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字報

看奧運

導語：奧運對北京而言，就像一塊糖，想了很久，卻一直不得；終于到手，必須咂摸出音效來——連炫耀也是孩子氣的。而英國早在“二戰”前就舉辦過，“二戰”后亦舉辦過多次，所以它根本不必為了“開幕式的花費不及北京奧運的1/300”的對比而心生罅隙。

北京時間2012年7月27日的傍晚，不斷收到朋友的短信和微信，問，看奧運開幕式嗎？就在凌晨四點。

我的回答很絕對，不看。不看！真的不看！！！

不是我不喜歡奧運會，只是我生性懶散又嗜睡，要我犧牲寶貴的睡眠時間，半夜爬起來看開幕——這種只圖盡興，卻一點也不實惠的做法，于我而言，門都沒有。當然，如果是體育總局的要人，或狂熱的體育迷，亦或有認識的人要去征戰，那心情另當別論。再或者，三五好友，圍聚在有大屏幕的酒吧里，人手一瓶遇熱不斷分泌水珠的冰鎮百威，嘻嘻哈哈，熱熱鬧鬧，那滋味想必也不壞。

但如果是我一個人：形影相吊地坐在電視機前，瞇瞪著臉，打著連綿不斷的哈欠，只為看一場盛大的人山人海的狂歡——且明知道第二天的重播就會鋪天蓋地。這種對比也太明顯了。它會讓我產生“晚景凄涼”的錯覺，作為一個警醒的人，我不需要這樣的提醒。

嘮嘮叨叨說了這么多，其實就是表達一個非常樸素的立場：不管是奧運比賽，還是奧運開幕，充其量也就是一場狂歡派對。固然這場派對蘊藉著某種精神，但歸根結底也還是一場“有主題”的派對而已。任何上升和拔高都是自作多情和一廂情愿。

正因為我對奧運的認識和期待如此，所以第二天當我看到重播的倫敦奧運開幕式之后，我并不如大多數人表現得那么失望。相反我很喜歡，我甚至覺得開幕式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難道不是嗎？

表情冷峻的憨豆一出場就逗樂所有人，可他并沒有怎么耍寶。007作為國字招牌也出來秀了一把，但也就是打個招呼，亮個相。解說人白巖松云淡風輕地說，“我覺得這場開幕式很有英倫特色，但我并不想和北京的相比”——言下之意，英倫風太寒磣了，“但是我實在不明白，為什么它連主題曲都沒有呢？”——起碼的門面都沒有啦，那哪成啊？看看我們的《我和你》，還有曾經的《亞洲雄風》。一個是自作多情地套近乎；一個是用河東獅吼企圖甩脫掉如影相隨的自卑感。全世界人民都花癡的萬人迷貝克漢姆并沒有如萬眾期待的那樣去點燃火炬，而是交予幾個挺拔健朗的年輕人，點火的方式也不像08年北京奧運會那樣由一個渾身貼滿標簽、象征和意義的人繞場飛了好幾圈，才磨磨蹭蹭地去點火。感覺點火倒是次要的，手段反而成了目的。

為何如此本末倒置？因為我們愛極了表演。這就好像一個窮親戚，突然發跡了，要設宴，又不知道怎么打扮才好，只好把累累的金銀珠寶全都披掛上陣。不求審美，但求炫富。這種堆砌的光芒因為器物的嶄新而愈加耀烈——其晃眼的程度唯有假珠寶才能與之媲美。中國奧運會開幕式太注重讓世界了解中國，五千年文化，簡直不知道怎么收拾好，怎么收拾才顯得摧枯拉朽。英國奧運會，要輕松很多，二百多年的文化莊靜從容地撐滿全場。高潮部分，當英國老牌樂隊甲殼蟲高唱全英國人民一家三代都能張口即來的《Hey Jude》時，頓時現場的氛圍被 “茲茲”地點燃了，在座的觀眾自發組成了大合唱——包括一身隆重打扮的英女王。盡管我聽不到她的歌聲，但我能聽到大屏幕掃過女王時全場響起的尖叫。我被英國人對女王的敬愛所感染，也深知這種敬愛的難得：在一個龐大的國度里，還是有一個人，對其中絕大多數人來說，一直是神圣的，是值得愛戴和擁護的，這多讓我們羨慕啊。

