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門進來,一股刺鼻的酒氣撲面而來。她接過他扔過來的西裝外套,小心地整理好,掛上衣架。然后,像往常一樣,她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遞給他。他沒接,示意她放在茶幾上。他將自己整個身體陷進沙發里,瞇著醉醺醺的眼睛說:“今天大學同學聚會,見到我的初戀情人麗了,她比原來還漂亮!她剛剛離了婚。麗說,她十分愛我。這么多年來,她一直沒有忘記過我。當初,她離開我也是迫于就業的壓力。你知道她愛我愛到什么程度嗎?她說,她甚至可以為我去死。”他完全沉醉其中,眼睛里竟蒙上了一層霧。
她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個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人。他斜睨了她一眼,接著說:“你對我有這樣深的感情嗎?你十分愛我嗎?你可以為我去死嗎?”他有些洋洋自得,又帶著一副挑釁的樣子。
她深呼吸,再深呼吸,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盡管她的內心已經在翻江倒海。
他們結婚10年了,過著平淡而幸福的日子。她知道,他在大學期間曾經有一位愛得死去活來的初戀情人。畢業前夕,那位初戀情人卻義無反顧地投入了一個有錢人的懷抱。沒有解釋,只留給他一個高傲的背影,丟下寂寞心碎的他,獨自一人在角落里舔舐傷口。他說過,那個女人甩掉他,就像扔掉一塊爛抹布一樣輕松。10年了,這個女人竟然猝不及防地來襲擊她的幸福生活,而眼前這個男人的心再一次被輕而易舉地俘虜了。
“是的,我愛你,否則我不會嫁給你。但我不會把全部的愛都給你,更不會愛到可以為你去死。那只是愛情影視劇里面的臺詞。”她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答道。
“因為我不只是你的愛人,也是公公、婆婆的兒媳婦。我要分出一分愛來,愛生你養你的爹娘。婆婆患腦血栓三年了,小到洗衣做飯,大到生病住院,哪一件事不是我親力親為。臥床的老人多有褥瘡,可是三年過去了,婆婆身上的皮膚完完好好。怕婆婆大便干燥,我買來榨汁機,將芹菜、胡蘿卜切碎榨成汁,核桃仁搗碎,加奶粉、玉米面,自制營養餐喂老人吃。這些,你做過嗎?去年冬天,公公突發心臟病,我趕緊打120,救護車來了,人卻抬不下去。我不得不半夜三更去敲鄰居的門,挨家挨戶說好話,把公公送到醫院,老人得到了及時搶救。那時候,你在哪呢?電話打過去,你在歌廳陪客戶唱歌、跳舞。”她努力讓自己的語調保持平緩。
“我不只是你的愛人,也是兒子的母親。我要分出一分愛來愛我們的兒子。兒子今年9歲了,從生下他那天開始,我就給他記成長日記,現在已經是第三本了。這里面有他成長的點點滴滴,他第一次學會爬,第一次學會坐,第一次學會叫媽媽,第一次學會走路,第一次學會寫字,第一次上幼兒園,第一次上小學……甚至,兒子每一次生病吃什么藥、打什么針、輸什么液,這里面都有詳細的記錄。我真的不知道,這期間你參與了多少?”她拿出厚厚的幾本日記放在他面前。
“我是你的愛人,也是我父母的女兒。我要分出一分愛來愛他們。他們把女兒拉扯大,供我上小學、中學,又供我上了大學。他們從沒有向我提過任何要求,他們說只要我過得幸福,他們就幸福。現在,他們老了,到了我回報他們的時候了。我要好好愛他們,我要抽出時間陪他們聊聊天、吃頓飯、逛逛街、旅旅游,在他們面前我也要撒撒嬌……”她有些哽咽。
“我的生命是父母給的,我不會為某個人去死。我愛這個世界,也會留一分愛給我自己。我要努力讓自己活得更精彩。”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在沒有走進婚姻時,我把全部的愛都給了你。但是,當我們走進了婚姻,我給你的愛只有六分。現在,你有選擇幸福的權利。”
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晃晃悠悠地站起來去了臥室。第二天,起床后,她發現床頭柜上有一張字條:“老婆,我錯了!相對于所謂的‘十分的愛’來說,六分的愛才是真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