開出來的春花一下子謝了,終究是個遺憾。如果他們還要堅持理論下去,我也不反對,至少我還可以再消磨一點時間,但也不會長久的。因為他們的理論,就像那些封面很精致、但內容亂七八糟的暢銷書,你看了個開頭,就會發現情節簡單而陳舊,簡直讓人沒有耐心再看下去。在處理撞車這件事情上,除非有外力的介入,才會有所起色;不然以大頭和安徽佬的素質,就是理論到明天,他們也是理論不出一個結果來的。如果是這樣,我打算再到別處走走,我還沒有無聊到非得耗在這兒不可。

很多人都是我這樣的心態,都不想看了,準備散場。在本地人中,也有不甘心這個結果的,就起哄,就提醒大頭,明明叫他賠錢的嘛,怎么就算了呢?報警啊。不少希望有事的人就應聲道,對啊,你們兩個人弄來弄去的,不知在弄啥花頭?報警嘛,交警一來問題不就解決了嗎。這倒是真的提醒了大頭。剛才他之所以想算了,是因為他知道靠自身的力量,是很難從安徽佬的身上掏出錢來的。唉,現在搞什么錢都難哪!不過,他已經想到了一個人,想到了一條出路,大頭的臉色頓時又活潑起來了,他又嚷著要安徽佬賠錢。安徽佬不賠。大頭說,你要是這樣的話,那我就報警了。安徽佬說報警就報警,老子才不怕呢。于是,大頭掏出手機報警了。聽到大頭報警的聲音,那些準備散場的路人,反而聚得更攏了,其中也包括我。我覺得大頭報警是明智之舉,他早就應該報警了。場上的氣氛又開始升溫了,我們耐心地等待交警的到來。因為不知道大蓋帽(我們將公安、檢察、法院、工商等執法者統稱為大蓋帽)從哪邊過來的,所以有的人朝東張望,有的人朝西張望。有盼頭的時候卻盼不到東西,那份盼頭和焦急總是讓人興奮不已,剛才已經很少有人說話了,現在卻又議論紛紛,探討起交警將如何執法,執法的結果又將如何。安徽佬倒是大大咧咧的,似乎并不擔心。他說他在蜜市工作四五年了,這些地方熟得很。我聽他那意思,并不是指地方熟,而是說他也認識不少人,見過不少世面,一個小小交警才難不倒他呢。

大蓋帽從馬路對面橫穿過來時,大家都吃了一驚。因為誰也沒有注意到他的出現,不知道他是從東邊過來的,還是西邊過來的。這么多人在張望,居然沒有發現他,這個交警真是太厲害了。再看馬路對面,果然停著一輛警車。我瞧著他身上的制服,挺熟悉的,而且熟悉的感覺也有些不一樣,但一時也想不起來,到底不一樣在哪兒。大蓋帽一來,就像來了一塊吸鐵石,把散沙似的鐵釘兒吸得更緊密了。我們團團包圍在以大蓋帽為核心的馬路上,瞧著安徽佬和大頭在大蓋帽面前爭著說事,好像第一個人說的就是真理,第二個人說的便是謬誤。大蓋帽朝大頭做了個手心往下壓的手勢,叫他們一個個說,安徽佬先說。安徽佬就嗡聲嗡氣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接著是大頭說。大頭也急猴猴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兩個人說的當然有出入,這種事情大蓋帽見得多了,心里自然是明白的,所以他始終笑瞇瞇的,在他認為可疑的地方,總是反問對方一句,是嗎?是嗎?他繼而又察看了相撞的車子,而且看得很仔細。他蹲下身去檢查車子時,我從他的手臂上看到了這身制服的徽章:經濟民警。我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這身制服特別眼熟,卻又和交警的制服不太一樣,原來他是我們廠里的經濟民警。原來大頭是向廠保衛科報的警啊。照理,經濟民警是我們廠廠區內的交警,這滿山街道不屬于我們廠的管轄范圍,他不應該行使交警的權力。但我沒有作聲??礋狒[切忌多嘴。老太婆常對我說,你想擁有一副好牙齒,第一要早晚刷牙飯后漱口;第二要兩年上醫院檢查一次;第三要少管閑事。我們樓下的李兔兒,就因為沒做到第三條,三顆門牙沒了。大蓋帽(經濟民警也戴大蓋帽的)朝他們笑道,情況還好嘛,撞是撞了,但是不嚴重,再說大家都有錯,聽我一句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么擦一下總是難免的,我看就算了吧。

這個結果,是誰都不想看到的。要說算了,他們早就可以算了,也就沒有報警的必要了。他們報警,就是想有個明確的結果,到底是誰對誰錯?到底是誰該賠誰多少錢?現在大蓋帽說算了,大頭就一臉的失望,早知如此,還不如不報警呢!安徽佬卻是這樣想的,既然不說錯在我這兒,那說明錯在對方,那我就得要他賠錢;所以他先發制人,沖大頭說,不能就這樣算了,你得賠我錢。我們私下里說句老實話,大頭報警而且報的是廠里的警,就是希望拿到錢的。現在經濟民警勸他算了,他已經覺得很丟面子了,安徽佬還得寸進尺,要他賠錢,大頭的心火自然就噌噌地躥上來了,就跟安徽佬大吵了起來,他打消了算了的念頭,也一口咬定要安徽佬賠錢。與此同時,圍觀的本地人與外地人也加入了爭吵的行列,大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一時間路上亂哄哄的,熱鬧極了。路上越是亂哄哄的,看熱鬧的人也就越多。大蓋帽拍拍手,叫大家安靜下來,聽他講。不少人自覺地閉上了嘴,還有幾個人說得正起勁呢,見周圍的聲音突然輕下來了,這才發現大家都不說話了,他們也趕緊閉上嘴。我跟他們不一樣,我喜歡用眼睛看,不喜歡用嘴巴講,即使在家里,我也喜歡閉門閉戶,閉嘴睡覺。大蓋帽就問大頭和安徽佬,你們到底聽不聽我的勸告?他們倆都不同意。大頭就對大蓋帽說:賠不賠錢倒是小事,但你總得有個說法吧,到底是我對還是他錯?你得給我們說說靈清。大蓋帽笑道:照你這么說,就是你對了。大家都笑了。大家一笑,大蓋帽倒是收起了笑容,十分嚴肅地告訴他們,我說的都是實話,你們兩人雖然都有錯,但安徽佬錯得多一點,大頭錯得少一點。所以嚴格地講起來,要賠錢的話,就應該是安徽佬賠給大頭的。不過,這么點小毛小病,我想也賠不了幾個錢,我看還是算了吧。大蓋帽還是堅持他的初衷,和為貴。

