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散記

2011年8月，隨楊顯惠先生去定西考察。那里是我的老家，楊老師念叨了幾次，我有義務做好這個向導。不過，對定西，我也不很熟悉，從小在那里讀書，然后出來。每年回家，也只是回家，并沒有溝溝岔岔地跑過。

對定西，楊老師比我要熟悉，他去過很多次了。創作《定西孤兒院記事》的那幾年里，他幾乎跑遍了定西，尋訪了很多孤兒，留存了一段不堪的歷史。我曾對他說，作為通渭人，我很感激您。這是我第一次見楊老師時說的第一句話。這次，他只是想看看定西的山山水水，并沒有什么寫作任務，大概就像串親戚。因此走的都是老路，經過的都是鄉村，很偏僻。走的這些地方大多我從來沒有去過，因此也是興味盎然。我們不急著趕路，有時停下來，隨便遇到一個人，就閑聊起來。很有意思的是，在一些很偏僻的地方，也竟然有楊老師的讀者。這是最讓他欣慰的事情，雖然他不表現出來。

20日早晨，我們從蘭州出發，同行的還有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原副院長午明強老人。第一站就是定西市安定區。在那里主要看了博物館，臨時的，很小，幾乎沒有什么文物。我在一次省委宣傳部的會議上發言說，定西市沒有一個圖書館，沒有一個博物館。大家都很吃驚。隨后，朋友馬偉相邀去看一個《中國藝術》的畫展，很失望，也就是走穴的水平而已。定西這幾年發展書畫產業，但依然未能上檔次。隨后在一家農家樂用晚餐，上了定西煮洋芋、攪團、雜糧面，大家吃得很酣暢。當晚住在定西，是我中學同學的弟弟開的酒店。

21日上午，楊老師接受《定西日報》記者朱紅霞的采訪。她是一位美麗的女士，也是藝術評論家，訪談內容廣博而深入，顯示了她不錯的素養。午飯后，我們啟程趕往通渭。通渭是我的故鄉，也是此行的主要目的地，可是我對它的陌生感比其他地方還甚。傍晚時分，下榻通渭縣招待所。我則回家看望父母親，第二日又去老家看奶奶，并到爺爺墳上燒紙。楊老師他們在周易專家張叔銘陪同下，在縣城活動。他們已經是老朋友了。期間，我也抽空陪楊老師去了通渭文化館，正展出通渭書畫，可惜管理人不在，門鎖著。想給朋友打電話，楊老師說算了。好在對面的通渭非物質文化館還有一位婦女守著。我請她把門打開我們看看，她起初不肯，后來答應了，但要我們快點，說領導罵哩。進去一看，很不錯，陳列著通渭小曲、皮影戲的資料、樂器，還有磚雕、木雕。墻角有一個電子屏幕，可以放影像，我一打開就是通渭小曲，一下子淹沒了我，真是過癮。但那位婦女馬上跑過來關了，說，你不怕領導，我還怕呢。

23日晚，縣一中的英語老師離離來了，她是一位非常有潛力的詩人，送了她的新著給大家。然后一起談論文學，甚是歡洽。通渭能出一位女詩人，我很高興。以前經常看她的詩，但一直未有機緣晤面。我個人認為，她的詩歌已經頗有氣象了。人很樸素，平和，而且寡言，坐在那里，靜靜的，你會很快忘記了她的存在。但讀她的詩，那種敏感，對萬物的直覺，讓我感佩。她是有一顆詩心的。24日晨，離開縣城，往東北方向。路經隴陽鄉，鄉政府所在地右邊是一條河，疏林隱約中看到一座廟。據說是法聞法師修建的，他是趙樸初的弟子，現為北京密云普照寺住持，寺子鄉人。曾見過他的書法，很嫵媚，有趙樸初之風。我們沿大路一直往前走，忽然發現不對勁，已經是隴山鄉了。停車打問，果然錯了。一位婦女帶兩個孩子，說把他們捎到寺子鄉，他們可以帶路。于是就一起上路了。到鹿麓山附近，他們就暈車了。婦女很不好意思，說鄉里人沒有坐過車，一坐就暈。楊老師笑笑：沒有關系。

