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初唐楷書在隋代融合南北朝書法的時代背景下逐漸走向成熟,形成了以“初唐四家”即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薛稷為代表的初唐楷書風格,為世人樹立了楷書“法”的典范,為唐代楷書的發(fā)展繁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推動了楷書在唐代走向鼎盛時期。
[關(guān)鍵詞]書法藝術(shù);唐代楷書;“初唐四家”
[中圖分類號]J292.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3115(2012)16—0101—02
南北朝時期,以長江為界,中國處于分裂狀態(tài)。在南北對峙的169年間,我國的書法史亦分為兩派:南派沿襲東晉二王的典范,擅長帖學,一些士大夫與帝王貴胄都雅好書法,相與賞玩評鑒,從而形成了一種濃郁的藝術(shù)氛圍。遺憾的是,年代久遠,留下來的真跡寥寥無幾。相反,北朝特別是北魏刻碑之風盛行,大量的碑刻墓志為我們提供了珍貴的資料,這些作品風貌各異,不但顯示出楷書演變的痕跡,同時正因為其不成熟反倒流露出不同的意趣和風韻。
隋朝在我國楷書的發(fā)展史上是一個承上啟下的重要時期,所謂“熔南北于一爐,開唐書之先聲”。隋代是南北朝書法的交匯融合與發(fā)展時期,也是唐代楷書的奠基時期,這個時期的書風從總體上來看是實現(xiàn)著從拙樸向精美、從荒率向規(guī)整的轉(zhuǎn)換,標志著書法藝術(shù)的日趨成熟;同時,也正是由于轉(zhuǎn)換的不確定性,導致了隋代書法有著較大程度的自由和選擇空間。從流傳的隋碑如《龍藏寺碑》、《董美人墓志》、《啟法寺碑》、《蘇孝慈墓志》等來看,楷書已相當成熟,初唐書家莫不受其影響。
楷書自隸書蛻化而來,經(jīng)過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不斷演變,至隋朝已漸趨成熟,其標志為:一是逐步摒棄了富有隸意的波捺,而采用了楷書回鋒收筆的方法;二是形體由略扁轉(zhuǎn)為方正;三是字形變得整齊妍美起來。隋朝書法上承漢魏六朝之余緒,下開唐人楷法之先河,從其流傳的碑刻來看,隋人對方筆的運用已相當成熟,對結(jié)字的勻稱、平和、嚴謹已趨于完美。六朝時期,隸楷錯變,無體不有,面目各異,其體質(zhì)拙樸,意態(tài)奇變的現(xiàn)象至唐代已達到完美成熟的境界,唐人楷書法度森嚴,結(jié)字勻稱,筆意精到,章法和諧,骨肉相稱,文質(zhì)相諧,剛?cè)嵯酀?,為世人樹立起“法”的典范,這種現(xiàn)象往往與其時代的審美觀念和審美習俗有著十分密切的聯(lián)系。
初唐楷書,承魏晉六朝之遺風,皆以勁健為尚,以瘦硬為美,提倡一種內(nèi)在的沉勁骨力。虞世南、歐陽詢、褚遂良、薛稷被世人稱為“初唐四家”,虞之圓潤豐美,歐之方勁刻厲,褚之清腴端雅,薛之瘦練疏通,雖風格各異,但皆注重法度,點畫精到細膩,結(jié)字端莊雅正,為后世楷法樹立起歷史的典范。
虞世南(558~638),字伯施,越州余姚(浙江?。┤?。虞世南書承智永,得二王法,其書端肅靜穆,舒卷雅逸,用筆“圓渾溫潤而不露圭角”,“內(nèi)含剛?cè)?、立意沉粹”,“如白鶴翔云,人仰丹頂”。清吳德旋在《初月樓論書隨筆》中曾對歐、虞兩家書風進行了比較:“昔人評歐陽率更書如金剛怒目,大士揮拳;虞永興能中更能,妙中更妙,二家之書,余實未敢定其優(yōu)劣。涿鹿馮銓謂虞則內(nèi)含剛?cè)?,歐則外露筋骨,君子藏器,以虞為優(yōu),此言非也。歐亦剛?cè)醿?nèi)含,學歐而不得其筆,乃有露骨之病;學虞而不得其筆,又豈無肉重之失耶?!?/p>
《孔子廟堂碑》是虞世南的代表作,此碑書法鋒芒內(nèi)斂而氣宇軒昂,字字珠圓玉潤,體現(xiàn)了虞書含蓄生動的特點。在用筆上外柔內(nèi)剛,筆力遒勁,氣力沉厚,有千鈞之力,點畫之間,信手拈來,順乎天然,通篇井然有序,其完好的整體效果令人贊嘆不絕,這是書家注重精神內(nèi)容的體現(xiàn)。清馮班《鈍吟書要》云:“虞世南《廟堂碑》全是王法,最可師。”清劉熙載《藝概》云:“學永興書,第一要識其筋骨勝肉,綜昔人所以稱《廟堂碑》者,是何精神!”
