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的詩(5首)

　　寫給新居和兒子的：第一首詩
　　今天早晨我想重建自己的
　　心靈——
　　用金黃色的石頭
　　圍住一朵風中的
　　火焰——
　　圍著庭院
　　讓秋天的氣息吹遍
　　每一個日子——
　　在一天天過去的日子里
　　承受陽光落下的速度之美！
　　掀開橘皮般溫暖的簾子
　　我們搬了進去
　　你用唇齒留住
　　一個笑！
　　你就是我的微笑
　　一個微笑，真嫩
　　真新鮮，真好
　　而笑容漸漸變大
　　要用整個屋子去裝……
　　終于膨脹起來的四面墻里
　　有我的腳步在急急走動
　　十一月大片的光芒
　　在地板上滾成了一團
　　當我張開眼
　　我認得窗戶
　　每一樣家具和擺設
　　被我用力地抱緊
　　然后放在胸前
　　被我用力地抱緊的
　　還有我親愛的兒子
　　他的小臉好像蘋果
　　他可愛的小手和小腳
　　使我的呼吸格外輕柔
　　像一個最純潔的母親
　　我有明亮的眼睛
　　和顫抖的心
　　用酒瓶插上
　　這十一月、十二月
　　也叫幻想的花朵到處開放
　　在一種生活開始之前
　　我喜歡站立著的姿勢
　　就像在鏡前
　　打量自己和你們
　　1989年11月15日
　　海灘：寫給兒子的第二首詩
　　兒子，今天我又看見了大海
　　站在褐色的礁石上
　　我聽見波浪的微語
　　像鷗鳥在我前面
　　筆直地飛著
　　好像一根線從我的心里
　　拉出掛在那里的你
　　我的腳印從柔軟的沙里
　　悄悄地陷入
　　自己的不安的生命
　　海向我閃現一千種藍色
　　一千種藍色收入我的眼睛
　　映出白天、夜晚
　　人生種種奇異的景象
　　你的幸福
　　也許跟許多人無關
　　但卻與我永遠有關
　　你幸福，我才能幸福
　　這種感應與共存
　　任何人與其他
　　不能將之切斷
　　比如大海……
　　在我的懷抱里
　　我的兒子
　　我不能讓你孤獨
　　不能讓你像一條閃著寒光的魚
　　像一縷游走的水草
　　對海獨自地感覺
　　獨自地動作
　　獨自地周旋于漩渦……
　　在時間與方向的涌動中
　　在浪花與浪花之間
　　孩子，你像片羽毛
　　掠過我的眼睛
　　停留在心上
　　這是一天里最清靜的時刻
　　海水像夢境涌入我的胸膛
　　
　　1990年于岱山創作冬令營
　　追憶1987：寫給兒子的第三首詩
　　1987：飽滿的紫色光暈
　　使白天迸濺出雪亮的花朵
　　使夜晚變成一堆
　　凌亂而澄澈的石頭
　　被云朵漂洗的日子在天邊
　　我曾千百次走出往后的陽光
　　沿著每道光線的
　　金黃的小徑輕盈疾奔
　　回到此刻——
　　1987年，你美麗的搖籃
　　使我的眼睛模糊
　　在人群之外
　　甚至在自己之外
　　踮足而立——
　　親愛的小家伙，我的孩子
　　我們去打開大門
　　一雙新的眼睛
　　從樹叢上看到根須的倒影
　　一片綠葉——
　　猶如一個上升的季節
　　鳥兒就是黎明的風
　　比鳥兒還高，比鳥兒迅急
　　你的凝視像春天的窗戶
　　云朵下寬闊的石梯
　　晨霧中飄散的灰色絨毛
　　樹干里碧綠晶瑩的音樂
　　你的微笑，像我種的小麥
　　新起的穗
　　像草坪，也像床
　　也像早晨晾出的衣服
　　在傍晚疊起、折好
　　或者像
　　黃昏時燒紅的木柴
　　在爐中歌唱
　　燈光下無聲的雨滴里
　　你的凝視
　　圍繞一個
　　家園的夢幻而飛翔
　　在我們關上大門之后
　　有多少個夜晚
　　我不能馬上入睡……
　　除了你，我的幸福就是自由
　　除了自由——我們的羈絆
　　寂靜的煙囪，亮閃閃的門窗
　　在花園的樹下
　　母與子表明和平寧靜的心像
　　我由此而想象
　　自己身體里的一部分已經死亡
　　而那另一部分卻因此
　　得到了永生
　　1987，太陽光輝的面孔
　　我一出門就遇見了太陽
　　一回家便碰上：
　　迷霧、河流和雨
　　我的孩子，我的詩
　　我散步時碰到的柵欄
　　切開的果核，身后的樓梯
　　這生命的游戲讓我實在驚奇
　　1990年4月
　　入睡的孩子：寫給兒子的第四首詩
　　當我審視你在我身邊的
　　一個又一個夜晚
　　一切黑暗都已不存在
　　大風擊破了玻璃
　　睡眠占據了田野
　　像水一樣移動或靜止
　　你的眼睛最適于月光
　　這活潑的小蛇
　　蜿蜒繞過你黑葦叢般的
　　睫毛……
　　這種顫動，使整個夜晚舞動起來
　　樹葉像銀塵一樣飄落
　　你的小床輕浮像羽毛
　　我也是向廣闊漸隱漸退的
　　人——舞蹈者之一
　　她用抽去骨頭的最輕的手
　　捧起你的柔發吹氣
　　用夜晚清芬的嘴唇
　　吻著你的額頭說話……
　　多少個夜晚，我斜倚在
　　你的明亮的床頭
　　使一切都得到了
　　完整而具體的結果：
　　近處和遠處
　　你和星星
　　遙遠的街道和謎一般的腳步——
　　夜歌：寫給兒子的第五首詩
　　住在自己的屋里
　　四壁
　　把滾滾而來的夜晚——
　　準確無誤地投射于
　　內心；
　　燈光倏然跳躍，誰走來又走去
　　就像躺在陰霾月亮下的
　　那個女人——
　　影子模糊，好像虛構
　　我多么愛你，我的孩子……
　　十月的道路
　　把窗戶推向了北方
　　長江平原上的天空和土地
　　距離何其遙遠！
　　安寧的氣息，遼遠的氣息
　　使樹產生了風
　　卻使房屋孤獨——
　　我多么愛你，我的孩子……
　　這個夜晚誰將把你帶入
　　靈魂的……最聚焦的目光
　　或者是夢……
　　我向你談論過的精靈
　　她衣袂飄蕩，光裸著腳踝
　　……像果皮包圓了自己的肉
　　產生了核；
　　我如何吟唱與不眠
　　專心于火
　　就像曾經十月懷胎的身體
　　感受到初孕——
　　我多么愛你，我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