這時候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了,都快三點一刻了。這時候班前安全例會已經開始了。這個會很短,十來分鐘就夠了。三點半,大家就得準時去接班了。大頭就是這時候趕去廠里,參加安全例會也已經來不及了,但交接班是沒有問題的。再說經過了半個多小時唇槍舌劍的交鋒,大家對于撞車事件的新鮮感已經過去了,那股興奮勁也過去了,唇焦舌敝的大頭和安徽佬都顯得有些疲憊;經濟民警的出現,雖然一度提升了不少人氣,但他隨后的所作所為,并無可圈可點之處。所以,不要說我們了,就是大頭也很不樂意地瞪了他一眼,對安徽佬說,算了算了,我還是趕緊去上班吧,再不去就要遲到了。安徽佬也不想說什么,他朝大頭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他的觀點,算了。安徽佬就轉過身去,去扶倒在地上的摩托車。也不知經濟民警怎么想了一想,他朝安徽佬大喝一聲,不能動。安徽佬一愣,問他干嗎。經濟民警說,我已經報警了。不少人就糊涂了,你不就是警察嗎,怎么你還要報警呢?經濟民警看著大頭,卻對大家說,我只是個經濟民警,無權處理廠道以外的交通事故,所以才報警啊,把真正的交警給你們請來了。很多人就朝他喝倒彩,取笑他,既然是假交警,那你剛才人模狗樣的出什么空呢?大家叫他趕緊滾蛋!經濟民警支支吾吾了半天,便自覺地橫穿過馬路,呆一邊去了。

既然報了警,大家就都不走了。該躺在地上的車還躺在地上,該站在路上的人還站在路上,但也沒有什么可爭執的,反正翻來覆去就那么幾句話,連說的人自己都嫌煩了。在等待真正的交警到來的時候,坐立不安的大頭摸出香煙來,他叼了一支在嘴上,剛要點煙,才發覺在這樣的場合里,自己一個人抽煙似乎有些不妥,他就向圍觀中的本地人,像我啊,張三啊,李四啊,王五麻子啊……管他認識不認識的,統統打了煙;打到最后,大頭稀里糊涂的,居然要打煙給安徽佬了,幸虧他手縮得早,才沒有錯得太離譜。安徽佬見大頭利用香煙在觀眾中進行賄賂,進行情感投資;他也不敢落后,連忙也掏出香煙來打,他更絕,也不管是外地人還是本地人,只要愿意抽他香煙的,他都給,一直打到這包煙打完為止。于是,大家抽著煙,都非??涂蜌鈿獾氐戎痪牡絹怼=痪缥覀兯诖哪菢?,非常及時地趕來了,而且來得非常光明正大,我們老老遠就看到他從東邊過來的。大家自覺地給他讓出一條道來,交警停好車,就笑微微地走到我們中間。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交警,戴了一副眼鏡,只有十八九歲,可以看出大概剛從學校里出來吧,滿臉青春期的粉刺,來勢兇猛。他首先問當事人是哪兩位?大頭和安徽佬馬上就站出來了。交警看看大頭,又看看安徽佬,問人沒什么事吧?大頭搖搖頭,安徽佬也搖搖頭。交警說,人沒事就好,你們應該感到很幸運,干我們這一行的,每次處理交通事故,就怕人有事,而且這種事要么沒有,有了便是大事。交警指指大頭和安徽佬,真的沒事嗎?你們最好自己再檢查一下,有問題及時送醫院呵。好了,我現在來看看車子。他說著察看了車子,又說,還好嗎,傷得不是很嚴重,稍微修一下就可以了。這位年輕的交警很愛笑,他笑微微地看看大頭,又看看安徽佬,說,這件事你們叫我怎么說呢?人沒有事情,車也傷得不重,這就好嘛;如今這世道,你要么不出門,出了門磕磕碰碰總是免不了的,大家各退一步,也就海闊天空了,我看就算了吧。

