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山西與內蒙古接壤的古長城腳下,有一片幾千畝的綠蔭帶,猶如塞上江南,與周圍荒山形成鮮明對比。給荒山批上綠衣的是一個叫余曉蘭的農家女子。過去20年,余曉蘭和丈夫用雙手栽種了約100萬株樹木。她本人也因此獲得全國“三八綠色獎章”、“三八紅旗手”、“全國勞模”等光榮稱號,2002年當選為中共十六大代表,2007年當選為十七大代表,這次又當選為十八大代表。
因為愛情扎根農村 余曉蘭身高1.6米,外表又黑又瘦,看上去弱不禁風。但在村里人看來,這個外地閨女“有著連男人都比不上的勁兒”。
1963年 5月,余曉蘭生于云南開遠市一個干部家庭,父親曾經做過開遠市政府秘書長,家里還有兩個姐姐。1985年,師范中專畢業后,余曉蘭和駐開遠某部的汽車兵善功相識相愛了。善功家在山西省右玉縣南崔家窯村,家境不是很好。余曉蘭的家人知道后苦苦相勸,但為了愛情,她執意要跟著善功。
1989年秋,善功從部隊退伍。余曉蘭放棄了當地市政府打字員的安穩工作,從風景秀麗的云南小鎮來到了風沙漫天的黃土高坡。當丈夫指著遠處一個個小土堆似的地方說“到家了”的時候,余曉蘭覺得自己好像到了另一個世界。“他們家是個小土房,破破爛爛的。我們那地方都是磚房嘛!當時我根本不相信還有這種地方,我一遍遍地在心里說‘不可能、不可能!’”
現實與理想的巨大落差讓余曉蘭一下子蒙了,但日子還得過下去。
婆家一新一舊兩套鋪蓋、丈夫的500元安置費、娘家的1000元錢,就是余曉蘭夫婦的全部家當。南方長大的余曉蘭喜歡吃米飯,在右玉,吃大米是一件奢侈的事。平日里,余曉蘭一家只能喝粥,連饅頭都吃不上。“盡管條件艱苦,但丈夫每次都把好吃的留給我,家人對我也很關心。”為了安慰余曉蘭,丈夫還曾給她寫過血書。余曉蘭告訴記者:“我丈夫給我寫過兩次血書,一次是在云南認識后,類似‘我愛你’這樣的海誓山盟,到了右玉也寫過一次,意思是以后會讓我過上好日子。”丈夫真摯的愛和對未來的美好憧憬,讓余曉蘭最終留了下來。
女人要像男人一樣干活 為生計,余曉蘭開始養豬、磨豆腐、種蘑菇。這在當地都是從來沒有過的事,可日子照樣很艱難。1992年,縣政府鼓勵農民治理荒山。“這西北荒山能不能像我家鄉云南一樣,郁郁蔥蔥?”余曉蘭又一次動了心。
婆婆勸道:“這溝、這山,兔子都不拉屎,種活一棵樹,比養大一個孩子還難。憑你倆能鬧個啥?”但認準的事,哪能說算就算了。余曉蘭拉上丈夫,承包了村南4000畝荒山和門前的30畝亂石河灘。
“善功家的媳婦要上山栽樹了!”這個消息在小山村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村里的老人們說,這片地是沙石地,樹苗根本就活不了,還想綠化荒山,簡直是異想天開!余曉蘭不顧村里人說長道短,挑著水桶,扛著鋤鎬上了山。那片荒灘土層很薄,下面都是石頭。余曉蘭和丈夫先把石頭刨出來,然后再挖坑、栽苗、填土。右玉干旱少雨,植樹能否成活關鍵在水。為保證樹苗的成活率,她和丈夫每天往山上擔60多擔水,擔不上去就一桶一桶地往上提,然后再一株一株地蹲下來澆。有時候丈夫出門不在,余曉蘭就一個人挑水上山。自從來到這,余曉蘭就沒戴過表,都是天不亮就上山干活,天黑了才下山。餓了她燒幾個土豆,渴了喝幾口山泉水,累了就在山梁上躺一會兒,雙手和腳板不知磨起多少血泡,臉也曬得黝黑。