到達寺子鄉，已近中午。在一位朋友的陪同下，我們去看了歷史上非常有名的石峰堡。路彎彎曲曲，很不好走。好在車基本能到山頂。那里，蕎麥花開得正艷，山頂有一條田壟，壟以北是寺子鄉，以南是隴山鄉。從那里往下看，地勢險要，義隴河從山下流過，沖出一片河川。朋友說，那就是當年回民練兵的地方。大家在山頂盤旋了好長時間，尤其西邊那塊荒地，野草萋萋，雜草里還能找見清乾隆年間留下來的陶瓷殘片，甚至武器斷片。據說以前能找見箭鏃，現在很難了。我們每人撿拾了一兩片陶瓷，大概是水罐的殘留。我還找見了一大塊銹跡斑斑的鐵片，大概是鍋的殘片。站在荒涼的舊戰場，看著那昔日的堡壘，今日已經成為了耕地，午院長都有點懷疑歷史的記載。

石峰堡事變是當年轟動朝廷的一件大事，影響半個中國，載入國史；歷史上稱為“回亂”，現在定性為“回民起義”。是哲合忍耶反抗清政府宗教壓迫的大型軍事行動，波及范圍包括今日的白銀、平涼、天水、定西，還有寧夏的西海固地區。起初清軍一敗涂地，“起義軍”也壯大到一萬余人，通渭縣城也被攻破，曾任四川威遠知縣的鄉賢李南暉死于此次事變。乾隆皇帝聞聽震怒，下詔逮捕陜甘總督李侍堯，甘肅提督剛塔亦以失機革職逮問，改命福康安、海蘭察前往會剿。不久，又命阿桂領健銳火器營二千以往。他在不到四個月時間里，竟連下156道圣旨，從京都、成都、川北、云南、阿拉善、寧夏、陜西、山西、河南、甘肅等省調集官兵44000多人涌入此地。最后，“起義軍”被圍困在石峰堡，由于缺少水源而導致失敗，被殺被流放的回民達萬余人。

事變結束之后，對前布政使王直望“罪斬，籍其家”，勒爾謹、王廷贊亦均賜自盡，陜甘總督李侍堯論斬，甘肅提督剛塔謫戍伊犁。清廷還被迫“豁免甘肅積欠籽糧二百四十五萬余石，折色銀三十萬兩，以惠邊氓”。

從石峰堡下來，在街上隨便吃了一碗面，就又向西北方向走。剛走了沒多遠，午院長喊停車，原來他看到了路邊的西瓜。我們于是下車。瓜地里有兩個小孩子看管，一位還是殘疾，腿不太好。老家還產西瓜，我真的不知道。小孩說寺子的瓜是有名的，縣上領導就吃的寺子瓜。只是今年大旱，西瓜沒有長好，都很小。為了公平，我們向他們兩個各買了兩個，現場切開，就吃起來。瓜不太好吃，有點澀。打量瓜地，都是沙地，確為種瓜的好處所。只是靠天吃飯，天不下雨就減產。

晚上，到了義崗鄉政府所在地。這一路黃土溝壑，幾乎沒有什么植被，大家都很感慨。義崗雖然是一個鄉鎮，其實就一條街。我母親的姨姨在這里，已經70多歲了，與一個孫子相依為命。我們一起去探視。晚上的路不好走，天上有烏云，好在一直沒有下雨。一路打聽過去，竟然找見了，家里很破舊。姨奶奶看見我來，吃了一驚，趕緊讓大家上炕。楊老師、午院長上了炕，開始喝罐罐茶。姨奶奶說起自己的傷心事，1971年的逃荒，眼淚都下來了。先逃到內蒙古，被遣返。又逃到蘭州、陜西，被收容，差點餓死。后又被遣返，到天水站，又逃出去，一直走到兩當縣的深山里，才落腳下來。那里的人很好，收留了她們。從1971年春節開始逃難，到年底才安穩，一年內受盡苦難，苦不堪言。1993年思念家鄉，又回來了。至今女兒還在兩當縣大山里生活。