愛國者看到這里，會不會罵我崇洋媚外呢？好吧，我們不妨把思路往回撤，北京舉辦奧運會時的小心翼翼和步步為營，其實是一種孩子一樣的新奇欣喜與手忙腳亂。我們在文化上急于證明，在經濟上又急于發展，花了大量的經費在場館興建上，而它們大多在奧運會后被閑置；而倫敦奧運會，許多運動都置于城市背景之下，目的在于“展示”城市，而非“炫耀”國力——因為它沒有自卑感。

說到這里，又不由想到奧運前的一條新聞：一個中國記者三次試圖闖進部署有奧運安保防空導彈的大樓，結果被警方拘捕。這條刺激性的新聞，在國內一片抗洪搶險的緊迫感中，并沒有一石激起千層浪，但還是在小規模范圍內引發了聲討：有聲討這位記者的，好不容易出趟門，忒丟人了；也有聲討英國警察歧視我們中國的，理由是——如果換成法國美國記者，就不會被捕。無論哪一種聲討，聽上去都是很可樂的。我揣測，這位中國記者肯定不是恐怖分子，而是勞模——超越英國人理解范圍的是中國媒體對于奧運，不惜冒著被當做恐怖分子的危險而搶新聞的巨大熱情，以至于英國人只能得出“他一定是個恐怖分子”的結論。

奧運對北京而言，就像一塊糖，想了很久，卻一直不得；終于到手，必須咂摸出音效來——連炫耀也是孩子氣的。而英國早在“二戰”前就舉辦過，“二戰”后亦舉辦過多次，所以它根本不必為了“開幕式的花費不及北京奧運的1/300”的對比而心生罅隙。舉手投足間，我們能看到它由于見過世面而透露出來的“我來過，我見過，我不必征服”的從容與淡定。

“好聲音”和“大歌星”的距離

周康梁

就在中國多家電視臺紛紛推出尋找“好聲音”的選秀節目前，2012年4月中旬，媒體報道CCTV宣布第十五屆青歌賽暫緩或將推遲至下一年度舉辦。擁有近20年歷史的賽事雖然沒有使用“盲選”，但“為的是選拔國家人才”，目的似乎也是尋找“最好的聲音”，只不過在“不會去刻意迎合觀眾”的指導思想下，電視臺播出的只是沉悶的聲樂比賽，而不是提供觀眾娛樂的電視產品。無論怎樣定位，近年來青歌賽的收視率在各種選秀節目的沖擊下逐漸沒落顯而易見。

有趣的是，知識測試和嘉賓點評這個看似與唱歌沒什么直接關系的環節卻喧賓奪主，最終成了觀眾和媒體熱議的話題，究其原因，就是因為此處具有“娛樂元素”。這個例子印證了一點，那就是如果要當成娛樂節目播出，就不能只局限于專業領域的表現，所以是如BBC的年度聲樂比賽那樣重點在純粹、權威和專業，發掘專業人才，還是向收視率妥協，朝娛樂節目轉型，辦好看的選秀，是青歌賽面臨的問題。

2012年3月至6月，BBC從荷蘭引進的選秀節目《英國之聲》在與老對手獨立電視臺對決中，收視最終輸給《英國達人秀》，作為“聲音”模式的最大賣點，設計初衷是讓“導師”不看選手，寓意為讓歌唱回歸本質，不受其他因素干擾。在分析“失利”原因時，一些時尚娛樂界人士對“盲選”環節的設置提出質疑，也就是說節目側重點放在單純的聲音上，對娛樂氣氛的營造不夠，而現代流行音樂作為整體，聲音并不是全部，歌手所傳遞視覺及其他元素同樣重要，會融入到音樂表現里，既然是娛樂節目應該提供給觀眾全方位的享受。

這一點在中國版本的“聲音”中表現尤其明顯，如果沒有華麗的演播廳設計、沒有四位各具特色明星“導師”風趣幽默的你爭我奪和唇相舌戰，沒有節目之外的故事和八卦更能吊起觀眾的胃口，只靠從各處挖來的選秀專業戶和職業歌手可勁兒地唱歌，收視率和觀眾的反應不會比現在好，中國電視上不缺唱歌節目，缺的是有意思的唱歌娛樂節目。

自從《超級女聲》后，其他選秀節目就很少再出現過有影響力的流行歌手，這并不是說后來者中沒有優秀的人才，而是因為同類節目過多、過濫，分散了觀眾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這些節目本質上并不是以造星為首要目的，只是用選秀的形式吸引觀眾眼球。

