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A

“姚瓊花，我的游戲機哪去啦？”放學一回家，我就直呼在廚房煮飯的老媽。本來我都把游戲機放在書包里帶去學校玩的，但到學校后，翻遍書包，居然找不著了。老爸出差還沒回來，唯一的作案者一定是老媽。

“你還好意思提游戲機？都初三的人了，也不知道抓緊時間學習。”老媽在廚房里回話，她的大嗓門響徹整個屋子。

“初三怎么啦？還不讓人玩呀？”我不甘示弱。

“玩？就你那成績，你也好意思玩？前幾天你老師來電話了，你期中考試的成績在班上倒數第三！自己好好想想，你這書到底是怎么念的？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那我如果考倒數第一，是不是得去死呀？”我搶白一句，使勁關上了門。

頹然躺在床上，我愣愣地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小鳥，心生神往，我這初三的學生，除了學習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莫名地想起一本書上說的話：父子天生敵對，而母子連心。我看那作者一定是胡扯，我和我媽才是天生敵對，和我爸倒還相處融洽，至少他不會整天挑我毛病。

“吃不吃飯？別以為把門關著就能解決問題。”老媽的大嗓門又在門外響起。

“餓死算啦，這樣你才省心一點。”我不悅地叫。

“你還來脾氣啦？不吃拉倒！”老媽說完，屋內突然就陷入了寂靜之中。

躺在床上，我想讓自己睡著，這樣才能不受那飯菜香的誘惑，可是翻來覆去，一點睡意都沒有，倒是肚子餓得“咕咕”叫。“堅持住，絕不能讓她的計謀輕易得逞。”我給自己打氣，并自欺欺人地喃喃自語：“不餓，我不餓！”

“好香呀，是誰最愛吃的椒鹽排骨呀？還有紅燒魚，不吃就全倒啦！”門外再次響起老媽的聲音。又來這一招，從小到大她都這樣對我，只要我一使用“絕食”的手段抗議她的粗暴管理，她就用她頗受左鄰右舍好評的廚藝來降服我。這一招屢試不爽，但這一次，我想要堅持住，要不我的游戲機肯定就沒戲了。

見我半天沒開門出來，老媽沒耐心了，她憤憤地說：“考那么差還跟我擺譜？不吃算了！反正餓的人不是我。”

“還我游戲機，我就出來吃飯。”我提條件。

“游戲機？等你學會自覺學習后，我就還你。”她寸步不讓。

姚瓊花，算你狠。沒辦法，不是我沒志氣，而是我的肚子不爭氣，最后我還是再一次被她的美食降服了。

B

老媽去開家長會回來后，又是對我一頓吼。她說她要氣死了。以前我的成績也不大好，她會罵幾句，但都是以鼓勵為主，這次她像是吃了槍藥，對著我就是一陣狂轟濫炸。

老爸在一旁輕聲安撫老媽。誰知他一開口就也遭到老媽的痛斥：“這孩子你也要好好管管了，整天由著他，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去開家長會遇見誰了？”

“誰？”老爸好奇地問。

我也趕緊豎起耳朵聽。

原來，我們班新轉學來的學習霸主曾子丹的媽媽是老爸、老媽的高中同學，他們當年都是成績優秀的好學生。我耳里聽著，心里卻在想：那時候，她們競爭學習的同時，會不會也在競爭我老爸呢？

聽他們說起當年的事，我就在一旁偷笑。老爸眼尖，發現我還在邊上，趕緊說：“好啦，瓊花，別在孩子面前提這些，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怎么不能提啦？我當年哪樣輸給她？現在倒好，她的女兒全班第一，而我的兒子卻是倒數第三……”老媽喋喋不休。我知道老媽好強，但她怎么可以為了她的好勝心而把種種壓力強加在我身上呢？于是我抗議：“老媽，你怎么可以為了你這種自私的好勝而讓我痛苦不堪呢？”

“還說！”老爸阻止我，“雷鳴，你是該好好反省一下了，你說你挺懂事的一孩子，怎么就不愛讀書呢？你老媽當年讀書厲害著呢，從沒被批評過；可現在為了你，成天被你老師批評，你讓她怎么面對？去，好好反省，以后讀書認真一點。”老爸一邊安撫老媽，一邊把我勸回房間。

心領神會，我對老爸點點頭，正準備撤時，又被老媽“劫”住了，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懇切地說：“雷鳴，你說說，需要老媽怎么幫你？我們一起想辦法，無論如何，你一定要贏過曾子丹那丫頭。”