返回旅館，楊老師感慨地說，你的這個姨奶奶命真苦呀！

我們在義崗住的是農家旅館，一人一晚十元。我們住樓下，樓上住的是公路勘察隊的。其中有一位小伙子，個子不高，眼睛亮亮的，一聊知道我們中有作家，忽然說，在中國寫作是危險的。我笑了，問他何以有此見解？他一雙眼睛越發亮了，很奇怪地看著我說，寫作本身就是危險的。我對這個小伙子很感興趣，可惜他還有工作，要加班。

25日晨，去鎮政府，見了鎮長殷建國，很年輕，非常干練。我向他說了我們的意圖，想看一下當年的董家堡子。他笑了，說早就毀了，現在鎮政府后面還有一段殘墻。當年賀龍領導的紅軍經過這里，與地主董家發生激戰，失敗而繞道會寧，犧牲了23名紅軍戰士。我們出來細看了董家堡子的殘垣，還是感覺到震撼。堡子下面，鎮政府旁邊是養老院，我們進去看了看，很不錯的。然后在鎮上一位工作人員的陪同下，我們去鎮政府后面的山上看了當年董家堡子的遺址，并在烈士紀念碑前肅立，追念先烈。當年的堡子墻上的彈孔還在，已經用玻璃保護起來了，烈士的遺骨也收攏、埋葬在一起。站在半山腰，再往下看，可以知道當年董家的勢力，從山腳的董家堡子一直到山上的堡壘，坡上有幾道防線，地下還有一個通道。我們想看看，工作人員說洞口早就堵了。我從小就聽爺爺講義崗董家的故事，那是很厲害的，不過，據說董家對老百姓還是比較好的。眼光再往遠處看，可以看到義崗川全貌，整個一個河谷，確實是戰略要地，形勢險峻。

出了義崗，沿著山路，又折向通渭縣西南方向。一路上，很多山頂都有堡子。人說通渭是千堡之鄉，看來名不虛傳。也可以看出在山大溝深的偏僻之地，解放前，多少朝代，都是土匪出沒的地方。堡子就是鄉人躲避土匪的建筑。楊老師顯得很興奮，一路上拍照不停。很快就到了會寧地界沙灣村。這里是回民聚居地，路上可以看到趕集的回民。有兩個小學生要搭車，于是大家一路走。那兩人中小的一個才上二年級。他問我們是什么人，午院長謊說我們是臨夏的回民。他忽然質問，那你怎么吃東西？我們才知道最近是閉齋節。午院長有點尷尬，就笑著說，是口香糖。小孩子很認真地說，那也不行。

路一拐，到了通渭華嶺鄉地界。這里最高海拔2445米，沿公路兩邊，林木茂盛，松柏參天，風過樹之聲宛如海濤，與此前走過的地方真是另一個世界。大家都不愿走了，隨時停車，觀景，聽樹之聲，看遠處的層層梯田。午院長不斷感慨植樹的成就，70年代他來這里的時候，幾乎沒有什么樹木。楊老師卻迷戀上了那層層梯田，說，梯田原來也能這么美。華家嶺鄉政府所在地，也在山頂上。這可是非常著名的地方，解放前這里是非常繁華的地方，西蘭公路從這里經過。張恨水、茅盾都從這里走過，并留下了珍貴的文字。楊老師要尋找當年的老店，問了很多人，好不容易才找見，卻只剩下一塊碑。

下了華家嶺，車子就往馬營而去。隨著國道的改道，這里已經很荒涼了。而且在挖路，很難走，到處塵土飛揚。不過，鎮政府很寬敞，我進去轉了轉，可能是通渭鄉鎮一級最大的院落了。我們隨便找了一家飯店，吃了一碗牛肉面，又開始趕路。路過黑燕、什川，下午四點多到達榜羅鎮。中央紅軍曾經過這里，并召開了榜羅會議，在黨史上意義深遠。榜羅會議紀念館是縣級單位，舊址旁邊已建好了新館，可惜還沒有布展，因此，文物就看不上。只在毛澤東、張聞天住的房間呆了一會，又到當年的打麥場上徘徊，頗有一些想法。那一棵當年的核桃樹，已經非常之大了。

出紀念館，下一站就是隴西。在山路上跑了很長時間，一直到傍晚才到隴西文峰，然后很快就到了隴西縣城，住在電力賓館。隴西之大，讓我根本沒有想到，而且城市也非常繁華、漂亮。但我們沒有多少時間呆在這里，我們的關注點是鄉村。