歐陽詢(557~641),字信本,湖南臨湘人。歐陽詢博貫經(jīng)史,經(jīng)常與李世民切磋書藝,其學書篤志專精,書名遠播。詢初學王羲之,后又汲取了北朝峻拔淳樸書風而自創(chuàng)風格。歐陽詢的楷書以險勁刻厲見長,法度嚴謹,清勁秀健,蘇軾評其書謂:“歐陽率更書妍緊拔群,尤工于小楷,率更貌寒寢,敏悟絕人,今觀其書,勁險刻厲,正稱其貌?!?/p>
《九成宮醴泉銘》是歐陽詢的代表作,九成宮原名仁壽宮,隋文帝時建,在陜西麟游縣西5里天臺山中,為唐太宗避暑勝地,因乏水源,某日,太宗偶然發(fā)現(xiàn)“厥土微覺有潤,因而以杖導之,有泉隨而涌出”,其清若鏡,味甘如醴,大喜,因勅命魏征撰文,歐陽詢書碑,以記盛事。是碑立于唐貞觀六年(632),因是奉勅所書,所以寫得特別嚴謹,一筆不茍,點畫工妙,沉靜入骨,結(jié)字稼纖得度,意態(tài)精密。王澍《竹云題跋》評此碑曰:“率更風骨內(nèi)柔,神明外朗,清和秀潤,風韻絕人,自右軍來未有骨秀神清如率更者,《醴泉》乃其奉詔所作,尤是絕用意書。”
褚遂良(596~658),字登善,杭州錢塘人。褚遂良博涉文史,尤工楷法,貞觀初,太宗出內(nèi)府金帛征求二王遺墨,世人進獻甚多,但其中真?zhèn)坞s陳,褚為之鑒定,備論所出,一無舛誤。褚遂良初學虞世南,后又上溯二王及漢隸,楷書自成家法,點畫遒勁瘦鑠,結(jié)字清遠蕭散,微雜隸意,古雅絕俗,有“美人嬋娟,似不任乎羅琦”之態(tài),言其用筆清雅婉逸也?!短迫藭u》謂:“褚遂良書字里金生,行間玉潤,法則溫雅,美麗多方?!眰魇揽瑫髌芬喔骶唢L貌。
《雁塔圣教序》是褚遂良的代表作,唐永徽四年(653)立石。此碑用筆清腴溫潤、流麗婉暢,有行書筆意,是典型的褚楷風格,特別是其點畫,看似柔,其實剛,貌似瘦,其實腴,正如王世貞謂:“評書者謂河南如瑤臺嬋娟,不勝羅綺,第狀其美麗之態(tài)耳,不知其一鉤一捺有千鈞之力,雖外拓取姿,而中擫有法。”實為心得之言。
薛稷(649~712),字嗣通,浦州汾陰(今山西萬榮西)人。薛稷是太宗時宰相魏征的外甥,家藏虞世南、褚遂良真跡甚多,故銳意臨摹,特別是對褚遂良的楷書尤為專篤,神形兼?zhèn)?,幾可亂真,故時人有“買褚得薛,不失其節(jié)”之說,遂以書名天下。董逌《廣川書跋》評曰:“薛稷于書得歐、虞、褚、陸遺墨至備,故于法可據(jù),然其師承血脈,則于褚為近,至于用筆纖瘦,結(jié)字疏通,又自別為一家。”
《信行禪師碑》是薛稷的代表作,唐神龍二年(706)立石。此碑用筆清婉瘦勁,結(jié)字蕭散疏朗,與褚遂良《房玄齡碑》、《雁塔圣教序》酷似,但更為纖瘦凝練,雖仿自褚,而能獨具風格,正如王鐸所言:“《信行禪師碑》用筆渾融靜逸,煥然古質(zhì),無后代習氣?!睆垜循彙稌鴶唷芬嘣u其書謂:“薛稷書學褚公,尤尚綺麗,媚好膚肉,得師之半矣,可謂河南之高足,甚為時所珍。”研究薛稷的楷書對上溯褚遂良楷法是大有裨益的。