來了一位真正的交警,結果還是如此,大頭就不可能再有其他想法了,那就算了吧。他還是趕快去上班吧,再不走他真的要遲到了。這時候交警接到一個電話,但他只看了一下電話號碼,并沒有接聽。他接著指指摩托車滑倒的痕跡,說安徽佬拐的彎太大了,速度也太快了,雖然這起交通事故從表面上看,是大頭撞了安徽佬,但從實質上來說,錯在安徽佬大一點,大頭小一點。接著他就問大頭,你會修助動車嗎?大頭搖搖頭。他又問在場的觀眾,有誰會修助動車?但沒有人答應。交警就自個兒琢磨道,修修也不知得多少錢?剛才抽過大頭香煙的人就起哄道,最起碼也要五百塊。五百塊?交警吃驚地笑道,不會吧,這么一點點毛病就要五百塊錢???那修車行絕對坑人。他想了想,眼睛朝大頭的助動車眨巴眨巴了幾下,終于估摸出修車的價錢來了,他最后問大頭,一百塊錢差不多了吧。大頭也就稀里糊涂地點了下頭。交警就把大頭和安徽佬叫攏來,宣布他的調解結果:安徽佬的車子自己修,大頭的修車費,大頭自己承擔一半,安徽佬承擔一半;這輛助動車修修的話,大概一百塊吧,所以安徽佬賠給大頭五十塊錢。這個調解結果,大頭表示同意。但安徽佬不同意,他說沒有這種事情的,他撞了我,還要我賠給他錢,還有沒有王法了?交警說,《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法》就是王法,你聽我一句話,掏了這五十塊錢,推了摩托車就走人吧,我就不處理了。你聽得懂我的意思嗎?安徽佬又不是木頭,連我都聽出來了,他還會聽不出來嗎?交警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聽話的話,那嚴厲的就在后頭呢;但安徽佬就是不肯出這筆錢,他覺得冤。這時候經濟民警從馬路對面過來了(原來他一直沒有走,一直注意著這邊的事態),跟交警咬耳朵:單行道,他逆向行駛。咬完耳朵,經濟民警又回馬路對面去了。交警就問安徽佬,你到底交不交這錢?安徽佬說不交。

交警就對安徽佬說,你這樣的話,我就出交通事故單了。他將戴著雪白手套的手往安徽佬面前一攤,那個白真當白,安徽佬不解地問交警干嗎?他以為是向他討錢呢。擁有這只白手的人說道:請出示駕駛證?安徽佬掏給他駕駛證。請出示保險單?這個交警真當客氣的,一口一個請字。但安徽佬一聽保險單,其氣焰頓時被壓了下去,他說交是交了,但保險單沒有帶在身邊,在家里。交警一邊填寫著表格,一邊對大頭說,現在的情況是這樣的:這起交通事故,錯全在安徽佬身上,你不需要負任何責任;我這就叫拖車來拖他的車。交警叫了拖車。安徽佬情知不妙,連忙向交警求情道,我出嘛,這五十塊錢我出還不行嗎?交警說,出錢賠償歸賠償,交通事故處理歸處理,這是兩碼事。我剛才都問過你了,你不肯這么做,那就只有這樣了。安徽佬搔搔頭皮,他擠出人群去了。不一會兒,他又擠進人群來,邊打電話,邊問交警貴姓,大概在托什么人吧。交警見安徽佬問他的姓名,有些不高興了,問他干什么?安徽佬說,問問嗎。交警倒也硬氣,坐不更姓,行不改名,告訴安徽佬他姓任。安徽佬就沖電話里大喊,姓任,姓任。對方一聽“杏仁”,大概就只想到白果了,不知道“杏仁”是個啥姓氏?就反問安徽佬,這個字咋寫?安徽佬也不知道咋寫,他又反問交警,交警說單人旁邊一個王。安徽佬又沖電話大喊,人字旁邊一個王,喂,一個人,一個王;一個人,一個王……喂,你說什么?沒有這么個字的。安徽佬打電話也打蒙了,他告訴交警沒這個字的。交警就哈哈大笑,沒有這個字,那我姓什么???圍觀中有人就提醒安徽佬,那不就是任務的任字嘛。安徽佬連忙告訴電話里的人。對方就埋怨他怎么不早說呢,任務的任誰不知道啊。安徽佬打完電話,以為這件事朋友就會給他擺平的,他便大大咧咧地走過去扶自己的摩托車了。交警叫他不要動。交警掏出照相機,拍了摩托車倒地的位置,拍了摩托車的車牌號,然后把安徽佬叫到跟前,他掏出錄音筆來,照著他剛才填寫的表格內容問道,是你在滿山街由東向西的單行道上逆向行駛的,是不是?安徽佬一見這架勢心里就嚇佬佬的,又聽得電話里的朋友說,有什么事情你先認了再說,好漢不吃眼前虧,到時候他會幫他處理的,安徽佬就點點頭。交警說,別光是點點頭,你要回答是或不是。安徽佬就說是。你承不承認導致這起交通事故的全部責任?安徽佬說是的……錄音完畢,安徽佬全部稱是。交警就把他填好的交通事故單遞給安徽佬,在他該簽字的地方點了點,叫他簽上姓名。安徽佬就乖乖地簽了字。簽字時安徽佬的手有些抖,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交警叫他把身份證拿出來看看。安徽佬趕緊掏身份證。交警拿身份證對了一遍簽名,就把身份證還給了他。

