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差點醒了

好事多磨

1998年希臘男籃世錦賽，美國本打算派出由NBA球員組成“夢四”出征，但那一年爆發了勞資糾紛，最終美國籃協只能抽條大學生，效力CBA以及在歐洲打球的球員來代替。這支臨時拼湊的球隊表現不錯，半決賽對陣俄羅斯時，他們曾一度領先10分，但比賽最后時刻被對手逆轉，最終得到了第三名。

2000年悉尼奧運會，夢之隊的名頭又冠以美國男籃的身上，這次他們集結一支全NBA球員班底的“夢四”征戰賽場。然而到了21世紀，為國效力反倒成了噱頭，球員失去了動力，籃協減少了財政投資，無償比賽已無法提起球星們的興趣。

不像美國籃協2006年提出的“三年計劃”，在組織所謂的“夢四”時，籃協僅在2000年1月才公布最初九人名單。到了離奧運會開幕僅三個月之際，“夢四”甚至還都未能湊滿最終的12人。籃協每天都在惶恐著某某人又要離開了，即便他們備份著一紙20人的擴展名單。

蒂姆哈達威，1992年他因為資歷太淺落選了“夢一”，1994年世錦賽他因為受傷被凱文約翰遜代替，1996年奧運會籃協在他與佩頓之間選擇了后者取代受傷的格倫羅賓遜，所以到了2000年，哈達威說：“即便自己有傷也不想錯過奪取奧運金牌的機會。”事實上，他的確有傷，但為了達成心愿他還是留了下來。這反而讓一心想報效祖國的艾弗森沒有機會了，當時“夢四”的后衛線上已經有基德、佩頓和哈達威，因此籃協不再考慮其他人選了。

籃協真正關心的是誰來取代受傷的格蘭特希爾。后者是在季后賽首輪活塞同熱火的比賽中不慎扭傷了腳踝。選拔委員會對科比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但當湖人奪取總冠軍后，科比表示參加奧運會勢必占用他太多的個人時間，其中包括自己的婚姻大事，因此拒絕“夢四”的召喚。“奧運會在9月中旬開始，10月初結束，11月NBA新賽季則就要來打，你理解我的意思嗎?球員沒有一點時間休息。”科比說。最終是拉希姆取代了希爾，有意思的是，他本來計劃在9月中旬也就是奧運會正舉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與自己的新娘步入婚禮殿堂，但奧運會的召喚使他臨時改變了主意。可惜球迷對此也不買賬，因為拉希姆當時還不是一個全明星球員，他的入選只會降低“夢四”的成色。

蒂姆鄧肯同樣為他的膝蓋外科手術煩惱著，他是在季后賽開始前受傷的，這直接導致衛冕冠軍馬刺在首輪就遭淘汰。籃協最終找到的代替者是麥克戴斯，但暗地里他們一直都在追逐奧尼爾，怎奈“鯊魚”壓根就沒考慮過這個事情，《紐約時報》甚至開籃協的玩笑：“難道沒聽見沙克在總決賽結束前沖著鏡頭大喊‘嗨，迪斯尼!我來了’嗎?”

最終“夢四”名單上僅有莫寧一個正牌中鋒，而且是一個身高僅有2.08米的中鋒，這讓籃協面子都不知往哪兒擱。好中鋒是“夢四”最稀缺的球員，得分后衛大概算最富裕的。早在2000年1月，籃協以6比3的投票選擇了雷阿倫，而淘汰了卡特，為此卡特大動肝火。1月15日和16日，猛龍與雄鹿連戰兩場，先是在布拉德利中心，卡特帶著怨氣攻下47分，阿倫也得到25分，他在比賽中四次被猛龍隊球員擊倒，鼻子被卡特打破，鮮血長流，腦袋也被撞破，隨后兩隊到了猛龍隊主場后引發了新一起球場暴動。

3月底籃協撤下飽受膝蓋傷痛困擾的古格里奧塔，卡特入替，這才了結他想入選國家隊的心愿。不過，卡特和阿倫的仇算是結下了，他們在訓練中被分開，互相對位，劍拔弩張。比賽中不會向對方傳球，他們互相飆分，有球必投，擺明了要成為對手。