初唐書法之所以繁榮,除了歷史因素之外,還與帝王的愛好和提倡有關(guān),初唐書法在以上四家的影響下,還出現(xiàn)了許多著名的書家,他們亦能在楷書風格上稍出己意而自立面目。
《道因法師碑》,唐龍朔三年(663)立石,歐陽通書。其書法出自家學,盡學父書,與其父歐陽詢合稱“大小歐陽”。歐陽通的楷書雖出于父,但卻寫得更瘦硬、更挺勁,特別是主筆橫畫在收筆時末鋒飛起,富有十分濃重的隸意,這就成為他楷書的一大特色,這種鋒棱的捺在書法術(shù)語中稱為“批法”,劉熙載《書概》謂:“大小歐陽書,并出分隸,觀蘭臺道因碑有批法,則顯然隸筆矣。”正由于歐陽通善用仰勢、背勢和鋒棱之勢,故能給人一種神采奕奕的藝術(shù)感受,明王世貞評其書曰:“《道因碑》如病維摩,高格貧士,雖不饒樂,而眉宇間有風霜之氣,可重也。”但鋒芒棱角太露既促成了他的書法特色,也成為歷代評論家的眾矢之的,楊士奇批評他的字“少含蓄之趣”,《書斷》評其書“瘦怯于父”,這與當時以“君子藏器”的審美觀念有關(guān)。
《衛(wèi)景武公碑》,唐顯慶三年(658)立石,王知敬書。通觀此碑,點畫清峻遒美,有六朝碑版遺意,鋒棱耀其精神,結(jié)字端莊茂密,參差錯落,自然生動,雖不及歐楷之嚴謹,卻蘊涵褚字之風韻,很明顯,此碑結(jié)合了歐、褚的長處而自成一格,楊守敬《平碑記》評曰:“王知敬之《衛(wèi)景武公碑》氣質(zhì)稍小,然精勁而毫無懈怠。”趙崡亦謂:“余觀此碑遒美,直是歐陽率更、虞永興之匹敵也?!?/p>
《王洪范碑》,唐乾封二年(667)立石,王玄宗書。從碑字來看,汲取了歐陽詢《化度寺碑》和褚遂良《孟法師碑》的特色,點畫方勁清峻,結(jié)字平中寓奇,又兼有六朝墓志之遺風,寫得姿態(tài)跌宕,意趣十足。蔡世松跋云:“此碑法兼歐、褚,又骎骎乎方駕隱居矣?!?/p>
《孔祭酒碑》,唐貞觀二十二年(648)立石,無名氏書。從此碑書寫者的楷法來看,極似虞世南之《孔子廟堂碑》,據(jù)宋代黃伯思《東觀馀論》云:“驗其筆法,乃當時善書者規(guī)摹世南之書而為之者也,筆勢遒媚,亦自可珍。”細觀此碑,用筆圓潤,體勢端莊,十分接近虞世南之風格,但時挾方筆棱角,結(jié)字亦較《孔子廟堂碑》瘦長疏朗,可知作者雖學虞而能自出己意。通篇觀之,點畫清腴圓潤,用筆沉著遒勁,結(jié)字平而不板、正而不拘,顯得神采奕奕,氣息清婉,不失為唐碑中之精品。
南北朝書法經(jīng)隋代的交匯融合,為唐代楷書的繁榮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初唐楷書風格的形成和發(fā)展,推動了楷書在唐代走向鼎盛時期,其建立的楷法為世人樹立了典范,千百年來,眾多的書家無不取法唐人,然后分化出眾多的風格與流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