當時我就在想,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只碗兒響叮當,造成交通事故是兩個人的事情,要填單兩個人就應該一起填,要簽字兩個人也應該一起簽,怎么單單是安徽佬一個人的事情呢?但我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交警不叫大頭填單,不叫大頭簽字,自然有他的道理。等安徽佬簽完字,拖車也就過來了。他開始還不清楚拖車是干什么用的,見交警指揮駕駛員把他的摩托車吊上車去,這才清醒過來,連忙求交警道,別拖我的車,我給錢還不行嗎?安徽佬趕緊掏錢,速度快得驚人,跟變魔術似的,他手上已經有一張五十塊頭的鈔票了。他把錢交給交警。交警說還有五十塊呢?安徽佬呆了一下,問交警道,這不是五十塊錢嗎?交警說,剛才我不清楚這是單行道,所以判你們倆人都有責任,無非你的責任大些,他的責任小些;但現在我知道你在單行道上逆向行駛,那你就要負全責了,所以你得賠他一百塊錢。懂嗎?安徽佬臉都黑了,嘴唇哆哆嗦嗦的,說哪有這種事情的,你剛才說是五十塊錢,怎么轉眼之間就變一百了呢?這又不是在農貿市場里賣菜,說漲價就漲價的,你是交警呀,你說話怎么可以不算數呢?交警笑道,我說話當然算數了,說你負全責,你就得負全責,一百塊錢你到底給不給?安徽佬心疼那錢,猶豫猶豫的,又從身上摸出一百塊錢來。他先從交警那兒要回五十塊錢,然后再將一百塊錢交給他。交警將這張一百塊錢的大鈔舉起來,對著太陽照照看,據說真鈔假鈔在太陽的照耀下,很容易分辨出來的。太陽光的這種功能,大概連上帝也預想不到的吧。我看是真的,交警說著就將它交給了大頭。大頭連聲謝謝。他陪著笑,小心翼翼地詢問這位交警同志,我可以走了嗎?交警就笑道,隨你喜歡啊。那意思就是說,你喜歡走就走,你喜歡留在這兒他也沒意見。大家都覺得這個交警盡管年輕,但他和善可親,說話又風趣幽默,而且知錯就改,堅持原則,看他處理交通事故,真是一種享受啊。這時候我給大頭看了一下手表,已經四點一刻了。他趕去廠里需要十分鐘到一刻鐘的時間,再到更衣室換上工作裝,戴上安全帽,再到車間工作的話,最起碼要遲到一個小時了。最近廠里勞動紀律抓得很緊,如果他運氣好,工段長沒來查崗,班組長又睜只眼閉只眼,那就什么事情都沒有;如果他運氣差,那他就得扣錢了,說不定還上“光榮榜”呢。我看大頭那個急的,扶起助動車,就推著車跑,跑了一段路,他才騎上助動車走了。

再說安徽佬賠了一百塊錢,總以為沒事了,等他想到自己的摩托車時,他才發現哪里還有拖車啊,它早已載著他的摩托車開走了。安徽佬急了,眼睛都紅了,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兒,他問交警道,喂,我的車呢?你把我的車弄哪兒去了?交警平靜地告訴他,拖走了。安徽佬說,那我怎么回家呢?從這兒回去還有三四十里路呢。交警說,我沒有叫你不要回家啊,你可以坐公交車回去,也可以打的回去,這是你私人的事?,F在我告訴你,你的車被拖到XX路X號的車管所去了,每星期一到星期五,上午十點鐘到下午四點鐘,都可以取車。至于取車要辦什么手續,給,交警給了安徽佬一張名片大小的單子,上面有他們的地址和電話,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你可以先打個電話問一問。交警將駕駛證還給沒有了摩托車的安徽佬。再見。交警非常有禮貌地向安徽佬告辭,他也開著警車走了??礋狒[的人們也迅速地散了。唯有那個安徽佬眼淚汪汪的,手里捏著那本駕駛證,傻呆呆地站在那兒,朝路的兩邊張望著,不知他還在期待什么。我看看手表,都過四點半了。唉,時間過得真快啊,從我午睡起來到現在,好像才一會兒工夫,卻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F在可以燒早夜飯了,我就返身回家去,打算早點吃夜飯,吃過夜飯還可以出去蕩一圈。

幾天后,大頭上白班,我上小夜班,我們交接班時碰到了。我就叫住了他,叫他請客。他應該知道我為什么叫他請客的。大頭卻拉長了臉,說都是我叫他報警的,不然也不至于這樣啊。我說我沒有叫你報警啊。大頭說我叫了。我想我當時叫了也不一定,但報了警不是很好嗎,人家不是賠給你一百塊錢嗎。大頭說,就為這一百塊錢,害得我沒有參加班前的安全例會,上班又遲到了一個小時,班里扣了他一百塊錢。我說那也沒什么啊,譬如人家沒有賠錢給你。大頭說,你不知道的,第二天那個強哥就打電話給他了,問昨天的事情處理得怎么樣?大頭連忙說好,說太好了,謝謝你了,強哥。強哥笑道,我們兄弟之間就不用客套了,出門靠朋友嗎,今后你有什么事情盡管來找我,或者找我的朋友也許;只是我朋友那邊,你看……要不就這樣好了,我約他出來,你請他吃個飯嘛。多個朋友多條路,將來你大頭還不就路路通了嗎?強哥都這么說了,大頭認為他說得很有道理,就請強哥和那個交警朋友在飯店里吃了個飯,花了五百多塊錢。他有點心疼這點錢。我拍拍大頭的肩道,你也真是的,五百塊就能交上一個交警朋友,太值了,來來來,你最起碼也給支煙抽吧;這是好事,理應祝賀一下嘛。大頭聽我這么一說,臉上又活潑起來了,他將口袋里的小半包煙全丟給了我,并反問道: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了?我說,這是肯定的。

第二天,大頭還是上白班,我也還是上小夜班,我們交接班時,他不但問了我的手機號碼,還追著問了張建元、劉洋、周阿毛和朱頭山的手機號碼,然后他就用他的手機,給我們群發短信,說我們如果遇到了交通事故,就請撥打他的手機,他將給我們介紹他的交警朋友,竭誠為我們幫忙。我們就罵大頭,誰他媽的吃得沒事做,要去搞個交通事故來玩玩?據說我們罵他幾句還算客氣的,大頭自己班組里的那些同事,合伙將大頭撳翻在地,扎扎實實地給他搡了一回老“年糕”。這家伙老實了幾天之后,見到我們又賊頭賊腦地朝我們笑笑,那樣子好像他手上揣著一個交警朋友不用,感到非常難過似的,便向我們打聽有沒有生意?他將免費為我們提供服務。我們就罵他欠揍,這種朋友你還是留著自己慢慢用吧。

