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房不賣良心

燕子本來是個酒樓服務員，有一次，被售樓處的馬經理相中，栽培她做了售樓員。燕子人漂亮，能說會道，不到一年，就成了金牌售樓小姐。

隨著各種房地產調控政策相繼出臺，樓市越來越冷清，售樓員收入逐月下降，工作起來沒精打采。

這天中午，售樓處里來了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太太。大家正在吃飯，沒人愿意接待，燕子見狀，放下飯盒迎上去，準備給老太太介紹沙盤。沒想到老太太把手一揮，說：“我想看你們這里賣得最好的戶型。”

燕子一樂，按照經驗，來看“賣得最好的戶型”的人，多半是外行。一般來說，開發商所謂“賣得最好的戶型”，未必是真正的好戶型。既然老太太這么說，正好把幾套滯銷的戶型推給她，萬一她真買了，也多拿些獎金。

這么一想，燕子就從小區里景觀最差、朝向也最差的那棟樓里挑了一張戶型圖，拿給老太太看。老太太比畫著戶型圖，仔仔細細地看了足足有五分鐘，也沒看出所以然來。燕子就在一邊繪聲繪色地講解，老太太困惑的神色越來越舒展，最后，老太太掏出一個存折往桌上一放，說：“姑娘，我就要這套房子了。簽協議吧。”

燕子喜出望外，趕緊向老太太要身份證和戶口本，老太太把頭一搖說：“我是替我閨女買的。”

燕子說：“那不行，買房必須本人來簽購房合同，還得提供一些證件才能辦理。”

老人有點著急，解釋說：“我閨女這兩天有事，來不了，我幫她交錢簽合同還不行嗎。要是今天辦不了手續，到明天這么好的房子被別人買了怎么辦？”

燕子心里好笑：這年頭，見過賣房子著急的，還沒見過買房子著急的。既然老太太鐵了心要買這套滯銷房，燕子趕緊向馬經理申請辦理認購手續。本來認購交一萬塊定金就可以了，馬經理覺得不踏實，就囑咐燕子讓老太太先交五萬塊。

老太太不知是計，聽燕子說交了定金，房子就肯定不會再賣給別人了，千恩萬謝地交錢簽了認購合同。

三天之后的下午，售樓處里來了一個坐輪椅的女人，點名要看7號樓1單元202房，就是老太太訂購的那一套滯銷房。

燕子說：“對不起，這套房子已經賣掉了。”

“我就是來看看這套房子值不值得買的。”女人轉著輪椅來到沙盤前面，圍著沙盤轉了三圈，停下來指著7號樓說，“這棟樓旁邊的空地，是做什么用的？”

“那是小區規劃線以外的用地，現在是一片民房，對我們小區不會有任何影響。”燕子按照慣用的套路解釋說。

女人冷哼一聲，說：“不對吧，我聽說這塊地好像是個垃圾場。”

燕子心里一愣，臉上卻還是裝作沒事地說：“怎么會呢？這棟樓賣得很好，您看我們那邊貼出來的銷售表就知道了。如果真要有什么垃圾場，哪會有這么多人還愿意來買我們的房子呢？”

“貼出來的銷售表我就不用看了，”女人慢條斯理地說，“你敢不敢讓銷控員給我看看他的電腦記錄呢？”

燕子心里又是一愣，心想，今天恐怕是遇到難纏的客戶了。

女人看燕子不說話，又指著旁邊的戶型模型說：“這個戶型是朝北的，冬天恐怕會很冷吧？而且二樓這么低的樓層，旁邊又有垃圾場，夏天恐怕蚊子不少。”

燕子見真相都被她看穿了，就縮了縮脖子沒再說話。

“還有，你們這些獎杯、獎狀，是從哪買來的？花了不少錢吧？建筑設計真是請的加拿大的設計師嗎？還有啊，資料上說從這里開車到市中心就十五分鐘，請問你開的什么車？高鐵還是飛機啊？”女人連珠炮似的發問讓燕子有些招架不住了。看情形，這個女人好像比自己還清楚行業內幕。

“這套房子是滯銷房吧？”女人提出最后一個問題，“你老實告訴我：這么一套賣不出去的房子，到底能夠打多大的折扣？”

“這套房子……真的已經賣了。”燕子答得有點心虛。

“我媽只交了定金，我還沒跟你們簽合同呢，怎么就能算是賣了呢？”女人冷冷地看了燕子一眼，說。

原來是準房主親自來考察了！

女人亮明身份之后，就直接提出要退房，燕子當然不肯，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爭吵起來了。爭吵中，女人揚言要告燕子欺詐，馬經理只好親自出面救場。沒想到女人不依不饒，一定要退房，沒有商量余地。

