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么一條狗

張老漢和張老太是一對苦命人，二人的腿腳都不靈便，且一生沒有生育。前些年二位老人從垃圾桶里撿回來一個女嬰，原本想靠這個孩子養老，卻沒料到這女孩兒是個病秧子。但二位老人沒有舍棄，利用自家門面開了一個小店，靠做小本生意辛辛苦苦賺一點錢，用來給女兒看病。

每過十天半月的，張老漢就要過江去躉一些貨。可這天，他卻早早地回來了。張老太奇怪，問他怎么沒去？張老漢就從懷里拎出一只瘦小的狗來，說：“我撿了只狗。”

張老太火了，說人吃飯都難，哪有閑心養狗！張老漢說：“狗不嫌家貧，再說，有只狗，也好給小囡做個伴兒。”

張老太雖然嘴碎愛嘮叨，但家中的大主意都是老漢說了算，也就認可了。

從那以后，家中就常常傳出女兒和狗狗玩樂的笑聲。那狗雖然饑一頓飽一頓的，卻一天比一天見長，沒有半年工夫就長得十分健壯，往那兒一站，虎虎生威。狗狗雖然大了，可對小囡十分友好，不管小囡怎么欺侮它，它都不急。可是對外人，它就兇得很。有一天夜里，幾個外地毛賊想在小店撈一把，沒想到被狗狗狠狠地咬了幾口，哭著號著跑了。

這年冬天的一個清晨，張老漢又像往常一樣，要過江去躉貨。可那狗狗卻叫個不停，并用嘴咬著張老漢的褲腳，不讓他出門。張老漢說：“狗狗，聽話，乖。我不去躉貨，咱們吃什么呀？”可狗狗還是不松嘴。張老漢就火了，一腳將狗狗踹出去，然后一路小跑著去渡口。那渡口的擺渡船上已經站滿了人，而且起錨離岸了。張老漢急得大聲喊：“倒啊！”這是本地人要過渡的特殊喊法，艄公聽到了，極不情愿地又將船撐了回來。

就在張老漢要上船時，狗狗“呼”地一下沖上前，死死地咬住張老漢的褲角不放。張老漢把狗狗抱起來，說：“那好，咱倆一起去。”可是狗狗一下子從張老漢懷里掙脫出來，仍是死死地咬住張老漢的褲角往回拖。

船上的人等急了，紛紛喊道：“開船！開船！”“為這個死老漢值得嗎？他和狗都瘋了！”

艄公聽了，站在船頭喊了一聲：“張老漢，你再不上我就走了啊。”

張老漢急了，邊喊“上上上！”邊要往船上走。可那狗狗真是邪門了，愣是和張老漢對著干。張老漢終歸年紀大了，不是那狗的對手。一船的人就看著人和狗爭斗，邊笑邊要艄公開船。

張老漢眼睜睜地看著船又開走了，氣得破口大罵，喊道：“倒回來我要躉貨！我要躉貨呀！”誰知，他的話還在河岸回響，就見那船往左邊一斜，又往右邊一斜，在全船人的驚呼聲中，一下子沉了下去。張老漢立時驚得出了一身冷汗。他高聲大喊“救命”，喊來附近村民下水救人。可是水深流急，全船的人死了十有七八。

張老漢這才明白，狗狗不要他登船，是它預感到渡船要出事。狗狗救了他一條命。張老太為此專門到媽祖廟里燒了香，并犒賞給狗狗一大盆骨頭。狗狗呢，也不客氣，“吭哧吭哧”地吃了個一點兒不剩。

這事兒，很快就在四村八鄉傳開了，說張老漢前世修來的福分，養了一只神狗，能在關鍵時刻出手救主。

張老漢雖然躲過了一劫，可家庭的生活仍沒有改變，女兒的病一天比一天嚴重。醫院說，如果現在治療的話，她還有救，再拖就沒有什么希望了。但是，錢呢？張老漢張老太終日犯愁，真希望天上會掉下餡餅來。

這天傍晚，天快要黑時，有個青年男子來店里買煙，一張嘴就要一條紅梅。張老漢大喜。這可是大主顧呀，不能怠慢。他殷勤地遞上一條煙，那男子拿過煙，十分內行地捏了捏，點點頭，掏出了一張老頭票。張老漢就著昏暗的燈光左看右看后，這才收下，并找了零錢給他。那男子搖晃著身子走了出去。可是他剛剛走出去，就發出慘叫聲。張老漢忙出去一看，天！是狗狗將那青年咬住了，嘴里還發出“嗚嗚嗚”的咆哮聲。那男子嚇得臉都變了色，看到張老漢仿佛看到救命的真佛，喊道：“老爺爺救救我！”

張老漢對狗狗吼道：“畜生，松嘴！”可狗狗就是不松。那男子的褲子已經往下流血了，他無奈地說：“我錯了，我剛才給你的那張是假錢。”

