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斤是瘸子奶在雞窩洼的東河邊拾柴禾的時候,從一個茅草堆里撿回來的。當時的四斤才出生幾天,用一個破棉襖裹著,小臉凍得烏青烏青的,連哭的力氣都沒了,只剩下一口氣。
瘸子奶把四斤揣在懷里,用身體暖了一天一夜,四斤才大聲哭出聲來。沒有奶水,瘸子奶把家里僅有的一點白面做成面湯,加點白糖,一勺子一勺子給四斤喂下。喂飽后,瘸子奶用稱了稱,剛好四斤。瘸子奶就給她取名四斤。
瘸子奶的丈夫姓程,在他們結婚的第二天,被抓壯丁抓走了,從此沒了音信兒。瘸子奶去尋,跌入幾丈深的深溝里,腿摔壞了,成了瘸子。四十六年了,瘸子奶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與丈夫相見。有了四斤后,瘸子奶說四斤就是她的夢。
那年金鳳媽剛生下金鳳,算來與四斤不差上下出生。金鳳生下來七斤多重。金鳳媽抱著金鳳,看著瘦小丑陋的四斤對瘸子奶說:一個丫頭片子,養大了有什么用?你一個人生活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又加上一張嘴,以后怎么能活??!終歸不是自已親生的,等她長大,你也就老了,享不上她的福。
瘸子奶說,好歹是條命,有我喝的,就少不了她吃的。
金鳳媽生了六個兒子,第七胎終于生了個女兒,像天上的仙女一樣寵著,像稀世珍寶一樣愛著。到了上學的年齡,金鳳和四斤便一起去上學。四斤喜歡看書,看書時如饑餓的羔羊一樣,如饑似渴的學習。
瘸子奶會繡花兒,她繡的花兒跟真的一模一樣。村子里的姑娘出嫁兒子娶媳婦,都要請瘸子奶繡花兒。瘸子奶把繡花兒得到的錢一點一點存起來,讓四斤去念書。
四斤十歲那年,瘸子奶生了一場病。病愈后腿腳上的毛病愈發嚴重,第二年便不能走路,癱在了床上。十一歲的四斤一邊讀書,一邊照顧瘸子奶。瘸子奶流著淚對四斤說:我如今成了只老烏鴉,讓你這只還沒成形的小烏鴉來喂養,真是苦了你了。四斤邊給瘸子奶梳頭發邊說:娘,沒有您就沒有我,連烏鴉都知道回報養母恩,何況我們人呢?
金鳳長大后憑著漂亮的面容嫁給了副省長的兒子,定居在北京。金鳳爹去世時,金鳳開著嶄新的奔馳回到雞窩洼,呆了一天就回去了。臨走時對她母親說,這農村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以后有事直接寄錢回來就得了。金鳳飛出雞窩洼后再也沒有飛回來。金鳳媽念女心切,坐上火車千里迢迢地赴京看望女兒,回來后流著淚嘆著氣對瘸子奶說:花喜鵲,尾巴長,找了婆家忘了娘!
近年,文壇上出現了一位名叫程斯錦的作家,以寫鄉士小說而聞名當代文壇。她在作品中塑造的母親形象,樸實無華,光彩照人,曾多次在國內大型文學比賽中獲獎。讀者猜測作者一定是一位有著豐富人生閱歷的長者,不想在頒獎晚會上,人們驚奇地看到,上臺領獎的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作家,她的獲獎作品是——《烏鴉與喜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