實際上，兼具明星外在氣質，又有金嗓子的人才可遇不可求。在中國傳統戲曲中，有句行話叫做“老天爺賞飯吃”，指的就是一名優秀的演員不僅扮相好、而且嗓音好，具備成為角兒的潛質，不難看出相貌、形體、聲音等綜合素質對一名優秀藝人的重要性。

在流行歌壇，一名歌手的外貌還真不能忽略，這會影響歌迷的選擇，甚至讓粉絲們忽略演唱的內容和質量，這種例子在偶像時代屢見不鮮。對于那些還沒有很高藝術辨別力的青少年和狂熱粉絲而言，他們可能更喜歡追隨華而不實的流行明星，而不是在“聲音”模式定義下的“實力唱將”，擁有“好聲音”的最終勝出者外貌可以被忽略，但他們是否真能步入流行歌壇，卻是個問題。

有意思的是，在娛樂界，“審丑”像“審美”一樣能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因為才藝和外表的巨大反差還能為藝人加分。縱觀過去半個世紀歐美娛樂圈中的大歌星、流行偶像和搖滾先鋒，其中搞怪和出奇者不在少數。

這在《英國達人秀》里也屢見不鮮，第一季威爾士人保羅?波茲以其憨厚的外表和令人驚訝的男高音征服觀眾獲得冠軍，如果換一個擁有同樣嗓音的高富帥，未必能激起觀眾的興趣。而2009年第三季《英國達人秀》的亞軍蘇珊，導演刻意突出了她其貌不揚的外表和慵懶邋遢的形象，與其寬亮的嗓音形成鮮明反差，加分不少，不然她很難在強手如林的比賽中勝出。

《英國之聲》第一季冠軍利安娜?米切爾的首支單曲第一周只排名第40位，遠沒有《英國達人秀》蘇珊當年的風光。而按照慣例，此類年度大型節目結束后，都會安排全國巡演，這屬于產業開發中的一環。但《英國之聲》沒能吸引觀眾掏40英鎊到現場去聽8位決賽選手的演唱會。因為票房不佳，BBC不得已取消了卡迪夫、格拉斯哥、曼徹斯特、布萊頓、阿伯丁和謝菲爾德等地11天的巡演計劃。這些都從另外的角度說明了“好聲音”和“大明星”之間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所以，甭管是什么由頭，使用什么模式，娛樂節目就要在遵循娛樂規律的基礎上出新，無論哪一種，大家都在尋找差異化和特色，沒有一種節目類型是萬能的。對觀眾而言，雖然那些經歷考驗的達人秀、才藝秀等至今還有不錯的收視率，但英國觀眾還是期望能看到新的周六晚間娛樂節目，用好創意不斷滿足觀眾的新需求和新口味是媒體創新和發展前進的動力。

不算正傳的《宋飛正傳》

作者：烏托邦

編劇。自由撰稿人。作為一名資深美劇愛好者，看到很多一流美劇在中國乏人問津，實在著急，自愿為他們鼓與吹。

引文：

如果要給《宋飛正傳》找一個評語，我稱它是現代情景喜劇的開先河之作，除了它幾乎比所有我們中國觀眾熟知的美劇播出都早，還因為它開創了靈活機動結構故事的風格，這種做法在后來的多部情景喜劇出現。

正文：

《宋飛正傳》在中國不甚流行，在美國卻是家喻戶曉。它的名氣之大，以至于很難在中國找出一部同樣級別的電視劇來做類比。這么說吧，它的受歡迎程度一點也不低于《老友記》。它誕生于1990年，結束于1998年，一共九季，和《老友記》《雷蒙德》等其他幾部長盛不衰的不老劇一樣，隔斷時間就在美國公共電視臺播一遍。如果它謙虛地稱自己是美國史上第二受歡迎的情景喜劇，那么沒有誰敢稱自己是第一。

它在中國沒有名聞天下的原因，除了沒能在美劇殺入中國的頭幾年搶占先機之外，大概和幾位主演的長相有關，還有，就是它的幽默感，實在太“美國”，中國觀眾可能不太習慣那種思維方式。