大概過了個把月,有一天我們在路上相遇,我看到大頭右邊臉擦破了皮,右手臂上綁著白帶,聽他說縫了十來針,我問他怎么回事?他卻興高采烈地指給我看他的新車——一輛嶄新的助動車,而且還是名牌貨,價值兩千多塊呢。我替他高興,中“體彩”了?大頭說,那倒還不至于,他是被人撞了,而且是一輛小轎車,幸虧他福大命大,才沒有什么大礙,但對方卻慘了,不但賠給他一大筆錢(醫療費、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還賠給他一輛新車。我笑大頭:很厲害嗎,這么快又找朋友幫忙了;這回是上“謝爾登”,還是上“香格里拉”謝他?大頭搖搖頭說,沒有,我只摜給他一條香煙。我問,“中華”?他說,“中華”我哪里送得起啊,一條煙就是一輛新車呢,我送了條“利群”。我跟大頭開玩笑道:我說大頭,你現在都成撞車族了。大頭說那敢情好啊,你參不參加?我說我這個人命薄,無福享受這種錢。大頭說老許啊,這是個好主意呢,我發覺這錢來得特容易。我說來得容易去得也快,你還是省省吧,哪天連命都搭進去了,你還怎么花錢呢?大頭說這怎么可能呢?他們撞車都是設計好的。那撞誰呢?我問。大頭說當然撞有錢人了,奔馳啊,寶馬啊,一看車子就知道有沒有錢。我說行啊小子,有長進嗎,什么時候請你的朋友一起吃個飯?大頭說好啊,時間你定嗎。我在上班時就默默地想,這么做不是很刺激嗎?我本來就喜歡看這種事故,如果我自己設計自己制造這種事故,不就像那些名人一樣自編自導自演電影了嗎?這也不失為一種活法吧。老太婆就常跟我說,為什么忠厚老實的人得老年癡呆癥的比例遠遠大于那些惡人呢?就因為惡人經常在動歪腦筋,而且是挖空心思地動,這換個角度說,就叫思維創新,你明白嗎?我現在明白了,但我不告訴她。

等大頭正式來上班,我們才有機會深談,我問他這次撞車是不是故意的?大頭嘴巴一撇道,你真的當我是撞車族了?我故意反問他道,難道你不是嗎?大頭痛苦得把頭都要搖下來了。我這才開心地告訴他,我并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想問問他是怎么撞的車?大頭說情況其實和我那天看到的差不多,他也是去上班,也是在我家樓下的單行道上,一輛逆向行駛的轎車,開得瘋七瘋八的;大頭見到它從右邊開過來,他就往左邊躲,誰知它竟然也向左邊讓;大頭又連忙往右邊躲,而它又神差鬼使地往右邊讓,就跟碰到鬼似的,好像它不把他撞了,這一天就不會過去似的。結果他們還真的就撞上了,轎車把他撞出去三五米遠。開車的是個年輕女人,有一頭披肩黑發,也是染的吧,黑得閃光,黑得不正常;她被飛出去的大頭嚇壞了,嘴里咬著自己的一把手指,一雙大眼睛滿是驚慌,尤其見到大頭的臉上和手臂上都流血了。大頭連忙報警,他那個交警朋友很快就來了。而那個年輕女人連聲向大頭說對不起,說她不是故意的,她跟她丈夫(還是男朋友?)聯系時哭了。她流淚的樣子真當好看的。事后才知道她是個新手。難怪后車窗上貼著“新手上路 請多關照”的字樣。交警來后不久,那個年輕女人的丈夫也趕來了。他們態度很好,好得出奇,把所有的責任都承擔了下來。賠了大頭兩千八百塊現金和一輛新助動車;另外還得交一大筆罰金,總之是很夠嗆。不過,從他們的衣著和首飾上看,盡管兩人很年輕,但很有錢;他們并不在乎賠多賠少,而只想很快把事情處理掉,所以賠得很爽脆,連眉頭都不皺一皺。大頭雖然吃了點小苦頭,但收獲還是蠻大的。大頭由此而感嘆道,我們做死做活一個月才幾個錢?這么撞一下就三四個月的收入呵。所以那天我一說撞車族,大頭就在心里想,這倒不失為一個掙錢的好辦法。大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問我道,你那天不是說要約我和我的交警朋友吃個飯嗎?怎么不見你再提起???我說我不是正在考慮嗎?大頭興趣十足地問,結果呢?請啊,我大氣地說。大頭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怎么樣?下了班我們就去。我說好啊,你發個短信問問你朋友,看他有沒有時間?一秒鐘,交警朋友回電:有,遵命!

這天晚上,我是在“上名堂”請的客。據說這家飯店的菜都是上名堂的。席間我和交警朋友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交。他姓黃,叫書郎。他爸希望他將來讀書能讀成博士,但他只勉勉強強讀了個交通學校?,F在很多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而他這個中專生卻很風光呵。所以,他給他爸好好地上了一課社會教育課。我猜他剛畢業,他說哪里啊,他都工作八年了。我和大頭很吃驚。黃書郎就夸自己長得很青春,出去騙個把小姑娘不成問題。說到女人這兒,大家的胃口才大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黃書郎滴油的嘴巴這才妙語連珠,新鮮玩意一籮籮往外倒。他說小女孩是半成品,少女是成品,處女是極品,少婦是上品,自己的老婆是常用品,別人的老婆是補品,老處女是紀念品。他說有位小姐打電話叫回程車,在XX路口。司機就問,你穿什么衣服呢?我好認人。小姐說,我穿藍色上衣,白色裙子。司機就問她,到哪里?小姐說,到膝蓋。他說……黃書郎邊說邊自個兒哈哈大笑,大頭看看我,我也看看大頭,我們一起哈哈大笑??傊@個交警朋友是個有趣的人。他風趣幽默,很有學問,滿腹令人發笑的故事,盡管他講時我們一時還跟不上他的腳步,還不知道什么地方可笑,但這并不影響我們同樣開懷大笑。