有一次,余曉蘭躺下就起不來了,丈夫嚇壞了,以為她得了什么重病,后來一檢查,才知道是累壞了,營養不良。還有一次,她從山上滑下來把腰椎摔壞了,在床上躺了幾十天還不好。遠在云南的父親實在不忍心,把她接回云南治療,勸她不要再回山西。一時間,當地村民的閑言碎語又一股腦兒灌到善功耳朵里:“一個女人家種什么樹?外來的媳婦就是待不長。”然而,沒幾天,余曉蘭彎腰弓背的身影又出現在山坡上。她放不下深愛的丈夫,也放不下用汗水淚水開墾出來的荒山、小樹。
幾年下來,余曉蘭和丈夫硬是靠一輛三輪車和兩雙勤勞的手,開山取石圍堰,拉土墊地平田,將30畝亂石河灘改造為30畝壩灘地,并栽植了60多萬株樹木,辦起了家庭林場。
余曉蘭的行為帶動了村里人。她告訴記者:“我剛來村里時,這里的女人是不下地干活的,就是在家做飯,哄孩子。后來她們看我種樹、喂豬,覺得我了不起,就慢慢開始在地里干活,生活也好很多了。”記者問她為什么不和其他女人一樣,就這樣過一輩子。余曉蘭說:“我從南方過來,覺得這個地方太窮了,就想做點什么。只靠男人怎么行?女人和男人要一樣勞動,共同把這個家庭的經濟搞上去。”
最虧欠的就是兒女 為了種好樹,余曉蘭買了許多林業書籍,虛心向技術人員請教,從果樹嫁接、枝葉修剪到病蟲害防治,樣樣精通。現在,余曉蘭一家的治理面積已經擴大到1萬多畝。同時,她還籌資在山上打了水井,大力發展養殖業,生活也有了很大改觀。
1994年7月,余曉蘭光榮入黨。看到鄉親們致富缺資金、缺技術,生活上有困難,她就免費為鄉親們提供優質苗木,幫大家修剪果樹,并提供就業崗位30多個。在她的帶動和幫助下,周邊村子的20多戶農民也紛紛走上了綠化治理和畜牧養殖的致富路子。
荒山變綠了,生活富裕了,余曉蘭的心中卻留下一絲遺憾。余曉蘭有兩個孩子,女兒23歲,兒子11歲。她說:“最對不起的就是俺閨女,那陣子為了生存,除了種地還要種樹,我整天忙于生態建設,耽誤了閨女的學業,只讀了個技校。唉,她三四歲的時候,就開始在家里養豬、做豬食了,還要幫我做這做那的,而別人家這么大的孩子還在滿地玩耍呢。”2001年懷小兒子時,她也沒把自己當孕婦,一直堅持干活,甚至臨產前還在搬東西、擔水。
記者采訪余曉蘭的當天,兒子剛剛告訴她,老師專門拿出一節課的時間講了余曉蘭的事跡,同學們都圍著他問:“你媽長啥樣?”余曉蘭說,這兩年宣傳得多了,右玉縣認識她的人也多了,大家都覺得她很了不起,很偉大,其實自己就是個普通人,只是比別人“想法多了那么一點點”。今年的十八大上,她還要把自己的想法好好說說。“我想重點提一下植樹造林的政策扶植問題。為了響應政府號召,右玉的很多老百姓將土地用來種樹,能種糧食的土地越來越少。農民沒地種糧食,收入就會減少,這樣下去,種樹的積極性就會減退。希望政府在這方面能給予政策傾斜,就像種糧食一樣,給予一定的補償。”
“10年前,作為女人,也許我只為丈夫活,為兒女活。可現在不一樣了,我要為5000畝、1萬畝,甚至更多的荒山而活。想到自己的勞動可以使子孫后代受益,我覺得自己的人生真的非常有意義。”余曉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