26日，離開隴西，驅車去渭源，專程去了蓮峰山。此地林木繁茂，松濤陣陣，空氣陰濕，危崖壁立。我們沿著小道，一直攀到山頂。那里住著一位尼姑，法號本花，已經78歲了，信仰之堅定，讓我感佩。她住的房子極其簡陋，里面只有一些殘羹剩飯，床上有席，卻沒有被子。房子門前，就是萬丈深淵。看得我心都驚了。問她，知道她是渭源人，80年代出家的。家里老伴還在，有一子一女，孫子已經上初中了。我問她，喜歡孫子嗎？她說，無所謂，不見最好。然后看著遠處的山，說，學佛的人要修清凈心，追求往生，不能有太多雜念。我問，你還去自己的家嗎？她說，基本不去，偶爾去一下，不習慣，他們吃肉，不清凈。看著家徒四壁，我最后問，你吃水怎么辦？她說自己到山下挑，一天兩趟。我默然，心里很惻隱。下山的時候，午院長還不由得感嘆她的身體之好，走山地如履平地。但人總是要老的，到她動不了的時候，或有個病災，又將如何自處？不過，我這些想法可能在她看來，只是俗念而已，要不得。

五點多，本花法師催我們下山，說晚上這里有狼，有時候晚上打她的房門，兩只眼睛綠綠的。問她害怕不？她笑著說，不怕。她一直把我們送到山門，門上有一橫匾：不二法門，是趙樸初的筆跡，行書，略帶點草意，是趙老書法里比較少見的。我看著不禁會心一笑，這里而“不二法門”，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下山來，我一路感佩本花法師的清凈心，一個人到了這一步，塵世的煩囂大概已經不多了。離開蓮峰山，轉彎又到首陽山，楊老師累了，不愿爬山了。我獨自上去，拜了伯夷叔齊墓，還有寺廟。也有一位道士，多年出家，一人守在這廟里。下山看見左宗棠給伯夷叔齊墓碑的篆書撰額：百世之師，還有墓碑上的“有商遺民伯夷叔齊之墓”幾個楷體大字，筆力遒勁，直如鐵畫銀鉤，儼然大師風范。

晚上住在渭源縣城。

27日，去臨洮。路上又繞道鳥鼠山。這里是真正的渭水源頭，可惜早就沒有水了。路很不好走，好在艷陽高照。我們這一路過來，一直天氣很好，真是老天保佑。否則，那是什么都看不到的。因為我們走的基本都是土路，一下雨，全是泥漿。在渭源縣城的時候，朋友說鳥鼠山沒有什么看的，山光禿禿的。來了看看，其實還是有很多樹的，只是少多了。山坳深處，有一所學校：鼠山學校。據說以前是“鳥鼠山學校”，“文革”中把“鳥”去掉了。我們就走進去。正是中午時光，學生都回家了，只有一個女孩子，在學校門口躲躲藏藏。一問，她說中午家里沒有人，父母親在山上干活。問她如何吃飯，她說自己早晨帶著呢。我們一行就到教室里，午院長坐在課桌那里，就感慨得不行了。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給他與那位女孩子合影留念。

正熱鬧間，學校的老師來了，把我們請到后面的老師辦公室，還請出校長，大家合影存念。然后一位姓王的老師主動給我們帶路，拜了大禹廟。因年久失修，廟快要塌了。他說，這里解放前只有三戶人，現在是60多戶了。看來，人口的膨脹，也是水源枯竭的一個因素。他送我們出山，走的是一條捷徑。下山，就到了公路上。這一路上，很多地方，都是邊走邊問路，很辛苦，經常走冤枉路。

經過慶坪、窯店兩個鄉鎮，下午四點多，我們就到了臨洮。依然住在縣招待所。招待所一般都比較舊，有蚊子，但價格便宜一點。我們出來是自費，能省一點就省一點。離吃飯時間還早，大家去了岳麓山。那里有老子飛升臺，楊繼盛曾在此地做官，有很多遺物。晚上，21年未見的大學老鄉、學兄王子建過來看我們，聊得高興，他竟不愿意走了，還要叫我出去喝酒，要一醉方休。我只好謝絕了。