后來我把話題扭到交通事故和交通法規上去了。我之所以有這個本事,是因為最近一段時間以來,我都在研讀《民事訴訟法》《中華人民共和國交通法》以及蜜市的有關賠償條例。我仔細分析過大頭兩次撞車事故的案情,并按照相關的法律條文,作出相應的處理結果?,F在我拿大頭為例,向黃書郎請教。黃書郎和大頭都聽得一愣一愣的,黃書郎向我敬酒,說大哥,我這個交警你來當才對啊。大頭也激動地跟著喊我大哥,又是敬酒,又是驚嘆,問我什么時候都成法律通了?我笑笑,說哪里啊,黃兄才是這方面的專家呢。今天有這個機會,就要多向黃兄請教請教了。黃書郎笑道,哪里哪里,相互學習,共同提高。于是我們就把大頭撇在一邊,就各種各樣的交通事故,探討責任如何劃分?錢如何賠償?在這個方面,工作了八年的黃書郎就有太多的實例了,他旁征博引,舉一反三,將每一個事例講得非常的透徹,非常的好。而我的大腦就像一臺高效的捕捉器,捕捉著同樣的信息資料:在什么情況下,肇事者的責任最重,賠償金最大,而受害者受到的傷害最小。換句話說,就是如何以最小化的投入,獲得最大化的利潤?這是一門深奧的學問。

大頭的頭盡管比較大,但是個空殼,一碰到深奧的問題,他的大腦就會斷路,就像空氣開關那樣,啪地跳掉了。他跳閘的特征,就是接二連三地打哈欠,繼而打瞌睡。就在大頭打過一個不小的瞌睡之后,我和黃書郎才意猶未盡的結束這個話題。酒足飯飽之后,我塞給黃書郎一條用報紙包好的香煙,他客氣了一下,但還是收下了。他問我有什么事情嗎?那神情賽過只要我嗆一下,他就會竭盡全力幫我忙的。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但我告訴他沒事。他不相信地挖了下自己的耳朵,問我真的沒事?大家都是兄弟,有什么事情請直說。我說真的沒有,聽大頭把你夸得那么好,所以就想交個朋友。交警非常吃驚,大概這種事情他還是第一次碰到,白吃白拿還不用幫忙。他有些狐疑地看了大頭一眼,然后熱情地拍拍我的肩說,多余的話我就不說了,兄弟。那神情他確實是感動了,確實已經把我當作兄弟了。對此,我感到非常滿意;我知道這錢,沒有白花。

過了幾天,大頭突然問我,我們什么時候動手?我故作吃驚狀,反問他動手什么呀?大頭說撞車呀。我假裝生氣道,誰跟你說去撞車了?大頭糊涂了,他眨巴眨巴眼睛,十分狐疑地盯著我看,那你請我和我的朋友吃飯干什么?我說吃個飯交個朋友啊,我搖搖我的手機,現在,我的手機里已經儲存了黃書郎的手機號,而且我和黃書郎的關系比大頭跟他還鐵,我說他現在也是我的朋友。大頭咬了咬嘴唇,提出第二個問題,那你買輛舊助動車干什么?這下我倒是真吃驚了,這事他怎么會知道的?那天我白班下班,悄悄地跑去古燈路上的舊貨市場,挑了一輛樣子還蠻新的二手助動車,老板開價要六百塊錢。我牙痛似地抽了口冷風,說,六百塊都可以買一輛新車了,還用得著到你這兒來買啊。老板卻說六百塊一分錢也沒有多收我,光這車的蓄電池就值五百塊呢。我一看老板細眼睛,酒糟鼻,厚嘴唇,知道是個好說話的人,就開玩笑道,那好呀,你把蓄電池取了,我給一百塊錢把車殼拿走。老板想想肯,想想又不肯,最后只肯便宜五十塊錢。我咬定四百塊。老板又磨來磨去的,說我給四百塊也行,但他只能換一只蓄電池。為什么?我問。老板還是那句話,光這只蓄電池就五百塊錢呢,你說我四百塊肯不肯賣了?他換了一只蓄電池。這只蓄電池雖然比那只差點,但起碼也值三百多塊。他這么說。我說我住在滿山街,這蓄電池能騎到家嗎?老板請我放心,他說我就是打個來回都夠用了。那就行,我就用四百塊錢換來了一輛蠻新的舊助動車,我對它的賣相很滿意,它看上去就像一輛新車。至少在別人眼里它就是一輛新車。從古燈路回到滿山街,天色已經暗花花了,路上也不曾碰到過什么人,再說這輛車騎回家后,我一直藏在我家的陽臺上,從未搬下去騎過,大頭怎么會知道的呢?我劈頭就問他,你怎么知道的?大頭說你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問你,不做撞車族你去買它干什么?我說為了上下班方便呀。大頭說,那你怎么不騎呢?我說我還不大會。大頭說,不可能,凡是會騎自行車的人,都會騎助動車;再說不會騎就更應該騎了,這很簡單,騎騎就會了。我沒有吭聲。大頭就朝我嬉皮笑臉道,你真的就沒有想過那件事?我說沒有,那危險性太高了。大頭說,那也不見得啊,我們可以選擇車速比較慢的車子,比如在你家樓下的單行道上,路況那么差,車子想開快也不可能啊;再比如找個拐彎的地方,車子肯定會減速行駛……我連忙阻止大頭道,這種事你要干你單獨去干好了,千萬別來找我。大頭好像突然開竅似的,滿臉詭異地笑道,噢,我知道了。我不知道大頭是否真的知道了我的心思,但我沒有問,他也沒有說。