雖然火線加盟國家隊，但卡特適應時間是最短的，他與加內特成了最好的整蠱搭檔，你總能看到他倆在一邊“爭吵”，不僅是在比賽中，打游戲時也是如此。“在毛伊島集訓時，天氣一直陰沉著，休息時候我們經常到海灘上玩，但他總不與我們一起去，因為那個膽小鬼害怕鯊魚。開始我總是嘲笑他太無聊了，只會待在酒店。后來他說能否跟他單挑游戲。于是我們就會爭吵，最后輸的總是他，他總用游戲里的‘文斯卡特’突破我，而游戲里的‘KG’肯定會給他火鍋。其實卡特這家伙中投極差，運球極易搶斷，別誤會，我說的是游戲里的他。”加內特說。

在集訓時，“夢四”球員們的心態都是很放松的，顯然他們沒有算計到對手會在奧運會上將給他們帶來大麻煩。

驕傲自負

奧運開始前的熱身賽上，“夢四”球員們覺得根本就是走形式主義，第一場對陣加拿大隊，這是美國人集訓的第五天，他們以99比77輕松戰勝加拿大，卡特上場19分鐘就砍下29分。

第二場“夢四”對陣美國大學精英們聯合組成的大學生隊。上半場大學生隊競以49比39領先，“夢四”看上去全無斗志，他們競讓賈森理查德森一人就得到19分。經過中場休息后“夢四”開始發起沖擊，使得大學生隊感到窒息，這個半場“夢四”在得分上以62比35領先。卡特控制了比賽的進程，全場比賽他得到了24分，僅下半場他就得到了20分，更為神奇的是他居然是10投10中，同時他也展現了“大風車式扣籃”的招牌動作。這兩戰打完之后，卡特也確立了自己“夢四”進攻核心的地位。

之后的熱身賽在日本舉行，“夢四”兵不血刃地大勝西班牙隊近30分(95比66)，佩頓抱怨說：“熱身賽上對手不想發揮100％的實力，我們也不會專心跟他們玩兒。我聽莫寧說日本的數碼產品非常不錯，他與阿蘭休斯頓總是在我耳根處提這些東西，不過我的任務是給我的兒子買皮卡丘的玩具，助理教練拉里布朗也聽從了我的建議，這或許是我們日本之行的惟一收獲吧!”

“夢四”最后一場熱身賽是在墨爾本對陣澳大利亞，結果比賽剛開打不久，澳大利亞球員安德魯蓋茨在一次投籃時將卡特拉倒，自己也倒地了。等他站起來的時候，卡特惡狠狠地盯著他。這時，另一個澳大利亞隊員希爾又過來推了卡特一把。場上頓時亂了起來，幸好雙方的其他隊員都比較克制，場上的秩序恢復正常。沒想到僅過了一分鐘，卡特和裁判比爾又撞到了一起，比爾的肘關節脫臼，比賽被迫中止了十多分鐘，直到此前執法美澳女籃熱身賽的裁判卡羅琳替補上場，比賽才重新開始。

最終，美國隊以25分的優勢獲得了比賽的勝利，但卡特和“夢四”卻成為全體澳大利亞人的公敵，澳大利亞媒體也趁機對此大加炒作。事后，100多名澳大利亞球迷堵住美國隊下榻的酒店大門，聲稱絕不放美國隊乘坐的大巴過去。美國男籃最后只能從酒店的側門離開，提前奔赴悉尼。

美國媒體也沒站在“夢四”的一邊，有跟隊記者在他的文章中直言不諱道：“‘夢四’不是所有人在安心打球，他們各懷鬼胎。其中的有些人在互相攀比，那里全都是暴發戶，一旦某個人覺得自己賺得少了，心理就會不平衡，如此心態怎能打好比賽。”

其實這種事情早有先例，在1996年自由球員市場開放前，《奧蘭多哨兵報》做了一個調查，結果90％的球迷都認為：奧尼爾不值一個億。這次調查的結果在那年的“夢三”隊中，成為其他球員拿奧尼爾開玩笑的話茬兒，那也成為奧尼爾加盟湖人的導火索。

“夢四”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們不是來打比賽的，隊員們更多地將心思花在了做秀上，輕松的態度可以讓球員認為訓練與研究對手是多余的。卡特就跑到公園與志愿者打乒乓球，最后灰頭土臉地被擊敗，志愿者嘲笑他還是玩扣籃吧。的確，卡特在奧運會上展現了超一流的扣籃技藝，但歐洲人用再簡單不過的投籃讓美國人頭痛不堪。

