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樓村的人像是冬眠了一冬的蛤蟆,徒然聞到春雷,個個變得興奮起來。
同往年一樣手中攥的那張選票,一夜間突然值錢了。
大圣私下拉票,放言一張票一千。
有人戲言,現在啥都漲,手里的選票能不漲嗎?
獨有徐老蔫沒拿這當回事兒。一早就騎著那輛破三輪,突突著進城了。
這錢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這陣子,大圣坐臥難安。雖說連任了數屆村長,一跺腳大半個村子都晃蕩。若是旁人競選,他根本不當回事,可偏偏是二光。
大圣跟二光過節很深。
當初,二光從部隊復員回村,做事公正,威信很高,被村民推選到村委。大圣本想給點好處,拉攏到自己身邊。誰料,二光不吃這一套。而且,還不時拿出部隊那一套約束他。大圣的官就當得很不自在。大圣鬼點子多,暗中給二光下絆子。二光毛嫩,很快就栽了,一賭氣離開村委,去外面打工去了。
沒想到,幾年光景,二光發達了。在鎮上開了家肉食品廠,成了遠近聞名的企業家。
二光來者不善,卯足勁要競選這屆村長。并聲明,他當村官,不圖別的,就是要改變村里的糟爛樣。
大圣慌了神。要說論財力,大圣也不比二光差。幾屆村長當下來,腰包早就鼓鼓的。都說有錢能使磨推鬼。大圣一咬牙,拉票!
一沓沓鈔票撒出去,心痛得大圣牙花子腫起老高。
幾十多萬啊!
好在收下錢的村民,都許諾投他一票。大圣估算了一下票數,稍稍有些安定。
選舉交鋒終于開始了。唱票結束,大圣跟二光旗鼓相當,票數均等。上級領導宣布明天重選。
大圣氣得臉像個紫茄子。回家就罵那些吃里扒外的東西。
自己決不能敗下陣來。猛地,大圣又想到了一個人。
誰?徐老蔫。如果不是選舉逼到這地步,還真忘了自己的親二叔。
大圣素知二叔性子倔,認死理。時常跟他唱反調,罵他在臺上不干正事,幾次村選,連個人影都沒見。
大圣自然也不待見這個二叔。
可是這次選舉的天平上,徐老蔫手中那張選票無疑成了舉足輕重的砝碼。
徐老蔫早年炸石頭時殘廢了,鰥獨一人,常年在城里拾荒。
大圣心急火燎地開車進城,找了大半天,總算在一個旮旯的垃圾箱邊,找到了徐老蔫。大圣忙掏出一沓錢塞到他手里,堆滿笑容。二叔,這回村里選舉,俺跟二光那雜種不分上下,請你出面投俺一票。外人一票是一千,自家人兩千。
徐老蔫一愣怔,瞟了眼手里的錢,半天才淡淡一笑,咋,平日自己屙下的屎,這回擦不了?說著,把錢硬硬地推給大圣,這錢燒手,你二叔命賤,怕是受用不起。
大圣急了,拽著徐老蔫臟兮兮的手,苦求,二叔,你可是俺親二叔啊!砸斷骨頭還連著筋,你不幫俺誰幫俺,過去都是侄子不對,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徐老蔫陰著臉還在犯倔,硬被大圣拽上車帶回了村,住進了大圣的小洋樓。
第二天的太陽好像故意出得晚。村人都有些等不及了,沒等喇叭吆喝,就齊齊地擠進了村委大院。徐老蔫跟在大圣屁股后面,耷拉著腦瓜也出現在了會場。人們紛紛議論,關鍵時刻,還是上陣父子兵啊。
大圣臉上有些洋洋得意。
選舉結果又出來了。二光竟多一票勝選。
大圣氣得七竅生煙,兩眼直瞪徐老蔫,只見徐老蔫正笑瞇瞇地朝著二光點頭。
大圣灰溜溜地甩屁股走人,二光在掌聲中上臺發表就職演說。
二光開完新一屆村委會,發現自己停在村委門外的轎車被人砸了玻璃戳了輪胎,感覺不妙,趕緊往徐老蔫家跑。卻見徐老蔫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忙背起送進村衛生室。
派出所接到報案,正忙著破案,徐樓村又出了一件大事——大圣死了。
那天深夜,大圣在鎮上跟一幫痞子喝酒,騎摩托車回來,過村東多年失修的舊石橋時,連人帶車下了河。
一大早,整個徐樓村鞭炮齊鳴,就跟過年一樣。
徐老蔫被震醒了。問守在身邊的二光,外面咋這么熱鬧?二光揉了揉眼皮,悶了半天,說大圣死了。
徐老蔫一怔。許久才抬起手吃力地指了指窗外,對二光說,你聽聽,大圣在臺上做了這么些年官,把村里的老少爺們都得罪到啥地步了。這會兒,你心里該清楚俺為啥把俺那一票投給你個外姓人了吧?
二光重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