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無阻

　　在路上，遇見最初的自己
　　——搭車去云南之三
　　1.爬高速搭車
　　在皖南的茫茫荒山里徒步到快要天黑，山雨并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只不過雨點比先前小一些罷了。環顧四周，一律是這樣的景色：中間是彎彎曲曲的山谷，左手邊是一道清冽的溪水，水聲清越，腳下的路蛇一樣爬行，蜿蜒至看不見的遠方，205國道傍河而走，道路右側和溪流左側連綿起伏的山脈上霧靄沉沉，滿山翠竹在風雨中搖曳不止，低緩山坡零星點綴著茶樹梯田，山腳下一些碎片般的平地上油菜正綠，松木做的電線桿早已發黑，電線上面歇滿一排麻雀，雨中的麻雀并沒有晴天時的聒噪，它們只是站在電線桿上沉默不語，天空總是簡單的黑白色調。
　　一個人背包走在這樣的雨中深山道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依然沒有房子沒有人煙，雖然是國道，可是這條位于深山里的國道一個小時能夠路過兩輛車就算不錯了，尤其是在雨天，大家都急著趕路，沒有一輛車愿意停下來載我一程，這讓人倍感凄涼與絕望。
　　而我本是不愿輕易妥協的人，走回頭路的事情咱從來不干。既然選定了一條路，那就堅持走下去，傻帽也好，倔強也罷，上蒼自會給你安排一個不算很壞的結果。心懷這樣的信念，一直在雨中的山路走到下午六點，期間只吃了一塊壓縮餅干喝了一瓶水。徒步倒也沒什么，但是背包里裝備齊全甚是沉重，幾十公斤的負重壓得人疲累不堪。好在最終挺過來了，許是上天也不忍心再折騰我的緣故，傍晚即將天黑之時，忽然出現一塊很大的綠色路牌，上面寫著G3國家高速，往南可以到衢州，離入口只有兩千米?？吹竭@塊大牌子心里頓時一激動，忘卻所有煩惱和疲憊，撒歡拼命向前跑去。沒多久就看到第二塊路牌，離入口一千米，心里又震了一下，繼續朝前跑。然后很快就到了一個小村莊，路左邊一個石碑上寫著：璜源。
　　我在心里默念，終于有人煙了，終于看見高速了，機會來了！在這個不大的小村子里轉悠了一圈，找到高速入口，只有一個工作人員，幾乎沒有車從這里上高速。鑒于之前在黃山被高速入口工作人員驅趕的經歷，這次不敢造次，只好另想他法。抬頭看見G3高速宏偉的高架路，我在琢磨著該怎么爬上幾十米高的主干道。走到高架下面，觀測四周地形，剛好可以爬上一座小山，然后跳到高速上。正在考慮這個方案是否可行時，有路過的村民好奇地打量了我一會兒就上來搭話，我借機詢問，才得知他們經常從山坡爬上高速攔車，從山里去往城市。
　　爬上高速搭車。對，就這么干了。把心一橫，收了雨傘，背包在雨中開始爬坡，泥濘不堪的土坡讓我滑了兩次，還好及時抓住樹枝和草根才避免了危險。終于爬上山坡跳上了高速主干道，雙手和衣服都滿是泥巴，在路邊一汪積水簡單清洗了一下就開始搭車了。路過的車一輛接一輛，這下可把我給樂壞了，伸出大拇指在路邊搭車，沒過十分鐘，突然一輛黃色的進口現代在高速行駛的情況下還是停車了，停在我前面百米左右，紅色后燈狂閃個不停。我飛奔過去，前門就開了，一位大哥看我這么大的包，就叫我把背包放后座，我坐在副駕駛座上。
　　謝天謝地，我終于得救了。不得不感慨，人生正如這樣的行走，有順境，也有逆境，但只要你選定一個方向，并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總不會有太壞的結局。
　　2.服務區之夜
　　把濕漉漉的背包放在后座，上車了才開始語言交流。心里暗喜，要是以后搭車所有的司機都像這樣，根本不用說什么，直接就可以免費搭一段，那該多好。
