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鐘詩歌

　　急診室一幕
　　時間在衡量著那個女人
　　她一直在昏睡，從我進急診室
　　那刻。旁邊的人眼眶濕潤
　　呼吸機滿足不了她的欲望
　　心電圖發出的聲響，再也
　　擋不住她西去前進的路
　　圍觀者越來越多
　　丈夫早已麻木在妻子
　　突發腦出血的那一刻
　　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親屬們才想到，這個女人
　　已不屬于從前
　　一陣忙碌后
　　這個女人，換了
　　一身趕路的行頭
　　越走越遠
　　一片樹林的命運
　　已記不清，這片樹林有多少個年頭
　　春去秋往，與村同在
　　一紙紅頭文件
　　縮短了他們的里程
　　此時，它們讀懂了人類的語言
　　在城市的前身
　　消失于即將謝幕的村外
　　路 上
　　我渴望以后每一天
　　都能像今天這樣貼緊母親
　　都能把自己的手
　　揣進母親的襖袖里
　　攥著她，不讓她跑掉
　　這是從醫院回來的路上
　　雪地里，我只和母親說輕盈、綿軟
　　我的愛偽裝得如此縝密
　　手心里的地圖被雪蓋著
　　像前邊的路，布滿未知
　　母親緊緊攥著我的手
　　說天氣大好，說麥田墑情適中
　　只是憐惜，外孫感冒稍稍重了點
　　失 去
　　曾多少次在夢中沖洗自己
　　要做個干凈的人
　　此時我們心中充滿恐懼
　　不敢想像
　　甚至不敢言談
　　白天被一場場電影代替，或者被
　　晨霧
　　蒙蔽視線
　　我們多么無助
　　口糧變得薄如蟬翅
　　在這塊土地上
　　我們已經失去了一切
　　想起一個人
　　雨下得很大
　　我拖著疲憊的腳步
　　走進機場的候機大廳
　　仿佛一切還停留在去年的今天
　　你在我心中
　　既不是活人也不是死人
　　只有那些壓在箱底
　　發霉的詩句
　　那個未接電話
　　仍保存在手機里
　　怕聽到你死而復活的消息
　　內疚并沒減輕
　　一點點希望，哪怕是單純的友誼
　　都被我斷送
　　此時墨菊在飛機跑道旁等候
　　飛機橫跨云層，代替了喜鵲
　　大雨淋濕了機身
　　和期待者重逢的人
　　兩個女人
　　兩個女人在大街上廝打
　　頭發蓬亂。男人的失蹤
　　讓兩個女人情感的薄紗一層層揭開
　　猜疑男人的落腳
　　廝打謾罵后，相互仇視
　　共同愛著的男人，把兩個女人的青春折斷
　　她們在男人的謊言中生存
　　沒料自己的青春被男人打了折扣
　　黑夜向他們靠近
　　兩個受傷的女人把傷感一一陳列
　　眼淚同一時間滑落
　　彼此沉默。
　　李大釗紀念館
　　追憶大釗先生
　　真正走近您時，天空已經大晴
　　在您的腳下，我們看到了我們現在的幸福
　　您把長袍和圍巾的溫度永遠留給了我們
　　我們知足卻不能忘掉您眼眶里的鮮血
　　看見您用過的舊式手槍，我聞到了那個時代的火藥味
　　觸摸到您的石雕，我才知我只是個三歲的孩子
　　在您的懷里永遠慢慢的接受陽光的暖
　　兒時您的形象在我中年后堅固了許多
　　您的筆跡留給我們太多的知識
　　讓我們在不同時代感受著相同的經歷
　　假如您在這個時代復活
　　您會用您所有的能量把中國再次豪華裝修
　　可惜真正邁進您家門時
　　我們看見的是歷史留下的考證和向導的介紹
　　太晚了，我們相見的太晚了
　　現在我們的幸福是您留給我們的
　　而您卻永遠的離我們而去，永遠……
　　泥瓦匠
　　墻不透風。風從手上的裂口里過
　　他用瓦刀把風切斷。只留一截灰鐵
　　撐起房子、院子。家不是他的
　　墻板筆直潔白。他彎腰
　　黑臉膛在腳手架上晃動。劣質煙一明一滅
　　如果不明，他就是一條灰縫
　　被磚塊一層層壓直
　　彎曲的骨頭
　　他把剩下的鐵藏進袖口
　　像藏起一只春天的燕子，身上沾滿泥水
　　需要他銜起、親吻，磨破皮膚
　　這樣的房子，磚瓦挨著肉身
　　他才溫暖
　　葉 子
　　——寫給女兒
　　我們一起，像大葉子遮住小葉子
　　春天是我們的家。小嘴里開滿花朵的蜜
　　你不停地嚼
　　口香糖、巧克力、零食都是甜的
　　我也甜。你是從我身上掉下來一滴
　　一開口就甜
　　你在身后踩我的影子，在前面
　　鎖住我的目光
　　你這片小葉子，嬌嫩、碧綠
　　只給了我一個柔軟的稱謂，就讓我
　　什么也看不見
　　風吹來的時候，我用身體托住你
　　親愛的
　　有一天我會離開，你別怕
　　遠遠的，我在樹下看你
　　簡單的陽光
　　天空下
　　一些情節被斷章取義
　　就如瓶子里盛滿的純潔
　　對于即將到來的暮色
　　避而不談。風干的紫色花瓣
　　藏著不被覺察的微紅
　　那是一個人臉上的紅暈，卻不是醉了
　　桌上的洋蔥思念著紅。試圖
　　把辛辣與胃混合，從丹田散開
　　而此時，花朵盛放
　　我不得不隱起雙翅
　　守住內心的蔥蘢
　　我坐在人群中，如坐在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