我事后想想,覺得大頭的話很有道理,買了助動車就得騎,不騎反倒不正常了。于是,我上班騎,下班也騎。閑余時間,我就騎了助動車出去溜達溜達?,F在,我也是個有愛好的人了。照老太婆的說法,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人也精神了,氣色也佳了,偶爾也讀讀報了。其實她哪里知道,我讀報是為了靈靈市面。我主要看“本市新聞”這一版,我注意到滿山街道已經兩次上報紙了,而且都是交通事故;我覺得我家樓下的單行道已經引起了大家的關注,這不是件好事。如果一件贗品擺在那兒沒人去看它,那它絕對是個古董;如果人人都去關注它,那總有一天會讓人瞧出破綻來的。所以只要有空余時間,我就會到周邊的地方走走,看看,像320國道啊,滿山路啊,祥云路啊,零丁路啊……我以我家為中心,向四周漫游開去,直到電池用完為止。電池用完,我就只有靠兩只腳底板踏回家了。這很費勁,但也很鍛煉身體,每次溜達回家,我都會有一個很好的睡眠。那個舒服啊,頭一碰到枕頭就起鼾響,睡得很深。總結一個多月以來溜達的結果,我認為320國道車流量太大,車速也太快,你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滿山路即我家樓下的這條路,現在正在改造之中,太受媒體關注了,很容易露出破綻的;祥云路是一條商業街,兩邊都是商店,車不多,人倒很多,你不能在街上停留太久,不然就會壞事,暴露自己的;只有零丁路,是一條才造了三年多的新路,路邊沒有商店,車流量也不是太大,尤其是祥云路和零丁路交叉的路口,車速也不會很快,尤其那些在商業街上轉過幾圈的司機,為了圖個方便,很容易在這個路口違規操作。這是最佳的做事位置。如果我要做事,就在這個路口做。不過我很快又找到了一個更佳的位置,在零丁路上,在距離零丁路與祥云路交叉路口將近一百米的地方,有一個很小的路口,連接著一條通向村莊的小路,小路口前有一塊限速的警示牌,但一般車輛對此都視而不見;因為這些車子剛從祥云路口過來,才剛剛提速,還不是很快呢,就要他們減速了,司機們都抱著僥幸心理,不肯那么做。結果是顯而易見的。所以在限速的警示牌前面,還有一塊“事故多發路段”的警示牌。這就對了,既然是事故多發路段,那事故的發生就太合情合理了。

助動車上的蓄電池越來越不行了。擺在我面前的選擇有兩條,要么自己掏錢換蓄電池,要么叫人給我換新車。我想來想去,選擇了后者。那天我休息,但我一早就起來了。我睡不著覺。深秋的早晨有些白霧,我覺得這樣反而好。霧,是一個很好的理由,而且對我非常有理。我在街上吃了一碗甜豆漿、一只雞蛋餅夾一根油條。平常我不吃這么多,一碗甜豆漿和五毛錢千層餅就足矣。但今天我想多吃一點,吃得飽一點,等會兒有了事情,還不知什么時候才有飯吃呢。我躊躇滿懷地告別了小攤老板,躊躇滿懷地來到零丁路上,在零丁路與祥云路交叉的路口轉了轉,然后來到一百米左右的小路口,候在那里。白霧還在,這是好的;但白霧正在淡去,若隱若現的。我把眼睛擦亮了,我死死地盯住那邊的路口。一輛車子過來了。又一輛車子過來了。但都是貨車。我又一次自檢(已經不知是第幾遍了),安全帽戴了,勞保皮鞋穿了(這也算是從頭武裝到腳了),兜里的手機也打開了,黃書郎的手機號已經調出來了,只要一按綠鍵,就能接通他的電話……一切準備就緒,不,還差一點點,小攤老板今天特別客氣,給我的那碗豆漿特別滿,我在路邊的綠化帶里撒了泡足尿?,F在可以輕裝上陣了。這下真的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好了,我看到目標了,一輛豐田轎車,我發動好車子,時刻準備著,等目標靠近時,我突然出現在它的面前,來它一個短兵相接;但是到了關鍵時刻,我卻膽怯了,我一個急剎車,還將車頭一撇,自己摔倒在地,卻讓它擦肩而過。轎車刮過來的晨風,冷得像是從陰曹地府里刮來的,叫我渾身起雞皮疙瘩。豐田轎車在十來米遠的前面停了下來,司機探出頭來,大聲朝我吼罵道:老死尸,你找死啊!這家伙一定瘋了,他罵我瞎眼豬頭,他罵我年紀活在狗身上,他罵我神經病……好幾輛車子開過了,車里的人都對我們側目而視;我這輩子還從來沒有聽到過這么多難聽的罵聲,我憤怒了,我扶起車子,就朝他追了過去,他這才他媽的慌里慌張地逃走了。畢竟他開的是豐田轎車,而我開的是輛助動車,我追了幾十米就不得不放棄了。