馬經理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把臉一板說：“房子的定金是你家老太太親手交的，我們一沒騙，二沒逼，你憑什么說我們售樓員是欺詐？你要是不服氣大不了去告我們，我們有一個律師團陪你打官司！”

女人見馬經理翻臉不認賬，也把臉一沉說：“我可沒那么傻，告你還浪費我的律師費呢！我直接把你們忽悠老百姓的事情報給電視臺！”

馬經理見女人像是要較真，也把心一橫，咬著牙狠狠地說：“好啊！你要有本事就盡管把這事捅到電視臺。不過你也別忘了，第一，我們是電視臺的老客戶，孰輕孰重你應該心里清楚；第二，你們家老太太的電話、身份證和住址都在我這里留著檔案呢！”

“你威脅我！”女人瞪圓了眼睛嚷起來，“我媽要是有三長兩短，你甭想脫得了干系！”

馬經理見女人有點害怕了，反倒“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可什么都沒做。”

女人見自己斗不過老奸巨猾的馬經理，朝沙盤了啐了口唾沫，轉著輪椅氣哼哼地走了。

次日快下班的時候，燕子突然接到老太太打來的電話，約她到一家茶館見面。想到公司有規定不準和客戶私底下見面，燕子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答應了。

一見面，老太太就問：“姑娘，你能不能幫我把那套房子給退了？”

燕子有點為難地搖了搖頭。

“這事都怨我！都怨我呀！”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淚，接著說，“存折上的錢都是我閨女給我的，那都是她在外地工作了十幾年攢下來的辛苦錢。本來我是想拿這錢幫她做點投資，總聽人說什么樓市大抄底，我閨女也提起過，說買房子就要在最便宜的時候買，在最貴的時候賣，做得好比炒股票還掙錢。所以，我就照著廣告找到你們這兒來了，想幫閨女買一套。結果回去給閨女一說，閨女說你們的房子風水不好，不能買。”

燕子聽了，哭笑不得地說：“大媽，買房信風水，這是封建迷信。”

老太太聽不進去，繼續哀求燕子行個方便把房子退了。燕子還是搖頭，說：“大媽，真的對不起，房子已經簽了認購協議。如果您現在反悔，定金就肯定是要不回來了。”

老太太好話說了一籮筐，見燕子還是不松口，就一臉沮喪地走了。

又過了兩天，協議上的有效期限快到了，燕子給老太太打電話，想提醒她按時來簽合同，否則定金就作廢了。

電話撥通，卻是女人的聲音。女人說，老太太昨天晚上急得心臟病發作，住進醫院了。

女人又說，“你還不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吧？”

燕子愣了一下，不明白女人在這個時候怎么還有心情說起工作。

女人接著說：“我也是一個售樓小姐。十幾年前我就開始賣房子了，很早就嫌了個金銀滿缽，只是后來沒想到老公在外面包了個二奶，把家產全都偷偷轉到那女人賬戶里了。在前兩年樓市開始動蕩的時候，我老公提出要跟我離婚，還說欠了外面的公司上百萬的債。”

燕子默默地嘆息一聲。

“離了婚之后我就沒錢了。”女人繼續說，“為了生存我只好重操舊業，再去做售樓小姐。可是你也知道，最近樓市不怎么景氣，我沒有辦法，只好趁著還有一點姿色，傍上了我們公司的老板。誰知道半個月前東窗事發，他老婆叫人把我的腿打折了。經過這么一鬧，工作也沒了，我只好灰溜溜地回老家來找我媽。我媽有心臟病，本來我想把錢留給她做手術用，所以就打到了她的戶頭上，沒想到她聽我無意提到樓市抄底，就糊里糊涂地拿著存折來替我買房子……”

最后，女人說：“這套房子，我不要了。那五萬塊錢的定金，就當是我應得的報應吧！”

這天晚上，燕子失眠了。

第二天，燕子辭職了。辭職之前，她偷偷從馬經理那里取出老太太的認購協議，一把火燒掉了。然后，燕子給女人打電話：“認購協議已經被我燒了，你可以拿著收據去告我們公司，說他們訛了你媽五萬塊錢！”

燕子辭職后，仍舊回酒樓做了服務員，工資雖然低，但心里踏實。

編輯/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