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臟亂差

到過我家的人都知道，我的家，臟亂差。

絕對不是謙虛。每個進我家門的人，都會皺起眉頭打量這一切：三四袋垃圾堆在門口，人走進走出都得側身，客廳沙發上堆積著污七八糟的東西，兩個簡易衣櫥因為塞了太多衣服而搖搖晃晃，桌子上經常堆滿沒有清洗的碗碟，地上是電飯鍋，還有一堆紅薯，墻角則塞著四五個大編織袋。

廚房和衛生間更可怕。廚房的地板因為長時間不擦洗，曾經到了粘鞋的地步。廚房的玻璃碎了，沒有補上，冬天寒風刺骨，因此糊了一張張靚穎的超級大海報。這張海報體現了我們家的精髓：克難精神。反正是合租的房子，我們沒指望長住，一切湊合，得過且過。

廚房到處都灑滿了蟑螂藥。有一個男朋友缺心眼兒，第一次看過廚房后脫口而出：“這么臟的地方，做的飯能吃嗎？”我挺不高興：“怎么說話呢？那我們每天吃的是什么？”

衛生間的地板，曾經刷過一遍藏青色的地板漆，但是已經露出地板原本的顏色，斑斑駁駁，色彩以一種十分現代的風格呈現出來，很像一張印象派的油畫。最牛的還是水龍頭：當你打開衛生間水龍頭的時候，廚房的水龍頭也會自動打開，跟說好了似的，必須把廚房的水龍頭使勁打開再關上才能擰緊，否則就會滴滴答答一任滴水到天明。

我可以自豪地說：我們家的家電，就沒有一個沒壞過！油煙機，炒菜的時候濃煙滾滾，跟打仗似的，嗆得每個房間都必須關門；熱水器長期需要打火七八回，每次洗澡讓我們裸體顫抖等待來水；最厲害的是洗衣機：定到一個奇怪的檔才會運行，否則罷工，甩干的時候劇烈顫抖，發出的聲音地動山搖，時常抖得太厲害，摔倒在地上。洗衣服時，一定要一個人在一旁扶著這臺“手扶拖拉機”。每次洗衣服，我們都害怕樓下的鄰居會沖上來找我們算賬！

就是這么一個狗窩，可是偏偏我們每個人都很好客。不管是誰，都往家里招呼。我們家隨時都高朋滿座，笑語歡聲，真是“床上人常換，杯中酒不空”。我們家就是一個青年旅館，不知收留了多少個暫時找不到住處的朋友。

有人說：“邦妮的床，不知睡過多少人！”這話聽著雖然淫蕩，說的卻是事實。我們家的固定人口是三個，常住人口是五個，流動人口約有六七個，高峰時期曾經達到十個，個個都是帥哥美女，光鮮亮麗，穿的都是名牌服裝，買的都是好東西，只看深夜一起出去玩，就沒看上過班，一想就不是正經職業，而且經常在電梯里勾肩搭背，神情親熱，真是混亂的男女關系。

坦白說，剛搬進來的時候，我也被這里惡劣的環境嚇倒過，開始還嚷著要搬家，后來就漸漸不提這一茬。有道是久住魚肆，不聞鮑魚之臭，我已經被環境徹底同化。前段時間，一個老板來我家，說：“看看這是多么好的同志啊，在這樣簡陋的環境里，寫出了那么多催人淚下、鼓舞人心、發人深省的作品！”老板可激動了，跟別人介紹我說：“這孩子可懂事了，掙了二三十萬，全給家里買房啦，自己住在垃圾窩里！”我還猛吃一驚：垃圾窩？至于嗎？我心里油然產生一種保衛家園的抵觸心理。

是啊，雖說合租的房子臟亂差，但也是自己的小窩，已經住出了感情。每天夜里，我們一起看電影，一邊評論一邊謾罵，一起迎接黎明，經常早晨七八點了，大家才分別關門睡覺去。我們一起飲食起居，一起承擔彼此生活里的悲喜。每一步進退我們都互相商量，每一個夢想我們都一起希冀。

我知道，這樣的家只是一個中轉站，遲早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它，就像有一天我們會遠離這樣混亂的雜居生活，開始平穩舒適的日子。但是現在我不想離開它，就像我不想離開我這些親人朋友一樣。

前段時間去濟南，幾日后返回。火車早晨6點到北京，到家是7點半了。我輕輕開門，回到自己的房間。花瓶里的百合花謝了，斗魚還沒有死。到處都落滿了灰。走之前倉促翻找的衣服還灑落在床上。我安慰地一邊撫摩我的書桌，一邊打量屋子里每一件不整齊的小東西，心里好滿足地想：“我的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