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仲文:高職教育的“探路人”

俞仲文，1947年生于上海，1968年到黑龍江建設兵團工作，1978年考入牡丹江師范學院，1979年跳級考入華南師范大學攻讀碩士學位，1982年被分配到同濟大學任教，1984年6月調至深圳大學，1991年9月任深圳師專、教育學院副院長，1992年7月被任命為籌備小組組長開始籌建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1997年正式命名為深圳職業技術學院），其后被任命為黨委書記、院長，2007年7月，任廣東嶺南職業技術學院院長。

這就是俞仲文簡單的履歷，尤其是在深圳的24年中，他參加了兩所大學的建設，見證了深圳高等職業教育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輝煌歷史。現如今在廣州的他，又一心一意地撲在廣東嶺南職業技術學院的發展上。

1992年，一紙調令，俞仲文開始了自己的職業教育生涯。他一手創辦了深圳職業技術學院，并僅用10多年的時間就使其成為中國職業教育的“旗艦”。

最意外： 突然接到新任命

1992年1月，鄧小平視察南方并發表了重要談話。離開深圳時，小平對時任市委書記李灝說：“你們要搞快一點。”怎樣才可以搞得再快一點？如何保持經濟高速增長的勢頭和可持續發展的后勁？答案是：人才是一切發展的關鍵因素，而大批高素質的技術應用型人才更是當務之急。

隨即，李灝主持召開市委常委會議，專門研究深圳高等教育結構調整等問題。會議僅用20多分鐘，就一致決定成立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當時俞仲文是教育學院的副院長，對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的創辦進程很關注，但從沒有把這件事和自己聯系在一起。“所以，當林祖基同志在1992年6月29日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時，我感到非常意外。他開宗明義地對我說：為了適應深圳未來的發展，我們決定再辦一所大學，叫做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市委已決定讓你當籌備組組長。你是一位有能力、有思想的同志，相信你一定不辱使命，將這所大學辦出與深大不同的特點。”7月3日，市委正式下文，任命俞仲文為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籌備組組長，全面負責學院的籌建工作。

只有親歷了那段歷史的人才知道，創辦深職院這個決策的落實過程，曾經承受過多大的壓力：高等職業教育從1978年改革后興起，最高峰時全國約有126所職業高校，但由于政策不穩定和惡性競爭等原因，1990年前后，許多職業高校紛紛“下馬”，全國職業教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潮之中。深圳要在“逆勢”中創辦一所職業教育學院，當然會引起激烈爭議。

“平息爭議的最好方法，是做出一番實績。我開始了45歲之后的一個多姿多彩的人生奮斗新階段——創辦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俞仲文坦言。

最辛苦：先做三個月“光桿司令”

俞仲文剛走馬上任時，“深職院”僅僅是一個構想，既沒有人員編制，也沒有校舍、經費，僅有原教育學院的10位“拓荒牛”與他一起創業。他們是吳明新、戴士弘、陳柏松、何錫斌、盧湛常、赤瑛、楊偉、楊路、陸萬偉、鐘惠賢。

“如何‘無中生有’地辦好這所學院，我們這‘十一羅漢’既有很大的決心，也有很大的擔心。大家都只是模糊地意識到普通大學教育和職業教育有所不同，對于‘不同’在哪里，沒有人能答得上來。我們決定到企業去尋找答案，因為，企業才是未來學院學生們走上工作崗位的最后‘考官’。”俞仲文如是說。

1992年7月，天氣異常炎熱，俞仲文和吳明新（后任學院黨委副書記）等騎著自行車穿街走巷，開始到深圳各個企業進行調查。在一次次與企業的交流和調查分析中，他們對學院初期的辦學思路和辦學目標逐漸清晰：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必須走一條以市場需求為導向、以能力培養為根本的新路子，學校培養出的學生必須是既要懂得理論、又懂得實踐的復合型人才。

隨后，這“十一羅漢”利用暑假，趕出了一份《關于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的籌建初步方案》，方案論證了辦學的可行性、專業設置、辦學模式等。8月初，俞仲文把這個方案呈送給李灝，李灝閱后在方案上批示：“大體可以，開始時專業設置不宜太多，從建校開始，一切均須講質量、效益，著眼于培養高質量的人才”。

當年10月20日，市委、市政府就下發《關于成立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籌備組的通知》，俞仲文等11名同志才正式從深圳教育學院調出，成為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最早的一批創業者。“有意思的是，按發文順序，是先有我這個籌備組長，后再成立籌備組。也就是說我做了3個多月名副其實的‘光桿司令’。”談笑間能看出俞仲文對那段歲月的珍視。

最感動： 各級領導關懷與支持

深職院剛剛創辦時，深圳財政遠無今日這般富足，加之當時全國高等職業教育行業普遍不景氣。“幸運的是，從起步至今，我們在遇到困難時總是能得到各級領導的熱情關懷與大力支持。”俞仲文頗為感激。