　　黃色的北京現代飛馳在雨中的高速上，和車主姚大哥聊天很是愉快。他是浙江金華人，自己開公司，在黃山市區有個分店，剛剛從那里開車回來。當問及他為何在雨天的高速上違規停車載我，他的話匣子便一下子打開了。他說他像我這么年輕的時候早已走遍中國了，不過是因為工作到處跑而已，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工廠的搬運工，領著三百元的月薪，雖然沒錢，但是每次過年都要回家看一看父母，有一回過年沒有錢，一位好心人免費載了他，真是雪中送炭，他至今都記得很清晰，而今自己當老板有錢了，依然沒有忘本，但凡看見有人在路邊攔車他都愿意停車幫助別人。
　　和姚大哥天南地北胡侃，聊到中國的現狀，上個世紀他年輕時候的生活狀態，他創業之初的艱難，人到中年的危機以及關于社會和人際關系的看法等等，氣氛甚為歡快。兩個小時就在這樣輕松歡愉的聊天中不知不覺飛快流逝，我原定計劃是先南下福建，再西進廣東廣西到云南，但是姚大哥要回金華，最終商定好把我放在衢州服務區，這是個比較大的服務區，位于G60滬昆高速線上，車流量很大，南下的車應該也不少。
　　下車后告別姚大哥，走到對面服務區，準備吃點東西，再搭帳篷睡覺，第二天早上搭車南下福建。高速公路服務區集住宿（含停車）、餐飲、加油、汽車修理四大功能于一體，設施簡潔便利，給在高速上開車疲累的司機提供了極大便利，以前只是聽說過高速服務區，這是第一次親身體驗，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跑進一家餅店一問，十塊錢一個梅干菜餅，真貴，沒辦法，誰叫人家是國營壟斷呢。饑餓疲累許久的我迫不得已只能承受這樣的高價格，就著開水吃大餅，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把大背包放在桌子旁坐著休息，覺得無聊，就開始和店里上夜班的大哥大姐聊天，聊到過去的經歷和旅途趣事，很投緣，從晚上八點一直聊到十點他們下班。大姐問我晚上住哪，我說隨便找個地方搭帳篷睡覺，她說那可不行，外面依然下著雨，還有一絲涼意，會感冒的。于是把我帶到旁邊餐廳和餐廳工作人員打了個招呼，可以讓我在餐廳找塊空地搭帳篷睡覺，不過要在第二天早上八點趕在餐廳開始營業之前就得起床。
　　對于我這樣搭車窮游的人來說，不用在陰冷的雨天里搭帳篷就是最大的享受了。但是這事還沒完，正當我欣然在餐廳里搭帳篷時，過來兩位保安，服務區值夜班巡邏的，剛開始是一問一答，后來聊開了干脆坐在餐廳椅子上又是一通胡侃，聊得差不多的時候，兩位保安中一個年長的叔叔跟我說，小伙子，跟我來，不用在餐廳搭帳篷，我有個更好的地兒給你睡覺。
　　收拾好帳篷和行李，背包跟著保安叔叔來到值班室，有兩個房間，他叫我睡里面的一間，沒有床，直接鋪上防潮墊鉆進睡袋就可以睡了。關上門，在這樣一個雨夜，第一次來到服務區，莫名其妙就擁有一個單間，幸福來得有點太突然。就這樣帶著竊喜和感恩的心，安然入睡。
　　3.更改計劃
　　在服務區睡了個安穩覺，醒來已是早上九點，期間沒有任何人過來打擾。在超市吃了包泡面之后就跑到停車區去搭車，南方春雨泛濫，總是下個不停。問了很多輛車，不是司機不愿意載我，就是車里滿員或者裝滿貨，很多輛車來來去去，兩個小時過去了，依然搭不到車。索性去加油站，結果加油站工作人員告訴我，按照以往經驗來說，衢州服務區去福建的車很少很少，大部分經過此地的車都是沿著G60滬昆高速東西行進。
　　可我還是固執地相信，這么大的一個服務區一個小時上千輛車流量，總有一輛車愿意載我去往南方。天意弄人，等了兩個小時，只看到三輛福建的車，結果一問，人家暫時都不回福建，其他地方的車也沒有去福建的。雨中搭車是一件很讓人頭疼的事情，苦悶之際，加油站站長對我說，小伙子，搭車環游中國不靠譜，好好的大學生不乖乖呆在學校認真讀書，你這樣一個人出來旅行你父母該有多擔心你啊........
