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墩的沮喪

住我們九樓的小孩，是個小胖墩，每天晚上在小區(qū)里跑步。夏天晚上，我在噴水池邊乘涼，他跑過來和我搭訕：“阿姨你跑步嗎？”我說我懶，他就恭維我說阿姨身材還不錯。我笑了，問他多大懂得討好女人了。

他不高興了，說他都談過戀愛，現(xiàn)在讀初中一年級。我控制住自己，問他現(xiàn)在還談嗎？他說現(xiàn)在沒談，不過他和我們小區(qū)里另外一個孩子一起競爭追求他們班班長。他說班長長得好，學習好，老師也喜歡。我問他那你有希望嗎？他說希望不是很大，因為情敵家的房子比他們家大兩點八平方，而且，情敵媽媽是醫(yī)生，而自己媽媽沒花頭，是營業(yè)員。然后，他更沮喪地追加說，情敵爸爸還有私家車，自己爸爸雖然有車接送，畢竟是單位的。

我說競爭女孩要靠自己的呀，你好好讀書考上北大，你們班長不就喜歡你了？他說阿姨真老土，等到我考大學，我們班長早就名花有主了；再說了，現(xiàn)在都是看家庭背景的，他們老師最喜歡的學生，爸爸媽媽都是有花頭的。他繼續(xù)跑步，說要減掉十斤。

小胖墩才十歲出頭，歲月寒風已經(jīng)刮滅了他的夢。他們從現(xiàn)實主義向浪漫主義跋涉，最后會結出什么樣的生活果實我無法判斷。因為我們這一代，從理想主義走到現(xiàn)實主義，最后也是殘兵敗將。因此，看著小胖墩遠去的小背影，我覺得自己沒有能力教育他。這情形仿佛有點像，遠在異國的郁達夫，因為愛的屈辱，隔洋狂呼：“中國啊中國，你怎么不強大起來？”

細想想真是和小胖墩一樣沮喪了，在這個年頭，窮人天然沒有權利談戀愛的，你看，連馬克思都沒有處理無產(chǎn)階級的愛情問題。有錢人談戀愛才符合愛情的要求，“能吃，能喝，能赴舞會，能去劇場，能擁有藝術，能旅行……”這些年的文學藝術，最動人的愛情場景，有一個是衣衫襤褸饑腸轆轆的嗎？

于是，頭頂著燦爛星光，我百轉千回，不知道是應該學習馬克思，還是應該自強不息，讓我們家的小胖墩長大以后不會因為我失去愛情的機會。

（摘自《亂來》 圖/昵圖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