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量寬容的厚度

[案例]

“三、四年級班主任馬上到校長室開會！”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之后，同事高聲宣布著領導指示。聽到命令，我們幾個班主任立刻開拔。

校長室門大開，沙發上兩位警官正襟危坐，原本嘻嘻哈哈的我們立刻靜下來，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我們學校附近的超市有一輛新買的50多萬的寶馬車被劃，超市的監控錄像錄下了整個過程，被劃時間是周二下午5點10分，錄像上這兩個孩子懷疑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請班主任仔細辨認一下。”幾個班主任一一辨認后很肯定地排除了自己班孩子的嫌疑，我也把頭湊過去，一看不要緊，心里像灌了鉛，沉到了谷底。從走路的姿勢看，這兩個肇事者像極了我們班的鎧銘和永慶。

“王老師，是你們班的學生嗎？”校長見我對著屏幕發愣，輕聲提醒我。

“不，不是，這么遠，看不太清楚！”我語無倫次地搪塞著，匆匆逃離校長室。

回到辦公室，心怎么也平靜不下來，我快步向教室走去，特別期待從孩子的口中聽到決絕的否定。

“昨天下午，你們幾點回的家？”我把鎧銘和永慶叫出來，輕聲問。

“放學后，刷完黑板漆，我就回家了。沒看時間。”鎧銘答道。

“有輛車昨天下午在超市門口被劃傷了，是你們干的嗎？”我假裝不經意地說，心里特別期待得到否定的回答。

“不是。”鎧銘不假思索地說。內向的永慶在旁邊搖了搖頭。

“不是就好。”聽著這樣斬釘截鐵的回復，我開始有些釋然，或許是我看錯了，因為在內心深處，這正是我期待的結果。

中午回到家，這件事卻仍像一塊石頭壓在我的心頭。我反復回想，從時間上看，5點我送他們出校門，5點10分他們應該正好經過超市門口的停車場，時間正好吻合，到底是不是他們？如果不是也就罷了，如果是，我豈不成了幫孩子蒙混過關的罪人，說不定會為他倆一生的發展埋下隱患。不行，一定得弄明白！

下午，我早早來到學校，叫出永慶耐心詢問。

“那輛車是你們兩個劃的吧？”我單刀直入。

“不是我，是鎧銘。”永慶急忙辯解。

“我倆回家路過超市，發現了一輛還沒掛牌的新車，鎧銘說是寶馬車，非要過去看看，然后他就拾起一塊石頭圍著車子轉了一圈，之后我們就走了。”這話如五雷轟頂，徹底擊碎了我內心僅存的一點幻想。

“車是你劃的，對嗎？”當鎧銘再次站在我面前時，我已經沒有了和他說話的氣力，深深的失望已經將我擊垮。

“不是。”孩子仍舊理直氣壯。我讓永慶重述事件全過程。

“車是你劃的，對嗎？”我不依不饒。

“是。”短暫的思索后，他終于說出了我最不想聽的答案。

帶著沉重的心情，我走進了校長室。

在說清了事情的經過后，我向校長承認了錯誤，我不僅沒有當好孩子的領路人，還險些成了孩子的幫兇。我同時說明了鎧銘的家庭情況：父親早逝，母親在工廠上班，前不久值夜班時因鍋爐爆炸險些喪命，全身深度燒傷的她正在醫院急救。現在鎧銘暫住在年近70的姥姥家。說著說著，我已經泣不成聲。

校長靜靜地聽完我的話，沉思片刻。

“其實，通過調查和走訪，警察已經鎖定了5個懷疑對象，即使你今天不說，早晚也會找到這個孩子。車主這次調查，目的不在于經濟賠償，而是讓肇事的孩子從中吸取教訓，受到教育。我會把孩子的情況通知車主。你也先別惱火，畢竟是孩子，正是最調皮，最不懂事的年紀，先冷處理，過兩天和他好好談談。”出了這樣的事情，原以為校長一定會把我和學生叫到辦公室訓個狗血噴頭，校長的淡定和寬容讓我既羞愧又感激。

可能是意識到這次闖了大禍，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原本課間生龍活虎，上躥下跳的鎧銘，顯得尤為乖巧、安靜，好像在靜待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但我始終按兵不動，苦苦思索著教育他的良策，等待著合適的時機。