回到小路口,我依舊非常氣憤。剛才我因為自己的懦弱,為別人避免了一場車禍,別人卻罵我老死尸,這世道真是好人難做呀。不過這樣也好,經過剛才的風波,我先前那些焦慮不安的情緒不見了,我先前那些膽怯懦弱的情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腔的怒火和激情,老子今天就是要讓你們見識見識,這個世界到底是誰怕誰!是有錢人?還是窮人?老太婆說富人自私而窮人丑陋。那是因為她絕對不是富人,卻又不夠窮得徹底。我重新開始選擇車輛。好了,這一次是寶馬。我再一次發動助動車,等目標靠近,這次我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我閉上眼睛,開足馬力朝寶馬撞去;但是意外出現了,蓄電池突然沒電了,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寶馬往邊上一躲,從我的面前擦身而過。唉,我又一次失敗了。不!寶馬后面還緊跟著一輛轎車,從拐過祥云路口后,它就開足馬力想超過寶馬,但寶馬畢竟是寶馬,都沒有機會讓它得逞。現在,它見寶馬讓路了,就狠性命地沖了過來。于是,它就毫不猶豫、毫不客氣地把我撞了。盡管我不知道它是輛什么牌子的轎車,車主是否有錢,但我真的要謝謝它。它終于讓我成功了。不過,我的這次撞車,是黃書郎所講的案例里所沒有的,轎車沒有將我撞飛,確切地說,它不能叫撞,只能叫咬,就像狗啃骨頭一樣,它連車帶人地把我吃了,在碾過我的助動車的同時,轎車從我的身上碾了過去。

我所選擇的目標寶馬,它頭也不回地開走了。而那輛不知名的肇事車,只停了一秒鐘,也以更快的速度逃逸了。我倒在了血泊中。情況比我設計的要糟很多。唉,簡直糟透了。我只有腦袋和雙腳還完好無損外,其他地方都被碾得一塌糊涂了,大概跟絞肉機絞過差不多吧。身上的鮮血就像青山水庫開閘一般嘩嘩地往外流。鮮血流到柏油馬路上就不新鮮了,會凝固,會變黑,會發臭,會引來成千上萬的屎蒼蠅,在馬路上開生日派對。我的腦袋還是好使的,我知道我永遠不會再得什么老年癡呆癥了,我看到一輛又一輛的汽車從我的身邊開過,迅速地開過。他們也同樣看到了我,但沒有一輛車愿意停下來,看看發生了什么,或者幫我報個警;他們在驚嘆和感慨中快速地離開,依舊對限速的警示牌視而不見。對了,報警,我得趕緊報警啊??上矣械哪且浑p手,現在用不上了。不過,我的手機還在,應該沒有被碾碎,我記得我摔地的那一刻,它從我的口袋里飛了出去。我盡管無法轉動我的腦袋,看不到它,但我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它就在前方不遠處的人行道上。但愿沒有被摔壞。第一個發現我的路人,是從通往村莊的那條小路上過來的,他發現血泊中的我之后,一聲尖叫,就轉身跑回村莊去了。聽聲音,應該是個女人。但也可能是個男人。現在的男人越來越娘娘腔了。是第二個路人撿走了我的手機。他應該是個撿垃圾的人,背著裝有垃圾的尿素袋,走起路來■■■■響。他撿到手機后肯定很高興,大口地往手機身上吹氣,然后又用手擦了擦手機的外殼,打開反蓋,又迅速地合上了。他很快就發現了我,對倒在血泊中的我熟視無睹,甚至很冷漠。他看我,主要是看和我碾在一起的助動車殘骸,這是些很有價值的垃圾,他有著撿走它的沖動。但他很快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匆匆地走了。我知道撿垃圾的人常年生活在城里人的歧視中,對我們這些城里人有著天生的仇恨,巴不得城里人全死光呢。但我還是想懇求他替我報個警,但我的嘴巴卻不是我的了,我張了張嘴,卻沒有任何聲音。直到撿垃圾的人走遠了,我才痛苦地閉上眼睛。閉上眼睛我就看到了天空,哇,天空好紅好紅??!像紅墻,像血泊,今天是怎么啦?這么早就出這么猛的太陽,難道是早紅,小時候聽我媽說,早紅,就是黎明前的天空過早地出現了紅霞。老話說“早紅甭出門,夜紅晴千里?!币馑际钦f,早晨過早出現紅霞,天馬上會落雨,今天就不用下地干活了;傍晚很晚還有紅霞,明后天必是大晴天,走千里路都不用帶傘……不知過了多久,交警趕來了。我使出吃奶的力氣,微微地睜開眼,看了一眼交警。他不是我的朋友黃書郎,而是一個陌生的交警,團臉,皮膚光滑,紅潤,年紀大概跟我差不多;他沒有戴大蓋帽,腦門上是禿的。我失望地閉上眼睛。這是我最后一眼所看到的東西。據說這張臉在我死后的視網膜上可以儲存十幾個小時。

突然,一聲巨響將我震醒。我沒有死。我還活著。我在顫抖。我扶著助動車站在小路口。我顫抖不已。我是被剛才的豐田車嚇壞了。我干不了這個恐怖的活兒?,F在我聽到有人尖叫,有人奔跑,有人喊出車禍了,我扶著助動車慢慢地來到零丁路上,我看到祥云路與零丁路交叉的路口圍滿了人,我還是抖得無法騎車,我推著助動車走在人行道上,我經過那個出事的路口時,很多聲音就飛進我的耳朵:這人說這個人怕是不行了;那人說肯定不行了,這血淌得就跟錢塘江漲潮水似的。這人說這個人也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真當奇怪的?那人說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不是來找死的嗎!這人說有人報警了嗎?那人說應該報警了吧,怎么交警還沒有來呢?這人說那怎么還有許多人在報警呀?那人說他們哪里是報警啊,他們是在報料,賺線人費呢……我停了車,鉆進人群去一張望,那倒在血泊中的人不就是大頭嗎?看到是大頭,我突然停止了顫抖,全身心地松弛了。我悄悄地退了出來,趕緊回家;管他媽的什么活法,怎么活還不都是一個活?活著總比死了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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