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板上的桃花
每一件包裝上好的衣服里
都有一片紙板
直挺、光滑
衣服售完,這些一言不發的紙板
被聚攏。之后
我在上面記賬
更多的時候,是在上面寫你的名字
和三月的桃花
你說門前的桃林大片大片地開了
一朵一朵
放肆地伸到籬笆外
你說,桃花開成了一個節日
一朵一朵,把自己包裹起來
然后,我打開
——桃花滴血。我的衣服病了
紙板上的數字
蜷曲。桃枝上爬著幾條,僵死的蟲子
疼
本來你不是這天出生的
外婆把一個和她一樣的女人
朝時間的門縫里塞了把今年的艾蒿
你就提前幾天被熏出來了
來的時候,母親剛吃了兩個粽子
多年過去了,你胃疼的毛病始終
不好
母親在世時你就總和她開玩笑
兩個粽子讓你疼了三十年
如今母親越離越遠。那里
擱著一座墓碑、一把荒草
每年的今天,今天的粽子
都放在時間的后面。熏著
同樣的艾蒿
你哭了,你不知道什么時候
會想母親一次
就像不知道什么時候,胃
會再疼一次
情人節
更多的人低下身子
路過今天的門口。張望著
不敢走近
這水性的日子,越來越多的故事
會爬上今晚的月亮
一只孤單的鳥,從冬眠里
抬起頭
像人類一樣
折一枝返青的枝條,唱著小曲兒
去另一棵樹上,獻獻殷勤
殘 紅
交出身體時,隨節日遠去了
守了一生的風骨,僅為
一次莊嚴且華麗的邂逅
臉紅、低頭
用牙齒咬住自己的舌頭
用身體攥住自己的生命
捧著一顆焦灼的心
和天空完成了期待已久的
一刻,顫栗
作為引誘者,火
也理應受到懲罰
一個弧形的瞬間,便完成了一生
的夢幻
安 放
你絕對是有預謀的
你總是把心事趕到離你不遠的樹上
這座有海的城市,樹不多了
找到一棵適合的樹安放心事
要花不少精力
你走了許久,許久
天黑時候你哭了
在空無一人的樹林里
你發現,除了稀疏的幾片葉子
空無一人
你把傷口裝在心里
用最后一絲力氣
摘一片葉子
重新,走出樹林
指甲花
法式、雕花、臨摹、彩繪、光療、玻璃
從一雙雙纖長的手上
鮮活。女孩子指甲鏤出的美
嬌嫩的花草經不住風吹
在手上開來開去。像水晶做的孩子
一經碰撞。會有一種
要把自己手指鋸下來
扔出去的念頭
像一場病追趕另一場病
——兩場病不期而遇
時尚陷進虛榮
調貨記事
盡量放平語速
讓自己從郁悶糾結里撤回來
一米開外,伶牙俐齒的顧客
仿佛四月最后一場雪雨
穿透我冷瑟的身體。我
平靜地注視她們。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要發生幾次
——調貨、換貨
總有一些不愉快的心情
在愉快的時間里,被我撞到。
這熟悉不能再熟悉的生意,早長滿
一層厚厚的老繭
十幾年過去了。我必須保持一種平和
哄好顧客并接受
刁鉆無理、一句又一句的狡辯。和
不是理由的理由
生意的大忌
陽光一暖再暖
哥倫比亞、飛雪線、勞斯菲斯、耐克
這些小小牌子的衣服
將會找到新的主人
店里的顧客多了起來
卻又無所適從。越忙越亂
越亂越忙,竟然緊張得結巴起來
我不想讓一個人空手離開這里
“衣服大些穿起來,風度翩翩”
“你看,多么貼身”
“這衣服小吧?這樣的衣服,在過水后
會大起來”。我一邊說,一邊這里扯一下
那里拽一下
我不會蠢到把它們,拽到迸裂
顧客一個一個哄走了
興奮中
我有著不忍。和不安
生意人的苦惱
無法把握冷暖、冰雪
甚至一些雨水的動向
這個春天,絲薄的衣服
以最快的速度占領市場
就像一些冬天的故事
在夏天隆重出場
又說不出時令的變化無常
三月,正是一年中最得意的季節
無處不在的冷風、寒意
抽干了我的耐性
依舊不能讓衣服上的花花草草活起來
如一只孤獨的鳥,蹲在
夜的枝頭上
在清冷的顧客中
這只鳥嘶叫著。它
單薄而孤獨的聲音,能否喚起
季節時令的正常?
好或者壞。握著我生存的動脈
和活下去的意義
請允許我以生意人的自私心理
顧客越多越好、越早越好
那樣我能開張、掙錢
并心生溫暖
一個白天是另一個白天的布景
而今夜,窗外飄滿惱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