“夢四”的創造力似乎都用在了給對手起綽號上，佩頓每次面對一個熟悉的記者都要吹噓他又為誰起了一個外號：“拉希姆的真名叫‘朱麗斯’，這才是他的真名，還有雷阿倫，我們都叫他‘沃爾特’，我不知為何他們都叫我‘皮茲’，莫寧則是‘野獸’，哈達威最有趣，叫‘千年蟲’，對了，還有就是麥克戴斯，我們都管他叫‘他’，因為他一句話都不說。”

“夢四”的笑容更多的時候會被對手認為是嘲笑，而不是“夢一”那種發自肺腑的歡笑，這種輕視的表現反倒激起了對手的斗志。

劫后余生

1994年世錦賽，莫寧曾入選“夢二”，那支球隊并沒有“夢一”那般魅力，但他們還是對比賽形成絕對統治。此番再度入選“夢四”，并且是球隊中惟一的中鋒及三隊長之一(另外兩位隊長是佩頓和基德)，莫寧說無論面對強敵還是弱旅他都不會手下留情：“讓我興奮起來的辦法惟有大勝對手，最好比分拉開到天文數字，我知道中國隊有一個本屆比賽里最高的家伙(姚明)，但我認為我們能征服世界的首要條件就是相信自己實力優于一切選手。”

莫寧對比賽的饑渴早已忘乎所以，他甚至建議美國隊與對手的分差拉斯維加斯的賭盤最好開到起碼40分，建議奧委會最好將最大分差當作世界紀錄以供自己來打破，并且他把自己拿來與喬丹比較：“每一支夢之隊都是不同的，國際籃球整體發展水平日益提升，但美國人還是站在金字塔尖的，邁克爾在打了八個賽季后以職業球員的身份拿到了奧運金牌，我同樣如此。”

但在奧運會小組賽即將開打之際，莫寧卻向主帥湯姆賈諾維奇請假，因為他的妻子即將分娩。莫寧火速從悉尼飛回美國。由于沒有直達邁阿密的飛機，他先到洛杉磯，然后轉乘小型飛機回到邁阿密。當他趕到醫院時，距離女兒的誕生只有17分鐘。這次獨特旅行給了莫寧靈感，他給女兒取名“瑪米卡悉尼”。女兒降生后，莫寧再次飛越北美和太平洋，在36小時內完成了一次美國和澳大利亞之間的往返旅程，9330英里的飛行讓他不得不缺席頭兩場小組賽。

美國人吹噓著自己的實力，然而佩頓在首場比賽中被姚明結結實實地蓋了火鍋后言語有所收斂：“那個大個子干得不錯，我低估了他。”

“夢四”必須重視對手，因為越到后面，他們遇到的挑戰就越大。奧運決賽距離比賽結束還有4分24秒時，法國人頑強地將比分追成72比76。再也沒有退路的“夢四”急忙換上了加內特和莫寧控制籃板球。卡特在終場1分40秒在懷斯頭上的爆扣，確保自己的球隊沒有讓半決賽發生在“夢四”與立陶宛之間的驚心動魄再次上演。

不過，“夢四”最終也僅是以85比75擊敗法國，這是美國男籃參加14次奧運會中的第12枚金牌，但顯然是最崎嶇的一回。當1992年“夢一”用籃球玩轉地球，以優雅的閑庭信步完成對對手的球技和心理的雙重征服。當時前蘇聯功勛老教練戈麥爾斯基稱世界一定能夠打敗夢之隊，但最快也需要15年。結果僅僅過去了八年，雖說美國人沒讓金牌旁落，但世界把眼睛擦得雪亮。

以10分的分差贏得冠軍是美國隊有史以來最無顏面的一次金牌爭奪戰，而全部八場比賽中有五場“夢四僅贏了15分或15分以下。雖然他們場均能凈勝對手21.6分，但這主要靠的是小組賽的功勞。

“夢四”主帥湯姆賈諾維奇坦言：“我們隊里不缺乏天才，板凳深度，以及所有其他的東西，但盡管如此，美國隊也不再是無敵將軍。你要隨時做好失敗的準備，體育運動的偉大之處就在于此。”NBA總裁大衛斯特恩的話就更圓滑了：“奧運會不僅是奪取一塊金牌那么簡單，它的意義在于讓球迷看清了世界籃球整體在發展，旁觀者很容易就意識到了。”

