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放學回來,臉上還掛著委屈的淚水。女兒說她不喜歡新分來的同桌,說新同桌流著鼻涕,還用袖口擦。妻子笑了,說媽媽給你講講媽媽小時候同桌的故事好不好?女兒撅著嘴點點頭。
看著母女倆溫馨的神態,我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同桌。
我上中學第一次和女同學成了同桌。她皮膚白凈,細高挑,扎個馬尾辮。
那時的我,襯衣敞著領,腰間的皮帶又寬又大,自以為有一種大人的派頭。我鼓足腮幫子吹拂桌子上的塵灰,掏出一張廢紙胡亂地擦抹。我的舉動顯然侵犯到了同桌的利益,她站起身皺著眉頭不滿地瞪著我,還朝一邊斜著身子,躲避被我揚起的灰塵。她拿出一塊抹布,把桌子擦干凈,用手在桌子中間比劃了一道,我明白,那是她劃的三八線。
真是怪了,歷來都是男生欺負女生,我一看到她忽閃的大眼睛,心里就發毛。下課時,我趕忙站出來,好讓她出來;上課時總是等她先坐進位子自己才坐下。男同學都笑說我是保護列寧的“瓦西里”,而她依然對我不理不睬,不冷不熱。
我同桌作文寫得好,每次作文課,我還在愁眉苦臉地往外憋句子呢,她已經完成了作業,然后不屑地望著我,我就覺得脖子發直,后背冒汗。
有一次,班主任帶我們去老鷹巖郊游。老鷹巖得上一個天然的風景區。巖中有亂石,亂石之間有流水,周圍是花草和麥田。巖窩里還藏著一個洞,非常幽深。我常到老鷹巖去玩,對那里很熟悉,我和同學玩得很開心。第二天,同桌卻寫了一篇作文拿給班主任看。在她那篇作文中石頭是姿態各異的,流水是淙淙有聲的,花草是清香有氣息的。在她的筆下,那些被我忽視了的景物竟然那么可愛,那么有生機啊。我佩服極了。
在一次班里組織的篝火晚會上,我就聲情并茂地朗誦了她寫的那篇老鷹巖的作文。同學們可勁地鼓掌,男同學還起哄,叫著:瓦西里,瓦西里。我看到同桌羞澀地低著頭,還遞給我一瓶飲料。那次以后,我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拉近了一些。她開始主動找我說起話來,她是隨父親工作的調動來鎮上念書的;她的作文一直好,還得過獎的。她拿了好幾本獲獎證書給我看,全是燙金的那種。
當然,她也有死穴,數學不太好。一次她的數學考砸了,被老師單獨留下來做作業。她拼命寫呀,算呀。天慢慢黑下來。我不放心她,就假裝做作業留下來陪著她,悄聲說:“要不,我幫你做幾道題吧。”
她忽閃著大眼睛說:“不用,將來考高中考大學,你能來幫我做題?”
我只好不吭聲了。等她做完作業,天已經完全黑了,窗外黑得讓人窒息。我看她收拾起書包準備走,我問她:“這么黑了,你怎么回去啊?”她故作輕松地說:“走著回去唄,我又沒有飛機飛船。”我從書包里翻出一只手電筒,塞給她轉身跑了。
第二天,我問她:“昨晚走夜路你怕不怕啊?”她笑著說:“開始很怕,后來不怕了,因為我發現有護花使者。”我狡黠地笑了。
初三上學期,我去學校報到時沒有見到同桌,她隨父親的工作調動又轉學了。班主任交給我一個作文本,說是同桌留給我的,里面都是她寫的作文,第一篇就是我最愛朗誦的那篇老鷹巖。
后來,呵呵,后來,我的同桌正在給委屈的女兒簡述她和同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