“老媽！你是異想天開吧？她可是第一名，我能贏過她？這事比登天還難。”我噘嘴。“你這孩子，怎么一點志氣都沒有？我從來就不會認輸的，你爸也不會，你怎么這樣？氣死我了。”老媽說著，突然捂住胸口，直喘粗氣，額頭滲出點點汗珠子。

老爸見狀，忙攙扶住老媽，寬慰她。看來老媽真是氣急攻心了，見她這樣，我心里難受。老爸看了我一眼，說：“雷鳴，你先回房，我一會兒有話對你說。”

好一陣后，老爸進了我的房間。他一直安靜地看著我，沒吭聲。

“爸，你倒是說話呀，你這樣看，我很忐忑。”

“你還知道忐忑呀？不過，能忐忑說明你還有希望。看見你媽急成什么樣子了嗎？她都是因為你。”老爸說。“也不能全怪我吧？你都聽到了，她就是太好勝，她自己當年贏過了曾子丹的媽媽，現在也要讓我贏過曾子丹，可是那太難了。”我辯解。

“你捫心自問一下，雷鳴，你努力過嗎？你是有點小聰明，但現在大家都在全力以赴了，你還整天想著玩這玩那，學習能跟上去嗎？老爸倒也不贊成死讀書，但你那點成績，確實也對不起你聰明的腦袋。”老爸說。

我的臉漲得通紅。老爸其實很少這樣一本正經地跟我說話，我想，要不是他修養好，一定把我抓來一頓狠揍了。“爸……我，我試試吧。”我支吾其詞，其實這次考這么差，我心里也不好受，只是我沒想到，老媽會氣成這樣。

老爸走時，留下一句話，他說：“你媽明天要去醫院住一段了，其實前段日子，她就查出身上長了個瘤子，原想過一段時間再去看看，但現在我看是不能再拖了。學習上的事你自己搞定，能行嗎？”

我沒想到，老媽說住院就住院。第二天放學回來時，家里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安靜，靜得讓人心里發慌。我的廚藝基本上湊合我的胃，當然這也是在老媽的強制下學會的。我的游戲機放在寫字桌上，估計是老媽去醫院前特意還給我的，看來，她是對我不抱希望了。

坐在桌前，望著我鐘愛的游戲機，我卻是一點玩的興致都沒有了，連飯也吃不下。

C

去醫院看望老媽時，她正躺在白色的被子里。我輕輕叫了她一聲，難為情地低下頭。我不敢正視老媽的眼睛，怕自己忍不住流出眼淚來。那么生猛的老媽，現在卻被我氣病了。

“雷鳴，你來啦！”老媽的聲音透著虛弱。她看著我，慘淡地笑著說：“你好自為之吧，我現在想管你也管不了。”

“媽……”我低聲叫，眼眶癢癢的。怕被老媽看見我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我趕緊把頭轉開，望著醫院外面郁郁蔥蔥的綠樹。那一刻，我恨死了我自己。

老媽不再問我學習上的事，也不再強求我一定要超過曾子丹，她只問我：“自己煮飯吃，會飽嗎？”我點點頭，隨即又說：“媽，您還是早點好起來吧，我更喜歡吃您煮的菜。”老媽看了我一眼，苦笑說：“你還想生病的老媽侍候你？”“不是，我來侍候您。我保證不再惹您生氣了，我也不再玩游戲機，我會好好讀書的。”我一口氣做了很多保證，都是我的真心話，我現在只希望老媽早點好起來。

“你以為我想生病呀！”老媽說著，側過身不再理睬我。

我猜想老媽現在一定還在生我的氣，她連和我說話都感覺累。在醫院待了一陣，我又一個人回到了空蕩蕩的家。老爸每天下班后，都直接到醫院陪老媽，偶爾回家拿換洗的衣服。

現在家里就我一個人了，好忙呀。放學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煮飯，然后洗衣服，還得整理房間。自己親手做了老媽每天都在忙的事情后，我才知道那有多瑣碎。

老媽不管我了，我反而不習慣，過去種種我在老媽的監督下想偷偷玩的東西，現在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忙完家務事，我就自覺寫作業、看書。

躺在床上，望著漆黑一團的夜，我突然感覺很心酸，萬一——萬一老媽真的一病不起，我該怎么辦？想著老媽，我心里糾結成了一團，可是要贏過曾子丹好難呀，她可是第一名……但是，我至少可以試試呀。就算是為了老媽那點自私的好勝心，我也得努力，我想現在唯有好成績可以讓老媽開心……翻來覆去，我想了很多以前從來不曾考慮過的事，似乎是在一夜間，我就長大了。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拼盡全力，爭取贏過曾子丹這個“罪魁禍首”。