深職院遇到的第一個“生死劫”是差點被兼并。1993年春，深職院的籌建工作緊鑼密鼓地進行，有關部門突然提出，將學院作為一個相對獨立的部分并入深圳大學，理由是深圳已有深圳大學，沒必要再多花錢辦一所職業教育學院。對于這個提議俞仲文感到非常吃驚，因為綜合性高等教育和高等職業技術教育是兩個概念，深圳經濟的發展不僅需要普通的大學生，也需要其他多種規格、多種層次的技術人才。2月6日，他給李灝寫信，申明不宜將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并入深圳大學的意見。李灝和其他市領導充分討論后，決定頂住輿論壓力成立這所學院。

緊接著，第二個“生死劫”降臨。那是1993年5月21日，廣東省高校設置評議委員會召開“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建校論證會”。由于當時的“深職院”還只是一片荒地，既沒有教學樓的影子，也沒有可蓋樓的資金，專家們紛紛對學院的辦學規模、投資計劃、建校用地等問題提出質疑，首次建校評審沒有通過。這個結論對俞仲文打擊很大，擔心沒法實現當年招生的既定目標。會后，俞仲文馬上將專家們的意見向時任副市長李容根匯報，希望市政府采取一些緊急對策，加快學院籌建步伐。李容根聽完匯報馬上表態說：“老俞，我們不是爭取1993年招生，而是必須在1993年招生，市里面的問題我來協調解決，招生問題你想辦法解決。”

市政府說到做到。6月23日，時任市委書記、市長厲有為同志簽署了《關于請求正式批準深圳高等職業技術學院建校的請示》，向省政府承諾了保證學院辦學條件的幾點意見。有了市政府的承諾，深職院才在復議中通過評審，算是拿到了“準生證”。

可是，如何招生又遇上了難題。當時教育部明文規定高職院院校不能招錄職業高中、技校、中專的學生；即使能破例招錄，這些學生又將以何種方式錄取？讓他們參加高考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職業高中與普通高中的知識結構和課程內容是不同的……

種種層出不窮的實際操作難題，讓俞仲文焦頭爛額。這時候，市政府再次出面與市內一所院校協商，希望能以他們的名義幫忙招生，結果卻遭到拒絕。最后，還是時任省高教局副局長周鶴鳴同志和規劃處的何玉芝主任幫助協調，才爭取到以省里大專班的名義進行招生。

1994年1月，為了使深職院的招生合法化，俞仲文與籌備組的吳明新、盧湛常又前往廣州拜訪當時分管教育的盧鐘鶴副省長，就學院單獨招生問題請求他的支持。盧副省長聽完他們的匯報后，立即拍板同意以后由深職院單獨命題、單獨招生，并在學院關于改革招生辦法的報告中做了“讓深圳先做實驗，以后再逐步完善”的批示——今天的中國高等教育界，單獨命題仍算是一個“新鮮事物”，在10多年前，這是一個多么需要膽略與遠見的決定啊！

“今天深職院已經向社會輸送了數萬名畢業生。每每憶及這些往事，我內心的感激和震撼都只會增加，而不會因為光陰的流逝而有所消退——改革的成功和偉大之處就在于：我們的一批老前輩敢于打破體制禁錮，毅然推動各項事業的發展。沒有他們的勇氣，沒有他們的創新，也就不會有深職院今天的成就。”俞仲文如是說。

最自豪： “深職院”模式風靡全國

1994年之后，深職院的招生規模呈現跳躍式發展，1995年800人，1999年2020人……當在校生只有三四千人的時候，學院就鮮明地提出要搞萬人大學。尤為難能可貴的是，建校以來學院的畢業生平均就業率高達96.86%，來登門取經的已達到近4萬人次，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領導也紛紛來校視察。

總結深職院創校十幾年的成功經驗，首先要提的就是俞仲文等“十一羅漢”為學院定的辦學定位。“當時我們認為，從深職院走出去的學生，必須是既有很強專業基礎，又有很強動手能力的實用型人才。我們培養的主要不是‘白領’，那是本科院校的任務；我們培養的也不只是體能意義上的‘藍領’，那是中職學校的任務；我們的任務是培養善于將工程圖紙轉化為實物的‘灰領’人才。”

“十一羅漢”為深職院定下四個任務：第一個是學校成為培養“能工巧匠的基地”；第二個是成為高級技工、技師和高級技師的培訓、考評基地；第三個是成為中等職業教育專業老師的培養基地；第四個是成為現代化學校和推廣新技術、新工藝的生產力促進中心。這樣，學校的功能就非常清晰了，成為區別于普通大學的一種新型的高等院校。

