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省內行業技術培訓班上,她和他都是彼此的陌生人,雖然都是同一戰線的,但若他不代表學員上臺進行學期總結的發言,也許他們以后的日子就不會有丁點的交集。
當時的情形她依然清晰:臺下是幾百名認真聆聽的學員,大家都不熟悉,只是在那一刻都被臺上的他,確切地說是他的聲音所震撼、所吸引、所折服、所共鳴。他是播音員,字正腔圓、清脆圓潤,每一句的抑揚頓挫都把握得恰到好處。她聽得入了神,感覺那聲音就像雨水滴在干涸的土地上,一沉,便消失不見了,留下的是歷久彌新的余韻。所以,待到周圍的掌聲都落了,她才想起來鼓掌,雖然引來了一些懷疑,甚至是不屑的目光,但她的臉上露出些許的羞赧,心里洋溢著更多的是層層疊疊的溫潤和清新。
從演講臺上走下來,他一路淺笑著,在路過她身邊時,慢了腳步,微微低頭,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你!”細膩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自己的耳畔響起,她有些受寵若驚,因為來這兒,培訓了一個周,即將道別的時候,他們才開始第一句的交流。
匆匆的道別中,索取彼此的聯系方式是繞不過的一環。其實每個人都知道,這也只是個形式,精美的本子上,列下的一排又一排的數字和名字,誰又曾動用過?不過,看著不少學員向他走去,她也主動找到他,讓他留言、留電話,寒暄著“多聯系”。他似乎很高興,寫的字遒勁有力,還一再強調著:“一定!一定!”
過了一個月,她已經熟爛于心的號碼,還沒有來叩響她的生活。漸漸地,她的心猶如一杯開水,沒有當初的溫度和熱情,或許大家都是過客,追逐著一個又一個的現實目標,而那些想象中的邂逅,就有點奢望的味道了。按捺不住煎熬,她給他打了第一個電話,原來他們之間只隔了一層紙,他的聲音依舊充滿磁性:“其實,我很早就想給你聯系,只是當時人多、匆忙,忘記哪一個號碼是你的,不確定是不是留了你的電話。”雖然有些失落,但她相信他的話,甚至可以在腦中勾勒出他的神情,那樣的語氣、笑臉里沒有謊言的痕跡。
之后,相知相戀,似乎都是燎原之火的態勢,轟轟烈烈,在彼此同事的眼中都很招搖,以至于在做夢的時候,她都被關于他的故事和憧憬幸福地笑醒。可遺憾的是他倆并沒有演繹現實中的童話、一見鐘情的愛情,盡管,有愛慕的機會,有水到渠成的條件。
原因她很清楚,自己的個性喜歡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喜怒哀樂與他一起分享,而他則習慣了在她身邊沉默——在電臺時已經說得嗓子沙啞,新聞、廣告等,還要不時地客串一下別的會議場合。當然也是他心底壓著的一份隨時可能復發的暗傷。他很少說話,甚至是不想說話,大多的時候,只是認真地為她做些什么,比如做飯、洗衣服、陪她逛街,他想著這些踏實的付出,比那些甜言蜜語更從容。
他給她說過,不想說話不是因為不愛說話,是因為累,播音員的工作,讓他對自己的嗓子,一再地謹之慎之,潤喉片西瓜霜之類的之所以每一個口袋都有,不僅僅是迎合電臺的要求,而是在這個一切靠自己的城市,僅靠著一副嗓子穩定著一份喜愛的工作。“為了事業,忽略生活;為了播音,珍惜自我。”他為自己找了一個溫暖舒適的巢,不再介意她說“你很自私”,不再用心滿足她的嗜好,敷衍也當做一種自然。而她已對他標準的言談、準確的用詞、恰到好處的表情,養成了聆聽的習慣,尤其是戀愛時親密的呢喃,加上主播新聞時的味道,當成了一種享受,一路沉醉而來,甚至不知歸路。“其實,播音沒有所謂的完美,我也去追求所謂的爐火純青,但都不盡如人意,逐漸疲憊,小心應付著。事業如此,生活亦然。”他累了,感情也像走進深秋的花草,開謝自便罷了。她感謝他的真誠,更感激他帶給她的歡喜,以及或高興或心酸的淚水,沒有了這些糾纏,也擊碎了自己一心精編的美夢。
分手了,他眼角的淚,如一溪流水中的浮萍,在晚風里慌張地逃來逃去,盡管模糊了自己在培訓班里對她的暗戀,但還是盡力把頭抬得很高很高——只為不讓她看見。看著他的樣子,要強的她以為,他還是一如當初的高傲,如同對他追求的途中,自己只是一個愛情的乞求者,始終找不到終點,反倒伴隨著一路的冷言霜面。想想也是,愛情終究不是因為一個人的自私或付出,而茍活或鮮亮。這般境地,都是默默無語,末了,他給了她一盒自己為她錄制的磁帶,接過的那一剎,她輕輕地重復了,當初他那句的低語:“謝謝你!”一如他溫文爾雅的語氣,一如她逝者如斯的嘆息。
仔細地聽著他送的磁帶——培訓結束前的總結發言,那圓潤欲滴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依舊那么熟稔,她突然聽到一個錯音,清晰的錯字在他的口中,一帶而過,也讀出新的意味,沒有質疑聲,沒有嘲笑聲。她禁不住淚流滿面、心碎不已,但也明白,愛情這東西,如青花瓷般晶瑩易碎,是不能苛求圓滿的,否則就成了一個圓——努力修行一圈兒,又回到起點。正如他第一聲“謝謝”一樣叩開她的心扉,清脆,又在恍惚之間飄逝,僅留一個錯誤的地方錯誤的人,鑲嵌在那段再也無法重溫的過往。
謝謝你,讓我路過愛情——寫下這行字,找到那個曾經熟悉的號碼,輕輕地按了“發送”,她便把手機卡摳出來,扔了,扔得很用力,扔得很遠,如同這一段段不堪回首的過往。生活中,就是這樣吧,因為年輕,才不惜一段愛情。但對于一顆執著的心來說,即使曾經心儀彼此,相遇也只是一個劫數,戲劇性地短聚之后,又踽踽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