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學新生報到時熙熙攘攘的場景,無疑,現在是大學最繁華的時代。然而,這并不意味著現在是大學最美的時代。
隨著國家投入的增加,大學越來越大,校園越來越美。美麗的大校園常常讓初見者感到震撼,只是美麗的距離未必產生美感,容易誤傷教學氛圍和師生關系,容易讓人想起大學中大師與大樓的爭論,甚至會讓人產生錯覺。今年,就有一新生報到時見校門破舊而痛哭要求退學。可見,美麗的大學是不是理想的大學仍然是一個應該思考的問題。
1946年,英國詩人約翰·梅斯菲爾德被謝菲爾德大學授予桂冠詩人證書時,精彩地講述了他心中理想的大學:“世間的事物很少能比大學更美。在這里,憎恨無知的人奮力求知,諳悉真理的人傳授真理。在這里,聯袂著的探索知識的追求者和學習者們可以用各種更好的方式去敬重思想,可以迎接身處不幸和背井離鄉的思想家,可以永遠保持住思想和學問的尊嚴,也可以確立各種事物的準則。在青年們長知識的年華里,大學給予他們遠大目標和共同生活的規范,其中的連續性至死不衰。他們給予年輕人渴望得到的親密的友情,他們讓年輕人永無止境地對永恒的主題各抒己見,沒有這些,青春便只是耗費的時光。”
在約翰·梅斯菲爾德心中,大學之美直指大學的根本,似乎與今天的美麗關系不大。
他讓問題回到了原點,何為大學?
紐曼認為,大學是一個提供博雅教育、培養紳士的地方。
洪堡認為,大學是“研究中心”,教師的首要任務是自由地從事于“創造性的學問”。
佛蘭斯納認為,大學不止創發知識,還在培育人才。
雅斯貝爾斯認為,大學是研究和傳授科學的殿堂,是教育新人成長的世界,是個體之間富有生命的交往,是學術勃發的世界。
耶士培認為,大學是師生聚合以追探真理的小社會,使命只在忠誠于真理之探尋。
蔡元培認為,大學是囊括大典、網絡眾家的學府。
……
對于何為大學的討論,自大學誕生起就沒有停止過。雖然各位學者立場不同、論斷迥異,但大學的基本功能在于發展知識、培育人才,似為不爭之論,即傳承和創新知識,讓更多的人開啟心智,獲得知識,養成獨立思考、判斷的能力,形成對真理、善、美等價值執著追求的心態,培養健全的人格。
而要培養獨立思考、健全人格的大學生,就要求大學堅守自由思想、獨立精神。一直以來,這被很多學者視為大學的靈魂。
陳寅恪在紀念王國維的碑文中說:“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他認為,沒有自由思想,沒有獨立精神,就不能發揚真理,也不能研究學術。研究學術如此,作為研究學術之地的大學亦如此。
然而,中國的現代大學誕生于國運衰退之際,承載著仁人志士的強國夢想,所以與社會的結合更進一步。在中國的近現代進程中,我們隨處可見大學的參與。不可避免地,大學在不知不覺中社會化了、政治化了。大學的使命決定了其健康發展要保持獨立自主性,而國家更喜歡把大學納入政治經濟的統制與計劃中。平衡這種矛盾,成了中國很多大學教育家所要面對的問題。蔡元培、梅貽琦、竺可楨等教育家是其中的堅守者,所以,有了蔡元培之北大、梅貽琦之清華、竺可楨之浙大那一段至今難忘的美麗時期。
很顯然,只要不走極端,獨立自主和服務社會并不矛盾。正如香港中文大學前校長金耀基所說:“大學自然不能遺世獨立、孤芳自賞,但與社會若能保持一距離,而非隔離,則更能產生一種客觀冷靜的觀照心態,更能有利于純凈的學術研究、真理的探索。從大學的本質與長遠的發展看,大學雖然應該以其專有的知識來服務社會,以解決或疏導當前的問題,但它不能太過重視‘當前’的問題,或有急功近利的做法。”
但是,當前有些大學與社會之間拆除了“圍墻”,過分地想取悅社會,迷失了方向,甚至失去了大學內在的價值感。這也是一些大學雖然校園很大、很美,卻不是理想的大學的一個重要原因。大學校園失去了那份應有的純潔、寧靜、青春,門外的銅錢臭污染了學術的純凈性、玷污了知識的尊嚴。
美國大學的先驅者佛蘭斯納反對大學隨外界政治或社會風尚而亂轉,強調獨立自主,認為大學應該是“時代的表征”,反映一個時代的精神,也應該是風向的定針,有所守,有所執著,以照亮社會的方向。
所以,我們創造了美麗的大學,而讓其成為理想的大學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并且,在前行路上,我們還需要多回頭看看大學的初衷,而不至于迷失方向。
《大學》開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雖然此大學非彼大學,但用來回答何為大學問題仍然很貼切。
常思何為大學,大學才能有為,才能不朽。
責編:路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