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終大會,是學院的老師來得最齊的一次會。
領導都喜歡開會,可老師們最煩的就是沒事找事的會。鑒于此,學院規定每次開會需簽到,簽一次到算一個課時,每次開會都來的年終另有獎金。即便如此,也有人寧可少拿錢,也不參加無聊的會。年終的總結大會,不需要簽到,不算課時,但老師們——教授、講師、退休的、剛入職的、臨聘人員,齊刷刷地坐滿了整個會堂。因為會上有激動人心的抽獎活動,中獎的人,必須本人當場領取,否則作廢。上一年的二等獎是二十人,每人一部價值兩千多元的手機。一等獎五人,每人一部價值五千多元的手提電腦。沒中大獎的,都是三等獎,每人價值五百元的各類物品。據說,今年的大獎,價值均超過去年。另外,因為院里獲得了一個國家級科研獎,校領導將陪同市領導,來參加迎新年大會。為此,今年將設立一個神秘的特等獎,名額只有一個。
市領導、校領導、院領導輪流講話之后,終于輪到抽獎了。工會主席抱著大紅的抽獎箱走到臺上。為了彰顯公平和親民,今天領導不做抽獎人,而由每個系推選一位教授抽獎。每當抽獎的教授上臺抽獎前,必定受到老師們的夾道歡迎,周邊的人立馬起立迎上去握手,挨著遠一點兒的人一溜小跑,上來就是一個最熱烈最真心的擁抱。“沾點喜氣”“教授,記住我的號”“抽我,27號”……一時間,會場氣氛甚是熱鬧。
很快,二等獎已經抽完,一等獎也已在尖叫歡呼聲中被中獎者收入囊中。神秘的特等獎即將浮出水面,大家不敢太奢望好運臨到自己頭上,只用看熱鬧的心態等待著,中獎的是誰?獎品是什么?
特等獎產生了:“三十八號!”
三十八號是小王。小王今年已經三十多了,還沒有女朋友。他來到這個學院已經九年,院領導已經換了幾任,每任領導都答應他,很快就能調進來,可是他的問題一直都沒解決。盡管他一直努力表現,什么活都搶著干,許多工作諸如抽獎的準備工作,因為他的主動參加而變成了他的分內工作。可是因為是本科學歷,每次報上去,就沒了下文。一次次的希望變成失望。小王覺得那希望離自己越來越遠。就連抽獎也是這樣,一直以來他除了得人人有份的三等獎外,什么獎也沒沾上邊。今天的特等獎竟然是自己,他真的是不相信。“主席,特等獎是什么,可以宣布了吧?”大家現在最好奇的就是小王能拿到什么?“特等獎是——”主席掏出一個信封,像當堂拆開考卷一樣,“——特等獎是,與今天光臨我院的市領導、校領導共進晚餐!”
先是有人噓了一聲,緊接著,全場哄堂大笑。這算什么特等獎呀,如今這年代,誰還喜歡和裝模作樣的領導一起吃飯?到底是斯文人,大家還是給領導留了一點面子,“這特等獎是誰的主意呀,太有才了!”這種話聽起來,也沒什么不對頭。

“小伙子,長得很帥嘛。”市領導一點也沒有覺得尷尬,親切地跟小王握手,“看樣子,身體很結實,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嘛,哈哈。哪里人啊?”“母親是安徽人,父親是浙江人。”“哦?我也是安徽人,半個老鄉啊,母親身體好嗎?”小王拿到這樣的特等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不過,第一次有這樣的大領導跟自己近距離交談,他還是有那么一點兒激動,至少裝得很激動。“謝謝領導,母親身體很好,這兩天她就要來這兒跟我一起過年。”領導很有范兒地拍拍小王的肩:“我請你吃飯,請你母親也一起來。”
其實,小王最怕跟領導吃飯,他寧愿中個一等獎,得點實惠。猶豫來猶豫去,小王吃飯就遲到了,來到“黃山廳”門口,服務員伸手把他拉住,問他要干什么?小王說我吃飯呀,服務員說吃飯去一樓,這里面領導正在辦公務。小王說什么公務呀,領導請我來的,也是公務。服務員疑惑:你什么人呀,現在才來,比領導還牛?小王想對呀我是什么人呢,到底是大學老師,腦子轉得真快,他看了看“黃山廳”,想起了領導說的跟母親同鄉,又聽得服務員問領導是你什么人,脫口而出領導是我舅。為了強調,他又說了是我舅呀。說得很堅決的樣子。這時候門開了,院長出來說,我們都在等你呢快請進。
一桌子山珍海味,小王吃得沒滋沒味,后悔不已,我來湊這個熱鬧干啥呢。
新學期不久,院長找到小王,說今年院里的推薦名單第一個就是你,大有希望啊。校長說了,今年我校的一些項目,申請時校領導帶隊,務必要你一同去跑跑。
小王調動的事終于有了結果,調進來后的工資比先前多了很多。
幾個月之后,小王無意中得知了事情的原委:領導的秘書是他的一個夜大的學生。小王當然記不住那么多學生的模樣,可那么多教夜大的老師中,只有小王是沒有調進來的老師,也是最認真最負責的老師,講課時課件準備得最豐富,講課最富有激情。秘書對這個王老師非常敬重,當然也記憶最深。幾年過去了,那天吃飯時突然見到,本想敘敘舊,可有領導在,擔心他一敘舊有喧賓奪主之嫌。回去后不久,想跟當年的老師聯系聯系,就把電話打到了院長辦公室,說要找王老師。可是院里有好幾位姓王的老師,院長又有要放下電話的意思;秘書只好自報家門,還開玩笑說,就是那個領導的外甥。院長一聽忙說王老師上課去了,你有什么事。秘書說,沒什么事,就是想了解一下王老師的近況工作表現什么的。
院長放下電話就去找校領導,因為那天“領導是我舅”那句話大家都聽到了,到底是不是真的,又不能跟領導對證,所以大家當時并沒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即使不是,看來領導還真的記得或者說關注這個小王了,既然這樣寧愿我們錯認也不能讓領導不開心,況且小王來了這么久也是該調了。校領導當場拍板,小王的事不需要教授委員會討論了,特事特辦,盡快解決。
小王后來琢磨了半天,得出結論:做人還得本分,教書還得對得起學生,好好上課,好人終歸有好報。
編輯/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