28日，我們去看了馬家窯遺址。楊老師在那里照了很多相。其實，他一路上就一直沒有閑著。我真佩服他的敬業精神。66歲的人了，又有嚴重的心臟病，裝了六個支架，可一路行來，我還陪不住他。在蓮花峰與那位尼姑合影時，我說人家是世外苦修，您也是一種苦修，只是在這個塵世。從遺址下來，朋友帶我們去看仿制彩陶的家庭作坊，每人購買了一個假彩陶。我喜歡蛙紋的，于是買了一個比較大的。

王子建覺得意猶未盡，又帶我們去了一家私人彩陶館。與前面看的馬家窯彩陶博物館相比，當然弱一點，但這里的水波紋的彩陶還是讓我震驚。我覺得今人做的假彩陶，是很難畫出那么好的圖案的。對待古人，我們真的不能有太多的優越感，我們比他們沒有進步多少，而就某些方面來說，還遠遠不及呢。

在這里，最讓我感念的，是看到鄭板橋的書法真跡。寫的是王維的《山中與裴秀才迪書》：近臘月下，景氣和暢，故山殊可過。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輒便往山中，憩感配寺，與山僧飯訖而去。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童仆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當待仲春，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鯈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壟朝雊：斯之不遠，倘能從我游乎？非子天機清妙者，豈能以此不急之務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毋忽。板橋居士鄭燮。

鄭板橋的書法里，我記得還有同樣內容的法帖。老板很好，讓我們恣意地看，還允許拍照。這幅書法依然是他的“六分半書”，不過，略有變化，行、草間雜，很有韻味。而且，巧妙地變化字的大小、長扁、方圓、濃淡、歪斜，真有“亂石鋪街”的感覺。看了很長時間，真的很喜歡。

午飯后，我們出發。原計劃是直接回蘭州，但楊老師還想去康樂、去永靖。我們只好又拐到和政，路過康樂。走的是舊路，走著走著，路斷了，又繞回來，找不到新路，問了很多人，走了很多冤枉路，才到達和政地界。馬路兩邊，人工林長得很好，大家都喜歡得不愿走了。下午到和政，看了松鳴巖、古生物化石館。這里我來過幾次，沒有什么興致，都是他們看，我在外面曬太陽。看完出來，他們都很激動。人家要楊老師題詞，他拿著筆問我寫什么，我說就寫和政化石，世界第一。他一邊寫，一邊說就天下聞名吧，不要“第一”了。

楊老師想晚上宿在臨夏，但午院長覺得意義不大，建議直接去永靖，我也附和。于是，車又開始往永靖跑，走的是東鄉這條路。路很不好走。一路上山，到了東鄉縣城，楊老師又想住下，我們都不同意。于是車子就又往前走。走著走著，天就黑下來了。公路在山頂上，兩邊的山，陡峭得讓我們撟舌，我甚至感覺到了恐怖。但就是這樣的地方，照樣住著人家，而且還不少。薄暮中，后排的楊老師忽然感嘆道：這里的人太苦了。大家無語。走了一段，他又在后面大喊：這里應該產生畫家。大家依然無語。

從和政上東鄉似乎不高。可是從東鄉下山，卻走了很長時間，公路的彎道非常急，遠遠的就看見了永靖的燈火，可是一直下不了山。半路上，又修路，路斷了，楊老師打電話問他的表哥，才打聽清楚路。到達永靖縣城已經是九點多了。住在太極橋邊的政府招待所，晚上蚊子很多，還有不相識的小飛蟲，鋪了一床。用手一掃，就那樣睡去了。

第二日，楊老師拜會自己的親戚。他祖籍是永靖人，在祁家河附近，解放后劃歸東鄉。于是，楊老師在自己的簡介里，把自己的祖籍寫成了“東鄉”。一見面，他的表哥又開始批評了。他已經近70歲了。我亦附和，認為楊老師此舉欠妥，應該保留歷史的真面目。

在永靖住了一晚，29日下午返蘭。楊老師又想走東鄉，他還是掛念那些山，他喜歡上了那些山。但我們都累了，急著想回蘭州。他也只好同意。

午院長說，我們以后專門去東鄉，住一段時間。

責任編輯 子 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