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和你一起餓一回

這天，白云酒樓里來了兩位客人，一男一女，四十歲上下，穿著不俗。

服務員笑吟吟地送上菜單。女的看也不看一眼就說：“給我們來碗餛飩就行了。”

服務員一怔，哪有到酒樓吃餛飩的？再說，酒樓里也沒有餛飩賣啊。男人發話了：“吃什么餛飩，又不是沒錢。” 女人搖搖頭：“我就是要吃餛飩！”男人難為情地說：“好吧。請給我們來兩碗餛飩。”

“不！只要一碗！”看男人皺起了眉頭，女人說：“你不是答應一路上都聽我的嗎？”

服務員撇撇嘴：“對不起，我們這里沒有餛飩賣！”

酒樓老板張先鋒恰好經過，服務員走過去埋怨道：“老板，這兩個人上這只點餛飩吃，不是存心搗亂嗎？”

張先鋒也覺得很奇怪：這對夫妻應該不是吃不起飯的人，估計另有什么想法。他吩咐服務員：“你到外面買一碗餛飩回來，等會結帳時多收一倍的錢！”說完坐下觀察起這對奇怪的夫妻。

一會，服務員捧回餛飩，女人用湯匙輕輕攪拌著，好像舍不得吃。

男人恨恨地說：“真搞不懂你千里迢迢跑來，就為了吃這碗餛飩？你愛吃就吃吧，我餓了一天了，要補補。”他一氣點了七八個名貴菜。

女人淡淡地對服務員說：“你最好先問問他有沒有錢，當心他吃霸王餐。”

男人氣紅了臉：“老子會吃霸王餐？老子會沒錢？”邊說邊往懷里摸去，“咦”了一聲：“我的錢包呢？”

女人不慌不忙：“別瞎忙活了，錢包和手機我昨晚都扔到河里了。”

男人火了：“你瘋了！”然后拉開旅行包猛掏起來。

女人冷冷地說：“別找了，所有值錢的東西我都扔河里了。我身上還有五塊錢，只夠買這碗餛飩！”

男人憤怒地瞪著她：“你真是瘋了！沒有錢，那么遠的路怎么回去啊？”

女人卻一臉平靜：“二十年前，咱們身上一分錢也沒有，不也照樣回家了嗎？那時侯的天，比現在還冷呢！”

男人瞪直了眼：“你說什么？”女人問：“你真的不記得了？”男人茫然搖搖頭。

女人嘆了口氣：“這些年身上有了幾個錢，就真的把什么都忘了。二十年前，咱們第一次出遠門做生意，被人騙了個精光，連回家的路費都沒了。經過這里，你要了一碗餛飩給我吃，那時候你身上就剩下五毛錢了……”

男人身子一震：“這里……”女人說：“對，就是這里，我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時它還是一間又小又破的餛飩店。”

男人默默低下頭，女人對發愣的服務員道：“姑娘，請給我再拿只空碗來。”

服務員很快拿來了空碗，女人捧起餛飩撥了一大半到空碗里，推到男人面前：“吃吧，吃完了我們一塊走回家！”

男人很久才說了句：“我不餓。”女人眼里閃動著淚光：“二十年前，你也是這么說的！”

男人說：“你怎么還不吃？”女人又哽咽了：“二十年前，你也是這么問我的。我當時回答你，要吃就一塊吃，要不吃就都不吃。現在，還是這句話！”

男人默默拿起了湯匙，手卻抖得厲害，幾次餛飩都掉下來。最后，他終于將一個餛飩送到了嘴里，使勁吞到了肚子里。舀第二個餛飩的時候，眼淚突然“叭嗒”往下掉。女人也開始吃，餛飩進嘴，眼淚同時滴進了碗里。這對夫妻和著眼淚把一碗餛飩分吃完了。

放下湯匙，男人輕聲問女人：“飽了么？” 女人搖了搖頭。男人很著急，突然他彎腰脫下一只皮鞋，拉出鞋墊，手往里面摸，居然摸出了五塊錢。他不敢相信地瞪著手里的錢。

女人微笑著說：“二十年前，你騙我說只有五毛錢了，只能買一碗餛飩，其實你還有五毛錢藏在鞋底里，你是想等我餓了的時候再拿出來。可你被逼吃了一半餛飩，知道我一定不飽，就把錢拿出來再買了一碗！還好你記得自己做過的事，這五塊錢，我沒白藏！”

男人把錢遞給服務員：“給我們再來一碗餛飩。”服務員沒有接錢，快步跑開，不一會捧回來一大碗餛飩。

男人往女人碗里倒了一大半：“吃吧，趁熱！” 女人沒有動：“吃完了，咱們就得走回家了，你別怪我，我只是想在分手前再和你一起餓一回，苦一回！”

男人連湯帶水吃得干干凈凈，放下碗催促道：“吃吧，吃好了我們走回家！”

女人說：“放心，我說話算話，回去就簽字，錢我一分不要，你和哪個女人好，我也不會管你了……”

男人大聲喊了起來：“回去我就把離婚協議書燒了，還不行嗎？”說完，號啕大哭：“我錯了，還不行嗎？我腦袋抽筋了，還不行嗎？”

女人面帶笑容吃完了餛飩，對服務員說：“姑娘，結帳吧。”在旁觀看的張先鋒猛然驚醒，快步走過來，摸出了兩張百元大鈔遞了過去：“既然回去就把離婚協議書燒了，為什么還要走路回家呢？”

他微笑道：“咱們都是老熟人了，你們二十年前吃的餛飩，就是我賣的，那餛飩是我老婆親手做的！”說罷，他把錢硬塞到男人手中，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先鋒回到辦公室，從抽屜取出那張早已擬好的離婚協議書，喃喃自語：“看來，我的腦袋也抽筋了……”

（摘自《青春期健康·人口文化》 圖/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