幾天后，我接到了校長的電話，在得知孩子的家庭情況后，車主主動放棄了經濟賠償的要求，甚至沒有提出核實學生家庭情況，我再次被這份沉甸甸的寬容所打動。

次日午后，我把鎧銘帶到學校的紫藤架下，開始了三年多來我們之間的第一次平心靜氣的長談：

“請你幫我算一筆賬，你媽媽的工資每個月大約2200元，不吃不喝，一年能攢多少錢？”

“大約24000元。”正準備好迎接批評的他，被我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加上水電費、暖氣費、醫療、衣食住行等開銷，每年大約能攢1萬元。照這樣計算，多少年才能攢夠50萬元？”

“50年。”

“從20歲一直工作到70歲，50年的工作換來的錢就是只夠買被你劃傷的那輛寶馬。”我語重心長地說。

“老師，我知道這輛車很好，不知道這么貴。”他小聲嘟囔著。

如果讓你媽媽賠償修車費，就要不吃不喝掙3個月！”

“老師，對不起！”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隨手一劃帶來的嚴重后果。

“你最對不起的是車主和你正躺在醫院里的媽媽！如果媽媽聽說你犯了這么大的錯該多傷心呀！”一提到媽媽，平日里的硬疙瘩低下了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落，我的眼淚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老師，你別哭，……我，知道錯了！”伴著大聲的抽噎，他斷斷續續地說。

我伸手把他攬進懷里，讓他像在媽媽懷里一樣哭了個痛快！

等他平靜后，我把車主的決定告訴他，車主是個寬容的人，希望你能吸取這次教訓，管好自己，做個好孩子。淚跡未干的鎧銘認真點了點頭，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毫無掩飾的真誠。

劃車事件后，鎧銘忽然長大了，變得熱心起來，同學有困難他沖在最前面，課上不再與老師作對，還主動幫助老師組織課前紀律，學習成績也大有起色。在幾周后的家訪中，鎧銘的姥姥拉著我的手說：“那天的事孩子回來對我說了，孩子說自己遇到了好人，他長大也要做個那樣的好人。這段時間我感覺孩子變了，變得聽話了，懂事了。謝謝那位好心人，謝謝老師！”

鎧銘的轉變讓我想起了泰戈爾的一句話：“不是錘的打擊，而是水的載歌載舞才形成了美麗的鵝卵石！”

【反思】

細細體會寶馬被劃事件始末，引發了我關于如何對待學生犯錯的反思。

1. 面對學生的錯誤，用“冷處理”提升教育效果。

小學生受年齡特點的限制，思維水平和自我控制能力較低，難免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錯誤，及時糾正學生的思想和行為偏差是班主任工作的重要內容。作為班主任，在學生犯錯誤時，急火攻心在所難免，尤其在盛怒之下特別容易出現過激的言行。而剛剛把錯誤暴露出來的孩子，早已作好了被訓斥的思想準備，他們此時的戒備心是最強的，若“狂轟濫炸”往往效果不佳，結果甚至適得其反。

2. 面對犯錯的學生，善用寬容啟動學生自我教育的潛能。

在班級管理中，難免會遇到幾個難纏的“小刺頭”，他們往往任性妄為，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班主任不難發現，懲戒、呵斥雖然見效快，但長此以往，這些孩子會逐漸增強對老師訓誡的耐受力，很容易形成對挨訓無所謂的態度，這比錯誤本身更加可怕！學生出錯時，班主任要做的不是羅列錯誤帶來的后果，用錯誤的大小決定發火的“音量”，而是告訴學生：錯在哪里？怎樣做才是對的？更應該寬容對待犯錯的孩子，平心靜氣去解決問題，才能啟動學生自我教育的潛能，讓學生學會反思，改正錯誤，實現自我成長。

寬容是一種良策。在我出錯時，校長的寬容和點撥，讓我心存感激，給了我處理此次事件的信心和勇氣；鎧銘犯錯時，車主的寬容與大度，讓鎧銘心存感激，給了他重新站起來的決心和力量。這一份寬容，對鎧銘幼小的心靈帶來強有力的震顫，對他一生的影響也是不可估量的。相信這份寬容必將以溫暖的色彩讓鎧銘銘記一生，也希望鎧銘能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丈量出這份寬容的厚度，詮釋出這份寬容的價值。

（作者單位：淄博市沂源縣沂河源學校 山東淄博 256100）

責任編輯 顏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