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詩》與《易》都是假象見義。其中象可分實象和假象。不論虛實,象均是源自于現實世界。在象的構建上,虛象比實象更難。虛構是文學的本質屬性之一,在考查中國文學實與虛的源流時,不應忽視《易》的影響。
關鍵詞:詩易; 虛構;征實
一、象分虛實
《文則》曰:“《易》之有象,以盡其意,《詩》之有比,以達其情?!薄兑住放c《詩》均是假象見義者。而所構之象,又分實象與虛象。
論象之虛實,肇始于《周易·乾卦·象傳》“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條下孔穎達疏:“先儒云此等象辭,或有實象,或有假象。實象者,若‘地上有水,比也’;‘地中生木,升也’,皆非虛,故言實也。假象者,若‘天在山中’、‘風自火出’,如此之類,假而見義,故謂之假象。”即指出實象與假象之別。
《詩》與《易》實象之平實樸素者,似述身邊常景。以狐這個意象為例?!兑住そ狻ぞ哦分杏小疤铽@三狐”之辭。又有《易·未濟》,卦辭曰:“未濟,亨,小狐汔濟,濡其尾,無攸利。”是說一只小狐過河,尾巴翹起,將要到河岸時,尾巴突然垂下。暗指過河未遂。《詩經》中提到狐的地方有九處,多是作為田獵的對象和穿戴的皮毛來描寫?!缎l風·有狐》:“有狐綏綏,在彼淇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睜I造漂泊孤單的的形象,以表達悲傷無依的情緒?!兑住放c《詩》中涉及的動物,多是自然世界中的實在之物,神秘色彩十分淡薄,涉及場景亦非常生活化。
至于虛構之假象,比如《詩·大雅·云漢》“周余黎民,靡有孑遺”之句。《孟子·萬章上》已有解釋:“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信斯言也,周無遺民也。”實際上,這句只是詩經作者營構的亂世慘淡的景象而已,并不能篤信。意象之怪誕飄渺者,便如《易》之龍戰玄黃,張弧載鬼。無人見過此種奇景,種種幻想耳?!稓w妹卦·九二》:爻辭曰:“眇能視,利幽人之貞。”眇,亦目盲之義。目盲何能視物,假象也。
《詩》之興象,多草木蟲魚,風雨云露。這些自然實物可觀可感,較為實在?!对姟分?,即使虛構,形象本身也多常見,不實之處在于其語境的不可實現。比如“周余黎民”,所言對象是確實存在,只是其情狀難以置信?!兑住分髣t常有虛象。且不僅是形象本身的虛構性,比如神鬼之類,并且對象的狀態也多反常態。比如《震卦·九四》爻辭所敘之“震遂泥”,雷落入泥土的景象,則難以想見。從比例上說,《詩》實象多于《易》,《易》虛象富于《詩》。
二、意象源于征實
傳說伏羲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始作八卦。易學本源于自然,當然有自然實象?!对姟L》本采自民間歌謠,民眾生活勞作,發而為歌,取諸近身之物,婉而成章。正暗合西方亞里士多德之模仿說,并馬克思之勞動說。
實象直接描摹自然,征實自不必說。假象,其實也是對自然世界的變相觀照。無論實象或虛象,皆出于自然?!段氖吠x·易教》曰:“人心營構之象,……心之營構,則情之變異為之也。情之變易,感于人世之接構而乘于陰陽倚伏為之也。是則人心營構之象,亦出于天地自然之象也?!?br/> 人存于世間,首先接觸的就是自然界,所思所感之素材,就是自然之物。一些自然之物,或有靈巧或有勇力,便被先民膜拜以為圖騰。神秘如龍者,也是馬首蛇尾,有跡可循,有型可依。至于鬼怪神靈,不過是如魯迅所言:“描神畫鬼,毫無對證,本來可以??苛松袼?,所謂'天馬行空'似地揮寫了,然而他們寫出來的,也不過是三只眼睛,長頸子,就是在常見的人體上,增加了眼睛一只,增長了頸子二三尺而已?!币宰匀恢餅榛?,馳騁想象,組合創造,方有詭誕假象。
而《大畜卦·象傳》所說“天在山中”,物雖實在,境卻難得。便是截取實物,嵌入奇景,騰挪幾分,交錯一二,便有虛構之象。
三、虛構與文學
在論及文學之本質時,往往是將虛構作為文學的重要屬性。韋勒克在《文學理論》中說:“文藝藝術的中心,顯然是在抒情詩、史詩和戲劇等傳統的文學類型上,他們處理的都是一個虛構的、想象的世界?!边@是西方文論對文學虛構性的理解。中國傳統文論中,對于虛構也非常重視?!段男牡颀垺ど袼肌废到y地論述來文學與想象虛構的關系?!八冀忧лd”“視通萬里”,無乃想象之力?想象即虛構形象。運用神思,開放想象,才能達到“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于海”的境界。未有虛構,則難以稱其為文學。
象雖出于現實,但是虛象往往比實象更難得。實象僅憑所見,忠實記錄即可。此法類史家。有“六經皆史”之說法,便是各經中俱有寫實之筆的原因。孟子曰:“《詩》亡而后《春秋》作。”以《詩》與《春秋》同體。然文學與歷史,終究不同。史者,左記言,右記事,《尚書》《春秋》之謂。僅僅直陳時事,便未得文學之旨歸。用以記錄典章法紀,國事人情,必用董狐之筆,則成征實之象?!兑住芬缘狸庩?,《詩》以言性情,諷喻婉轉,苦慮勞情,近比遠指,物貌心求,則成虛構之象。劉熙載《藝概·賦概》說:“按實有象易,憑虛構象難,能構象,象乃生生不窮矣。”虛象之難,就在于需要作者將實物融匯而再創作。自然比直寫實象更考較作者功力。
對于中國文學的實與虛,或者說寫實與想象方面的追溯,往往至詩、騷而止。其實《易》從實象與虛象的角度,對中國文學的虛與實傳統產生了深遠而精微的影響。關于《易》的成書年代,《系辭》曰:“《易》之興也,當殷之末世,周之圣德邪?”現在較為普遍的說法是《易經》成于商末周初。彖和象則可能成于戰國。《詩經》則大致成書于春秋時期。很難說《詩》沒有受過《易》的影響。在考查中國古代文學源流時,《易》也是不可忽視的一環。
參考文獻:
[1]章學誠.文史通義[M].上海.上海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