　　我就呆呆站在那里聽他講完，然后繼續和在加油站加油的司機聊天請求搭車。過了一會兒，還是沒有搭到車，已近正午，那個站長又過來了，我以為他還要繼續給我上“思想政治教育”課，不料他對站在我旁邊的下屬說，等會兒吃午飯，叫這個小伙子和你們一起吃吧，我有事情出去一下。
　　剛好這時候一輛面包車愿意帶我往江西上饒方向走，他運貨去那里。好容易有輛車愿意載我，毫不猶疑地就上車了。就這樣，之前先南下再西進的計劃開始破滅，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車子在高速上以一百多公里的時速飛奔，雨絲盡情打在車窗上，路兩邊是一望無際的綠樹，遠處青山緩緩倒退。每次搭到順風車，坐在車里看兩邊的景色，恍惚之間都有種欣喜的錯覺，這是上天的恩賜，天南海北的陌生人以這種奇妙的方式相遇又別離，不得不說是種莫大的緣分。車主朱大哥是河南人，在上海打工幾年攢了點錢，結婚之后在寧波開了家小超市，有兩個小孩，人到中年，生活平靜而真切，當我問及他們夫妻兩口子這么多年有沒有吵過架，他說從來沒有，會有鬧別扭的時候，不過從來沒有大吵大鬧過，雖然雙方都是性子很強硬的人，但在一起生活，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又有孩子，總得有人先讓著點，相互理解相互扶持，這樣就沒事了。
　　三個小時就在這樣隨意的聊天中匆匆流逝，因為在前面不遠處朱大哥就要下高速，考慮到服務區比較好搭車，他把我放在上饒服務區之后就走了。我是個直性子的人，翻看地圖想著下一步該去哪，結果看到離上饒服務區大約十公里處有一條高速G1514通往武夷山，頓時來勁了，南下之心仍存。于是乎，跑到對面服務區，很快搭了一輛車十來分鐘抵達G1514高速入口，看到寫有武夷山的路牌，一陣興奮。
　　雨已經停歇，在高速入口搭車，沒料到這條高速上車流量不多，和G60相比少得不是一星半點兒。等了三個小時，路過的車不過百輛，其中有四輛車停下來，但是都走不遠，大約十來公里，就都沒有上車。到了下午四點，天陰沉沉快要黑了，又開始下起小雨，心想，這樣等下去也不是個事，還不如直接沿著滬昆高速一路西進。
　　花了兩個小時徒步十公里回到上饒服務區，天色完全黑暗下來。又累又餓，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吃過米飯了，作為南方人，哪怕一天不吃米飯都覺得渾身不舒服沒力氣，決定好好犒勞自己一番，就到服務區餐廳吃了一頓十五塊錢的自助餐。吃飯的時候，在心里盤算，就這樣向西搭車先去云南，再走滇藏線去西藏，南下之心是徹底死掉了，就這樣突然改變了之前的所有計劃。
　　這種隨意行走的搭車旅行，在路上變數很大，有贊譽有批評，有鼓勵也有勸慰，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遇見什么樣的人，搭到什么樣的車，去往哪里，正是這份不確定，才會讓旅行的神秘感倍增，同時也增加了旅行的趣味性。而我并沒有一絲不安全的感覺，真正的恐懼來源于你的內心，向內看，安靜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且歌且行，懷著一顆平靜的心去旅行，相信會有意料之外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