深職院在創立之初，就銳意進行了教學模式的創新和改革。學院的很多教育理念和做法，在當時就準確地回答了什么是高等職業教育以及中國如何舉辦高等職業教育等許多重大問題，在全國產生了巨大的社會影響，并成為眾多職業院校的效仿對象。例如，他們率先提出了高等職業技術教育的六大基本特征；率先與企業共同建立專業管理委員會；率先建立了從崗位需求出發、以能力為本的教學設計方案；率先建立了獨特的校內實踐教學基地；率先建立了高標準、嚴要求、大劑量的實訓課模式；率先提出了諸如“灰領”人才、教學設計、說課、新“三明治”教學方式、雙師素質、職業素質的訓導方式等一大批嶄新的教育理念。他們最早提出“教授手上要有油”的理念，要求專業教師必須深入企業調查，同時也邀請業界人士加入專業管理委員會，對課程設置進行論證，盡量做到企業需要什么人才，我們就培養什么樣的人才。我們還要求所有學生必須持有“雙證”才能畢業，即學生不僅要拿到學習成績的合格證，還必須拿到一項技能考核或技術等級的合格證書。

對于如何提高學生的實踐動手能力，俞仲文等更是傾注了大量的資金和心血。創校之初，他們的教學資金非常緊張，但仍拿出8萬元“巨款”，為環境設計專業的學生購買了一套電腦設計軟件，使學生在社會上很多人還不知道電腦是什么“腦”的時候，就掌握了用電腦設計、制圖的技能。這樣的學生怎么可能不受企業的歡迎呢？在市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他們吸收了新加坡、香港一些職業院校的成功經驗，建立了設施齊全的實訓基地——工業訓練中心，并建立了校企合作共建工業中心的模式。

客觀地說，俞仲文們雖然自稱為是職業教育的“后來者”，卻因為敢于探索、敢于開風氣之先，而在很多方面成為中國現代職業教育的“探路人”。他們不僅為中國高等職業教育貢獻了一個又一個新穎的理念，更以過人的膽識、領先的市場戰略見解、踏實苦干的作風闖出了一條新路。

俞仲文回憶起創建深職院的燃情歲月時依舊很激動：“我最想表達的是感謝歷屆市委、市政府領導的支持與關懷，正是這些決策者的高瞻遠矚和堅定不移，讓我在深職院書記、校長這個崗位干了15年零7個月。我要感謝當年在一起拼搏，承受了巨大改革壓力和工作任務的廣大教職員工們，是他們給了我勇氣和力量，也正是他們成為這所學校的脊梁骨，共同締造了這段濃墨重彩的輝煌歷史”。

最期待：嶺南職院領航民辦高職

“退休后就沒有閑過，參與廣東省、全國示范校的評估等工作，還有全國十幾個學校邀請我去當顧問，過去為深圳服務，現在為全國服務，比以前更忙了。”現在，身為廣東嶺南職業技術學院的院長，他最期待的是能帶領學校成為民辦高職的領跑者，再續輝煌。

任廣東嶺南職業技術學院院長伊始，俞仲文就感覺到了民辦職業教育與公辦教育的冰火兩重天，無論是從政策還是資金上，都要差很多。“但民辦高職也是社會主義建設的一部分，為了學生，我們只能借助現有的條件，改革學校的發展思路，努力提升自己。”

俞仲文上任后，對廣東嶺南職業技術學院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教學改革、學生工作改革、人事制度改革、管理制度改革等等。這些改革在今天看來都是成功的，4年多的時間，廣東嶺南職業技術學院已經邁上了新臺階。

“首先要建立起現代大學制度，我從經費制度、董事會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等開始了改革的步伐”。

對于經費，俞仲文進行了切塊包干的改革，與董事會協商，把學費的60%用于學校自身的發展費用，這60%中，有一半確保人員的工資，以穩定教師隊伍；8%～15%用于購買教學設備……切塊包干后每筆費用都有去向，有指標。

董事會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度也進行了完善，董事會的職權是什么？校長的職權是什么？可以說現在已經初步形成了。同時為了完善這個董事會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學校實施了開放辦學，建立了由31家單位組成的理事會。31家理事會有企業、工商聯單位等。

第二項改革是人事制度改革，在人事薪酬制度上，分成基本工資和績效工資。基本工資根據教師的工作年限、職稱等評定。對于績效工資，俞仲文帶領學校設計了一個五大能力模塊，幾十項指標，上不封頂，下不保底。每項能力指標達標就算分數，最后累計分數與工資掛鉤。這樣，一個教師最高一個月拿到一千多，最少的拿到二百多。“不管多少，大家都沒有怨言，這就是活力。”

第三項大的改革是放權給二級學院，使二級學院從教學單位變為辦學單位。“我把這些人、財、物按照一定的份額下放給二級學院，讓他們自主面向社會、面向市場，獨立來辦學。如果二級學院在完成計劃之后還有創收，那么創收的大部分留給二級學院自己支配，他們有了活錢，辦事空間就大了，積極性也高了。”俞仲文如是說。

當然接二連三的還有第四項、第五項改革……不管哪項改革，都是俞仲文對嶺南職院的期待，他期待嶺南職院教職員工越來越好，每年的年終獎勵，他都親自發給每個員工，包括后勤人員、司機班人員；他期待嶺南職院的學生有更好的前途，每年他都引進創新教育項目，給學生充分展示才華的機會；他期待學院能夠領航民辦高職的發展，每年他都帶領學院牽頭承辦幾個知名會議，打造學院的品牌。

俞仲文的不懈努力，終于讓夢想照進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