《宋飛正傳》英文名Seinfeld，是男主角兼創始人之一Jerry Seinfeld的姓，在劇中他用的也是真名。他雖然瘦，卻不帥，眼小嘴大，說話有點吊嗓子，長了張天生的笑臉，跟酷也不沾邊。另一位主要人物George，就是個戴眼鏡的矮冬瓜，且禿頂，如果大家對茱莉亞羅伯茨的《風月俏佳人》還有印象，就是其中那位對她試圖猥褻大打出手的猥瑣男。另一位男主演Kramer，是個中年大叔，頭發一年四季呈豎立狀態，很像從蒂姆伯頓某部電影里走出來的神經病。唯一一個女主演，Elaine，雖說長得不難看，卻比George還矮，身材就更沒什么可說的了。這么幾位主演，對已經看慣了《老友記》的中國觀眾來說，實在是缺乏吸引力。隨便找出來一個Ross，就在外形上把他們全秒殺了，更不要說Joey和Rachel。當初我就是因為頭一眼看到了George的禿頂和眼鏡，就果斷換了臺。當然，由此更可見《宋飛正傳》的真正實力。你看過一部沒有任何帥哥美女卻博得大名的美劇么？

真實生活中的Jerry Seinfeld是Comedian出身，就是說單口相聲的，在飯店酒吧俱樂部現場演出的那種。在此劇中，他還是這個職業。實際上，《宋飛正傳》前幾季，每集都以Jerry的單口相聲開場，中間插一段，最后再以單口相聲結束，直到后面兩三季，才放棄這個做法。美國的單口相聲，和中國的不太一樣。中國的單口相聲，給我的印象就是《逗你玩兒》，以馬三立老先生為代表，講些小故事，有點不溫不火的小笑料，有的故事要一直講到最后，才能讓觀者笑兩聲。美國的單口相聲，像Seinfeld這種一流高手說出來的，就不是講個小故事那么簡單，通常根本沒有故事，全是議論，不是記敘文，而是雜文。他對世界要有獨特的觀察力，側面開刀，定點解構，給觀眾一個沒有想到過的視角。比如在某一集開場段落中，他說，人類應該有一個關于“握手”的規則指導，握多久，用多大力，有的人握手只握四分之三，有的人手上有汗還要握，有的人一握手就把你拉到他身邊，搞得過分親密，總之人類握手實在握得亂七八糟，是不是該有個明確規定？Jerry的其他笑話，也多是這種，只能靠對生活細致入微的觀察，才能從中提煉出這些獨特新鮮的笑料。《宋飛正傳》的整體風格，其實也基于此。

《宋飛》的另一位創始人是Larry David，劇中的George，就是以他為原型的。生活中的Larry不是個矮冬瓜，是個瘦竹竿，不過和George一樣，常被人看成不通事理的白癡，他后來獨自在HBO做了一部喜劇，叫做《抑制熱情》，也是自編自演，專講自己的糗事。《宋飛》中，George干過這么一件事，一次公司開會，桌子上有吃的。George是個有便宜就占的貨，逮著大蝦吃個沒完。一個同事來了這么一句，George，大海打電話了，他們的蝦沒了。George沒有當場想出應對之詞反唇相譏，很是郁悶，回家與Jerry商量再三，終于想出一句，嗨，混蛋專賣店打電話了，他們的混蛋賣完了。George心花怒放。再開會時，George有備而來，那位同事卻跳槽了。George不甘心，居然坐飛機趕到那位同事的新公司，就為了拋出這一句想好的妙語。當然，那位同事居然臨時改詞，讓George一腳踩空，都是后話。我想說的是，《宋飛正傳》能夠準確捕捉這些生活中常見或不常見的小事，剝出我們埋在心里的那些“蠢”來，做成極其有趣的喜劇，這基于美式幽默感中最基礎的自嘲能力。而我們中國人，是不喜歡自嘲的，這大概也是《宋飛正傳》在中國不那么流行的一個原因。

如果要給《宋飛正傳》找一個評語，我稱它是現代情景喜劇的開先河之作，除了它幾乎比所有我們中國觀眾熟知的美劇播出都早，還因為它開創了靈活機動結構故事的風格，這種做法在后來的多部情景喜劇出現。例如它常常惡搞熱門電影，有一集用“球星吐痰案”惡搞了《刺殺肯尼迪》，還有一集甚至完全采取了倒敘的方式，不知道是不是在惡搞諾蘭的《記憶碎片》。總之，這是一部聰明人的作品。在美國，《宋飛》常受理工男的青睞。這幫理工男，靠著智商優越感，經常鄙視《老友記》的擁躉，然而喜歡《宋飛》。據說斯皮爾伯格也是《宋飛》的粉絲，他說，心情低落時，就看《宋飛》。這是個很好的建議。對了，和斯皮爾伯格一樣，《宋飛正傳》的兩位創始人，都是猶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