有一天在學校，曾子丹和幾個女生圍在一起聊天。我注意到，她說話時偷偷瞟了我一眼，然后壓低聲音說了些什么，幾個女生突然就爆發出一陣笑聲，一個個笑得花枝亂顫。我氣壞了，不用猜，肯定是曾子丹說了我什么壞話。得意什么？我厭惡地瞪了她一眼。

種種刺激和壓力仿佛在一瞬間轉換成了無窮無盡的動力。我像是變了一個人：老師布置的作業，我認真完成，上課更是難得的聚精會神；我還把以前的課本全拿出來，每天完成作業后，按計劃復習。我不能再讓曾子丹看我的笑話，她一定也知道了她媽媽和我父母以前是同學的事情吧，所以她一看見我就覺得好笑。

努力一段時間后，我的成績明顯提高，雖然還不能撼動曾子丹學習霸主的地位，但我一次考得比一次好。老師表揚我，同學們夸我，我聳聳肩說：“我本來就不差。”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們我努力的原因，那是我的秘密。老媽還躺在醫院，我一定要給她驚喜，或許她的病會因此就好起來。

D

期末考試，我第一次考了和曾子丹一樣的成績，并列全班第一。拿到成績單時，我飛快地跑到醫院，我要第一時間告訴老媽這個喜訊。

老媽開心地笑了，她毫不掩飾地表揚我，說我是她的乖兒子。我臉紅耳赤，不過心里樂滋滋，因為我看見老媽笑了，那笑容仿佛寒冬里盛開的花兒。

老媽當天就出院了。一回到家，我先安排她休息，然后忙上忙下，把一切弄妥當。“嗯，不錯，幾個月工夫，我兒子好像換了一個人，這醫院沒白住。”老媽笑不攏嘴。

那天晚上，我沒想到，曾子丹和她父母會來我家。看見她，我不屑地撇撇嘴，感覺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曾子丹的媽媽一直笑容可掬地和我媽說話，兩個人互相都在夸對方的孩子。“你們家雷鳴還真是一鳴驚人呀，記得期中考還倒數第三，才幾個月工夫就趕上我們家丹丹了，真是厲害！”“還是你們家丹丹厲害，長期第一，這小女子不得了。”

看她們客套話講得興致盎然，曾子丹給我遞了個眼色。我也怕聽她們的互相恭維，趕緊開溜。

一出門，曾子丹就給我來了個下馬威，她說：“雷鳴，深藏不露呀？不過，我可沒那么容易戰勝。”什么人呀，好像自己是不敗戰神一樣，于是我不客氣地回敬：“我知道，你是東方不敗，哪能戰勝呢？”“你才是東方不敗。”她啐道。我故意逗她，氣氣她也好。

在小區里逛了一圈后，曾子丹坐在路燈下的長椅上，慵懶地舒展身體，說：“雷鳴，說真的，第一次知道我媽和你父母是同學時，我挺不屑你的成績，不過后來，看你那么努力，我又很佩服你。”

我這人怕人夸，一聽曾子丹夸我，臉就紅了。

“不過雷鳴，還有半年，你會一直努力下去嗎？”

“會。”我肯定地說。

“那以后我們一起努力，互相幫助，可以嗎？”曾子丹說。

我點點頭，這個曾子丹其實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么高傲。我原來不喜歡她，僅僅是因為那次她考第一，我考倒數第三，害老媽生病，我把這筆賬都記到她頭上了。

看著昏黃的路燈下，曾子丹青春張揚的臉，我舒心地笑了。兩人握手言和。

后來，我還知道了另外一些事情。曾子丹的媽媽其實和我媽關系很好，她們當年就是好姐妹，至于她們有沒有競爭過我老爸，我可就不知道啦。

老媽生病是真的，不過，一個小手術，原本不需要在醫院住那么久，但她發現她住院后，我突然就懂事了，于是和我爸商量，決定在醫院多住一段時間。

我很開心，我沒有讓老媽失望。雖然知道她騙我，讓我一個人累了那么久，還整天擔心她，但我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她只是希望我能夠獨立，能夠自覺學習，我不怪她。

在那么多孤單的日子里，我已經明白了老媽在我心中的地位，她是不可替代的。

我想對著天空大喊：姚瓊花，我知道，春風再美，它也比不上你臉上的笑。只要你高興，我愿意努力做好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