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燕子詩歌及詩觀

白 光

這個早晨，我坐在岸邊

風停止了吹動，一只白色的光芒

駁斥了所有的群山……拒絕回頭

跟隨了草原，湖泊，和無數的村莊和森林

冷冷的，站立了我身邊的遼闊

我額頭明亮，卻再也扶不起一個人

那場大雪里揚起的手臂

傍山為伴，以水為巢

我讀一卷家譜，漂白了一圈又一圈的憂傷

甚或一個又一個閃電，而嘉陵江啊

你終將是我身上脫落的海洋

醉心于一片白云，一片星辰，一場雨水

我拉緊衣領，只等陽光輕身而來

點點飛影，落地開花

即使……

即使，群山已經白頭

黎明已經深寒，假如時間允許

我愿意回到從前，用每一滴三月的露水

殷紅落雨，直到揚花灌漿

暖暖地，我和老照片失眠在記憶里

季節，如羊群的呼吸

即使，沒有了青黃相接

沒有了熟透的季節，假如時間允許

我愿意回到從前，尋找自己的父親和母親

指證一縷陽光，問候一片彩云

好好地，我和彌漫花香的年代相逢

日子，真的再新鮮一遍

即使，天空不再裸露

流水不再說話，假如時間允許

我愿意回到從前，讓風解開蒼白的衣扣

偷走梗塞的青春，全部的鳥鳴

認真地，我和江山使用過的月光談一次話

今夜，睡成一朵蓮的姿勢

即使……

除夕夜

那天，舊年的油燈

照亮洼曲之地，何家坪的野菊花

就閉上了雙眼，一個人緊了緊領口的風

抱上剩余的疼痛，匆匆上路了

紅燈籠拼命追趕，道路卻沒有蘇醒

而腳步很遠，每一粒霜雪都有自己的名字

那一生啊，都不曾卸下

今夜，焰火升騰之時

天空也有胡楊和蘆葦，馬匹和羊群

我把北方的星辰和眼淚

站成一種想像，于是雪花連夜趕來

在我的詩歌里一笑而過

而呼吸隱約，一個人還在母親的床頭深眠

那青草啊，就綠了南方

閬 中

風和水糾纏著

遭遇多少女子的愛情

與樓臺，與詩歌，與嘉陵江有關

燕子呢喃時

煙雨兩岸，花紅柳綠了

杜甫該如何回應這緩慢的回聲

而那中天樓上

自有星子蓬勃，似落下閎的夢囈

行走于晴朗的夜空

我手心潮濕，情愿

做一回書生，或瓦檐或竹影，或對坐孤燈

或游魚一江春水的浪漫

只是紅燈籠驚醒了

有誰來旁白，這青石小巷里的

一蓬衰草，半鉤曉月

清涼如水

今夜，我懷揣了

一條河的秘密，在天上

星星不再流浪

雀鳥忙碌，一杯露水

拍打了我的山谷

長裙織女，寫了誰的炊煙

我心疼的牛郎啊

歇在岸邊，聽光的聲音

輕輕劃過

有一塊天空生長著故鄉

我清涼如水地活著

就足夠了

月光的慢

我發動的淚水

經過大路，像水袖揚起

那是月光的慢

云朵都去了從前

白了頭的是水邊的蘆葦

收拾溫潤的足印

一個人的影子，如此安詳

從腳下的月光算起

茶的味道淡了，記憶里啃草的

還是北方的牛羊

屋頂花園

屋頂上升起的光芒

開始灰白，我聽到了什么

那些花朵的背后

遠來的蜜蜂已把情歌唱了兩遍

一只螞蟻來過了

要趕在城市的胡言亂語前面

尋找最好的抒情

夕陽下，幾粒塵埃

再也不能飛升，寂靜的眼神

卻潦草了我的原野

坐在暖風的邊緣

我總有一些目光飄落

幾片霞云

夜 晚

風的爭吵已走遠

看不見水性楊花和一夜的

兵荒馬亂，不要說破——

我沒有理由說，遙遠的北方

現在只是黑，盡管初秋

還有些熱，我牽念那粒葡萄的淚水

母親安享的生活

霧升起來，似乎月光晃了一下

招搖著河邊的蘆葦

和我被吹走的一片羽毛

誰能知道，那是父親的江山

我穿成花衣的年代

一扇門打開著，我等啊

風和青草一起歸來

秋 葉

不要說背叛

我住進你的山河里

舉起一次微笑

藍色的天空也有三千流水

當飄落成為最后的語言

泥土安靜了

大地上有一朵菊花歌唱著

我們幸福

女 兒

我舍不得

拉上碎花的窗簾

想和你談談

睫毛上的月光

和你嘴唇上偶爾的花粉

我舍不得

驚起你心中的小鳥

攏一襲輕紗

你睡在七月的水中央

又靜又遠

小 街

沒有理由止步

有樹葉飄落在月光里

我看到，親愛的

血液安詳

從小街到江邊

我擋不住淪陷的聲音

一路和星星交談

某年某月

像要走到下一個日子

蟋蟀的心跳不穩了

一輛人力三輪

打身邊經過

（選自作者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