事實上，“夢四”差一點就在半決賽上輸球了，美國人竟然只贏了立陶宛兩分。整個下半場湯姆賈諾維奇就沒有安靜地坐在板凳上一次，包括替補球員亦是如此。卡特在劈頭蓋臉地背身扣籃后，向對方的西斯考斯卡斯拋了一個媚眼，但回頭對手就還以三分，球迷看到了卡特緊握拳頭，緊張分明。最緊張的時刻還是終場前，美國85比83領先，立陶宛隊的賈斯科維休斯在三分線外出手投籃，球砸在筐邊彈出，“夢四”得以死里逃生。劫后余生般的表情在中場哨聲響起后掛在了每個“夢四”球員的臉上，卡特撲跪到本隊的籃筐下，他用右手食指指著籃筐，像是在感謝它拒絕了對手的壓哨三分，讓NBA明星們保住了顏面。

從敬重到敵對

應該說，“夢四”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獲得了悉尼奧運會的金牌，但過程卻讓人始料未及。他們的比賽并不再是沒有懸念，其中出現了很多驚心動魄的時刻，美國已經有12年沒有這種緊張的感覺了，上一次還要追溯到1988年的漢城奧運會，可那時候根本就沒有夢之隊。

由于美國人在熱身賽給予澳大利亞隊以不敬，因此悉尼的觀眾們在半決賽上集體為立陶宛歡呼，卻對美國人每一次進攻報以噓聲。正如莫寧所言，“我覺得我們在這兒一點都不受歡迎，人們缺乏對我們應有的尊重，希望看到我們失敗。”《美聯社》對此的看法是：“現在還會有1992年那樣的情景嗎?對手拉我們的球員合影，人們更關心的是如何拉近與夢之隊的比分以及美國人還能領先多少，好日子早就過去了!”

世界對于夢之隊從敬重變成了敵對，就連“夢四”成員之間的關系也不那么融洽。立陶宛人一次又一次投入三分后，佩頓與加內特在球場上抱怨起來，KG雙手攤開，“手套”雙手叉腰，竟然都忘了該去發球了。

球員同教練是互相埋怨的，助教拉里布朗告訴雷阿倫看隊友罰球時應該站在后場以免對手打快攻，阿倫回答他說：“不用提醒我。”湯姆賈諾維奇也在提醒著麥克戴斯，但后者頭也不回。美國專欄作家邁克里特溫在他的文章中這樣寫道：“對于美國籃球，甚至是全美國而言，‘夢四’都是極端丑陋的。歡迎來到夢的國度，什么事都有可能。”

沒有人會認為“夢四”在悉尼獲得了勝利，球員間雜亂無章的配合，獨斷獨行的行為讓事情變得更糕。球迷呼吁干脆讓當年的總冠軍隊直接打奧運會算了，至少隊員之間彼此熟悉。菲爾杰克遜聽聞后付之一笑：“NBA冠軍隊一個賽季要打100場比賽，還要打麥當勞賽，如果照球迷所說哪支球隊在奧運年奪冠就要繼續耗費精力，倘若是那樣的話，我寧愿放棄總冠軍讓球員休息。”

立陶宛人用早已寫進教科書的“2-3聯防”讓美國人不知所云，更為滑稽的是拉希姆竟詢問拉里布朗道：“他們為何可以這樣防守?這是什么戰術?”這令布朗哭笑不得，當得知這是聯防時，拉希姆撓著頭皮說：“我似乎聽說過，爵士隊經常會用這樣戰術，但總能逃過裁判的眼睛。在一次暫停后，史蒂夫史密斯被教練安排在游走到弧頂投籃，不要在45度或者零度角，因為那正是“2-3聯防”的看防重地，結果善于在45度角發炮的史密斯只能別扭地徘徊在弧頂無法讓自己投籃出現節奏與手感。

“夢四”沒有奧尼爾，沒有科比，沒有鄧肯，沒有希爾……當年“夢一”集中了之前八個賽季以及之后七個賽季中的六個常規賽MVP，所有成員加起來，當時已有12枚總冠軍戒指，有七座總決賽MVP獎杯。“夢四”呢?他們是夢之隊歷史上第一支當時沒有NBA總冠軍球員的球隊，世界將炮火對準夢之隊，美國媒體則將炮火對準了大衛斯特恩——勞資糾紛讓NBA元氣大傷，越來越多的年輕球員只打一兩年大學聯賽，甚至不上大學就進入NBA，讓整個聯盟的風氣不正。球員的輕浮寫在臉上，粗糙表現在技術上。

2002年的印第安納波利斯，“夢五”開創夢之隊輸球的先河，其實這一切差點就在“夢四”身上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