張老漢這才明白狗狗為什么和這年輕人過不去。哎呀，他給的是假錢，100塊呀，我得掙多少天啊！真是個挨千刀的貨！

但是，那男子換了錢后，狗狗仍不松嘴，并沖著張老漢“嗚嗚”地叫喚。張老漢哪懂狗語呀，就看著狗狗一個勁兒地讓它松口。可狗狗就是不松口，還拖著男子往店里走，眼睛一個勁地瞅著墻上。張老漢突然一驚，往前兩天村干部貼在墻上的通告一看，愣了：那通告上的照片，不就是眼前這個男子嗎？張老漢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撒腿就往村主任家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快快快，殺人犯……”

一個全國通緝的殺人犯，就這樣在一個小村里落網了。張老漢因此得到了公安局10萬元的獎勵。張老漢也因此出了名，確切地說，是張老漢的狗狗出了名。這狗太神奇了，不僅能救主人的命，而且能識別好人壞人，它給主人帶來的都是福音。

張老漢用這錢給女兒及時地動了手術。醫生說，再籌備20萬，等小囡5年后再做一次手術，她就能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了。但是20萬塊錢哪兒找去啊！不過，知足者常樂，張老漢一家已經十分滿足了，他們對狗狗也更好了。

人怕出名豬怕壯，狗狗也不例外。自打記者報道了張老漢和他的狗以后，到張老漢家看稀奇的人就沒有斷過。人們看著面前這條有些脫毛的土狗，實在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別的功能，居然能在關鍵時刻顯出英雄本色。也有不少人提出要出高價買狗狗，這當然遭到張老漢的拒絕。可是，有個大老板卻鐵了心要買下這只狗，價錢翻著跟頭往上升。這大老板名叫齊志宏。

張老漢說：“你走吧，餓死了我也不賣狗。這狗就是我家的一員。你見過哪家有賣孩子的嗎？”可齊志宏不聽，天天上門和張老漢磨，價錢從1萬漲到了20萬。但張老漢還是沒動心。

又一個禮拜過去了，齊志宏仍天天上張老漢家要買狗。那天，張老漢喝了一點酒，仗著酒勁兒說：“你也別費心了，這樣吧，咱把狗狗叫來，我把事兒和它說了，它要是愿意和你走呢，我就放手；它要是不愿意呢，你也早點回家打理生意吧。”齊志宏聽了大喜，說不許反悔。

齊志宏先到村外的媽祖廟燒了高香，許了大愿，這才到張老漢家坐下。張老漢把狗狗喚來，對狗狗說了事情的全過程，要它選擇去還是留。那狗狗繞著張老漢轉了三圈，又繞著齊志宏轉了三圈，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齊志宏的身邊。這下子，張老漢傻了，齊志宏樂歪了嘴。

小囡聽說了，哭得像淚人似的，抱著狗狗不松手。張老漢說：“放開它吧，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狗狗和咱們家的緣分盡了，它也該上新主人家好好享福了。”

齊志宏掏出了20萬塊錢，可張老漢堅決不收。他說：“這錢我花著鬧心，我不能要。”齊志宏聽了更是偷著樂，他沒想到得到了這條神奇的狗，還一個子兒沒花。人一高興嘴上就少了把門的，齊志宏就說：“我早年也養過狗，和這狗一個品種。”張老漢問：“后來呢？”齊志宏說：“那年我家拆遷，補償了600萬，我靠這錢做本錢發了。人靠衣裝馬靠鞍，我一個成功人士，怎能在家里養條土狗？就把那狗扔了。可那狗他媽的真賴，怎么攆也不走。我火了，狠狠打了它一棍子，開車把它丟到幾十里外，這才了了事兒。”

張老漢說：“你心可夠狠的，我這狗你可不能這樣待它。”齊志宏說：“那是，這是條神狗呀，我還要靠它給我逢兇化吉呢！”說著說著，他突然愣住了。他翻看著狗狗的肚皮，說：“天！這就是我扔的那條狗呀！”張老漢聽了也愣了，隨即又點點頭說：“怪不得它要跟你，狗戀舊主啊。”

狗狗和齊志宏走了。張老漢一家天天思念狗狗，小囡從早到晚坐在屋前喊著：“狗狗！狗狗！”

一個月后，當地電視臺報道了一則新聞：在一條鄉村山路上，因山體滑坡造成一人死亡。這其實也沒啥，天災人禍時時都有的。但是后來傳出的消息就不得不讓人深思了。人們說，其實那天那個人開車已經過了危險地段，但他的狗又非把他拉回去，結果……

張老漢聽了，就到處打聽這個人叫什么。有人說，那是個心挺黑的商人，叫齊志宏。張老漢聽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第三天，狗狗自己又跑回了張老漢家中，乖乖地趴在屋前，伸著舌頭喘氣，一聲也不吭。張老漢開門見了，嘆口氣對狗狗說：“你呀你，怎么能這樣呢？他雖然對你太惡了點，可總是條人命呀！”狗狗不愛聽，就閉上眼睛，耷拉下腦袋。張老漢又說：“唉，你畢竟是條狗狗，一條狗能知道恩怨分明，也不容易啊！”狗狗聽了，立即支起耳朵，高聲沖張老漢“汪汪汪”地叫個不停，好像是在說：“這話我愛聽。”

到現在，那條神奇的狗狗還生活在張老漢家中，與張老漢夫妻和小囡其樂融融。

（責編：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