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巴士

　　選擇生活，選擇工作，選擇家庭，選擇一本書。
　　選擇健康，選擇起點，選擇朋友，選擇一本書。
　　你選擇你的未來，旅途，仕途，前途，宏圖。
　　我干嗎？我選擇一本書。
　　理由呢？沒有理由。
　　當你全部青春年華都是在圖書館里度過的，除了那里沒有其他地方可去時，你就會理解博爾赫斯的話：“我總是把樂園想象為一座圖書館”。近似于環球嘉年華，就是那種巡回移動式游樂場，我想象中的樂園，是一輛滿載書跑來跑去的書巴士。
　　書巴士，又稱“流動圖書館”，是指由大圖書館按時派往缺乏圖書館的特定社區的一種服務。英國影片《跳出我天地》中出現的那輛噴著“達拉謨郡立圖書館”的大巴士，是最早開進我視野中的書巴士，那輛車在駕駛室位置安置了一個柜臺，工作人員站在那里，可以對車廂內看書的顧客情況一目了然，所以當11歲的比利·艾略特抽出芭蕾舞星韋恩·史立普的傳記時，她遠遠瞟了一眼便說：“不要浪費時間了，你的少年圖書證借不了這本書！”
　　但流動圖書館也有一個缺點——它有很多窗戶，離風景和熱鬧事太近，車外的喧囂輕易將工作人員的視線吸引走，這就方便像小比利這樣的讀者，偷偷帶書離開。
　　也許評論家從艾倫·貝內特的小說《非普通讀者》中讀到的是“對無知、膚淺和傲慢的嘲諷”，但在我看來，這本薄薄的小書就是讓真實的人物用虛構的故事，給流動圖書館做形象廣告：有一天，女王追隨愛犬，來到白金漢宮王宮的另一邊，看到一輛類似于搬運車的卡車，原來那是威斯敏特城區的流動圖書館，狗叫個不停，女王為了跟司機道個歉，走上了車，唯一的借書人諾曼正蜷在過道里看書，他是在女王廚房里工作的小廝，于是，經由諾曼的引領，政務繁忙、很少讀書的女王培養出讀書的愛好，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書蟲。
　　愛上讀書的女王，“萌”得可愛：她對外宣稱“得了輕微的感冒”，其實只想留在床上，讀完南希·米特福德的《愛的追尋》；當她宣布國會開啟時，把書放在車窗以下位置，一邊看書一邊向公眾揮手……博覽群書后的女王，變得細察深思，她認為，讀書的魅力在于書籍的漠然：文學都有一股高傲的味道，所有的讀者在它面前都是平等的，包括女王。女王過了一輩子與眾不同的生活，現在渴望普通的生活，在每一本書里，她都找到這樣的感覺——你看，一輛小小的書巴士，竟然改變了一國之王。
　　剛學開車那會兒，有一回教練帶我上街，他忽然說：“你得以這樣的人為榜樣！”透過車窗望出去，只見一位年輕的女司機正駕駛著一輛公共汽車，自我們車旁怡然而過。和她的車比起來，我的車小得好像一只鞋，但即使這樣我也不能利索地系好鞋帶，反觀她，戴著一副干凈的套袖，把個方向盤調教得好像白案廚師手里的面團，讓它圓它不敢方，太有風采了！
　　一瞥之后，心里便立下遠志：等車技練得嫻熟了，就去把我的駕駛證從C照考換成A照，然后去買一輛雖然破但還能開的大客車，然后把這輛大老爺車從里到外裝修一番：座椅都拆除，貼窗焊上兩長排書架，上面擺滿多年下來積攢的書，把車體重新噴涂一番，噴什么圖案呢？從小說名著里選最精彩的章回，一頁頁噴上去（當車開起來，目光隨之在書頁間流動），注意：情節噴在車左側，結局噴在車右側，一定讓目光被吸引去的行人，追著我的車讀，從街這邊跑到街對面……然后，開著我心愛的書巴士，啟程上路！
　　想擁有一輛書巴士的夢想，是受英國人詹妮弗·卡芬娜的影響，當她發現：大多數的圖書館都不允許沒有固定住址的訪客進入借閱圖書時，毅然于1999年創辦“教友派無家可歸流動圖書館項目”，她用一輛白色的大眾牌貨車裝了1500冊圖書，每周定時在倫敦市中心的流浪者聚居區巡游。
　　卡芬娜流動圖書館的圖書每周都會更新，最受歡迎的書包括：托馬斯·哈里斯的《漢尼拔》和西爾維婭·普拉斯的《鐘形罩》（這本被稱為寫給女性讀者的《麥田守望者》，我自買回來就沒讀過，汗顏！）看到流浪漢們如饑似渴地讀著書，卡芬娜被深深地觸動：“圖書真的非常重要，對于很多人而言，閱讀不僅是樂趣，還是拯救生命的救生索。”
　　我欣賞卡芬娜對書的態度：在書籍面前人人平等。念高中時，我曾在一所省重點中學借讀，那里有一個寬敞且書很齊全的圖書室，可是，借讀生沒資格進去看，在那所中學讀高三的老姐，知我愛書，向同學借來書卡，偷偷將我帶進去，開始幾次順利過關，我小心地找角落坐、選沒人讀的書看，生怕引起老師的注意，可好景不長，我最終還是被發現，被“請”出了圖書室，我沒有勇氣和老師商量，只能含著眼淚穿過目光叢林離開，只能在心里暗暗發誓：“有一天……”
　　有一天，我終于考上一所重點大學，終于擁有一張可以不用擔心被驅趕出門的圖書卡。同寢室有三個念文秘的女孩，雖然不是一個專業，但我們相處得情同手足，有一晚，我們一起去圖書館，值班老師讓我進去，卻將她們攔在門外，理由是：“專科生不能進去！”聞言，我怒從膽邊生，返身找老師磕巴地理論：“她們、她們就想、想看看書，憑、憑什么不讓進？！”那位老師不耐煩地瞪我一眼：“規定！下一位！”于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陪那三個神情尷尬又寂寥的女孩一起離開，邊走邊再一次發誓：“有一天！”
　　有一天，我會擁有一輛書巴士，載滿書，我要開著它到偏陋的郊區、偏僻的山區、偏遠的林區……任何我能開到的地方去，給任何一位想讀書的人送去書。無論他們是誰，農夫主婦牧童礦工守林人，亦或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