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幫”精神

寧波商幫生生不息，得益于甬商精神的傳承弘揚。

前世今生

寧波處于我國東部海岸線的中段，扼南北水路之要沖，擁天然深水之良港，是東方“海上絲綢之路、陶瓷之路”的始發港之一。早在唐代，就有“只要銀錢多，不怕落油鍋”的甬商橫渡東海，前往日本、高麗經營航運和貿易。代表人物李鄰德、張支信及其家族，多次往返，被正統史書稱為“唐商團”。清初，隨著北京的鄞縣會館、浙慈館相繼建立，意味著寧波商幫正式形成，并且迅速壯大，在乾隆年間躋身十大商幫之列。當時浙東民諺“無寧不成市，無紹不成衙”，說的就是寧波人做生意、紹興人做師爺的地域人文特征。

“五口通商”后不久，上海以其襟江帶海、腹地廣闊、辟有租界等優勢而異軍崛起，逐漸成為全國的經濟中心。極有眼光的甬商便又涌向一葦可航的上海，安營扎寨，在十里洋場闖蕩拼搏。經過兩次“四明公所血案”、組建中國“第一商會”上海總商會等大事件，旅滬寧波幫日益強盛，終于在清末民初超越其他商幫而獨占鰲頭、雄視工商金融界。1916年，世紀偉人孫中山評說道：“寧波人既以善于經商著，且具有偉大之魄力”；“凡吾國各埠，莫不有甬人事業，即歐洲各國，亦多甬商足跡，其能力之大，可首屈一指者也。”另一位世紀偉人毛澤東，則于1949年5月致電解放浙江的前線將領：“在占領紹興、寧波等處時，要注意保護寧波幫大小資本家的房屋財產”。當時上海的寧波幫大約占全市人口的五分之一，他們創造的經濟總量卻高達三分之一強，其影響舉足輕重。

但由于當時不了解共產黨，仍有不少寧波幫出走。他們白手起家，克服重重困難，再創輝煌，涌現出一大批商界巨擘。以香港為例，就有世界船王包玉剛、董浩云，影視大王邵逸夫，棉紗大王陳廷驊，毛紡大王曹光彪，以及涉足政界的首任特首董建華、立法會首任主席范徐麗泰。澳門立法會首任主席曹其真也是寧波幫。而制定臺灣經濟發展政策、推動臺灣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的決策者，更有不少寧波籍人士。在海外創業的寧波幫，雖然人數不多，大約30幾萬，但是能量很大，而且愛國愛鄉，所以被第三位世紀偉人鄧小平看中，中國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如炬目光，于1984年8月發出指示：“把全世界的寧波幫都動員起來建設寧波”!20多年來，他們不僅為寧波的經濟社會建設作出了不可磨滅、不可替代的貢獻，而且為全世界華僑華人支持中國改革開放做出了表率。

計劃經濟時期處于冬眠狀態的本土寧波幫，改革開放后重振雄風，使寧波再度成為商貿名城。如今，民營經濟中有135個工業產品成為全國“單打冠軍”；每4個寧波人中就有1人從事與外貿相關的行業；全國每做成100美元的外貿出口生意，其中5.5美元由寧波人完成。他們重新走向全國各地，在北京、上海、天津、成都、南京、沈陽、武漢、青島、合肥、義烏、鞍山、云南、貴州等地成立了寧波商會。僅在上海，創辦企業上萬家，注冊資金超過百億元，居長三角16個城市在滬企業之首。古老的寧波港也煥發青春，與世界1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600多個港口緊密相連。2011年，港口貨物吞吐量4.3億噸，港口集裝箱吞吐量1451.2萬標箱，分別居世界第5位和第6位。

誠信務實

寧波商幫生生不息，得益于甬商精神的傳承弘揚。中國以地緣為紐帶而形成的商幫，通常都有其獨特的世代相傳的精神風范。古人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道”即精神，具體表現在對待客戶與要求自己這兩個精神層面。就寧波幫精神而言：對待客戶——誠信、務實；要求自己——開放、創新、愛國愛鄉。

世界上第一個超市，是明代萬歷年間寧波人孫春陽在蘇州開設的“孫春陽南貨店”。清人錢泳的《履園叢話》記載：“其為鋪也，如州縣署，亦有六房，日南北貨房、海貨房、腌臘房、醬貨房、蜜餞房、蠟燭房。售者柜上給錢，取一票，自往各房發貨。”這與超市的“分類擺貨，統一收銀”并無二致。然而最了不起的是，清初有人拿了明代萬歷的貨票去店中兌取商品，該店毫不遲疑，當場付給；真是“一諾百年”、改朝換代也不受影響。

中藥業是寧波幫的傳統行業，中華老字號北京同仁堂、天津達仁堂、上海童涵春堂、廣州敬修堂、杭州張同泰國藥號、寧波馮存仁堂與壽全齋，都是甬商創辦的，所以能延續至今，全靠“誠信者以質為本”。常言道“丸散膏丹，神仙難辨”，但寧波藥商信奉“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同仁堂強調“炮炙雖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雖貴，必不敢減物力”，成為歷代古訓。

金融乃“百業之首”，通常都以為山西票號“海內最富”，其實，寧波錢商毫不遜色。開設在北京的“四大恒”，執北京銀錢市場之牛耳。1900年庚子事變，八國聯軍搶劫三天。順天府尹陳夔龍在其《夢蕉亭雜記》中寫道：“東四牌樓著名錢鋪四恒首先歇業。四恒者，恒興、恒利、恒和、恒源，均系甬商經紀，開設京都e，-百余年，信用最著，流通亦廣。一旦歇業，關系京城數十萬人財產生計，舉國惶惶。”最后，“四大恒”恪守誠信，在朝廷的支持下恢復營業。

開放創新

但寧波幫更值得稱道的，是凡有市場先機，就破難而上、開放創新。寧波錢商早就認識到錢莊、典當等舊式金融必將被銀行、保險、證券、信托投資等現代金融所取代，審時度勢，捷足先登。號稱國人創辦第一家的中國通商銀行、上海華安水火保險公司、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都是甬商創辦的。1935年全國銀行年鑒顯示：是年全國共有民營銀行102家，共擁有資本11751萬元，其中同寧波幫有關的為48家，資本5310萬元，分別占47.1％和45.2％；有價證券投資和銀行兌換券的發行，則分別占39％和56.1％。

航運也是寧波幫的傳統行業，其南北號沙船販運對上海興市厥功甚偉。尤其是太平軍占據長江、阻斷漕運期間，南北號甬商幾乎獨占沿海南北貨物貿易。而且，他們極善未雨綢繆、占得先機，沙船余勢未衰，即看準機械輪船必將獨領風騷，大力發展輪船航運業。1908年成立的的寧紹輪船公司，在滬甬兩地最有影響。虞洽卿興辦的三北輪埠公司，抗戰前夕所擁有大小輪船數量，超過了官辦的招商局。發展到70年代末期，世界十大船王中有2位寧波人：“船王之王”包玉剛與“世界最大獨立船東”董浩云。

愛國愛鄉，報效桑梓

愛國愛鄉、報效桑梓，是寧波幫有別于其他傳統商幫的最鮮明的精神風范。寧波人民有著抗倭、抗英、抗法、抗日的光榮傳統，而在抵御外侮的過程中，寧波幫通過自己開廠辦企業“實業救國”。寧波幫創辦的民族企業，舉其大者，有創造了許多近代中國印刷之最的商務印書館；有我國第一家自紡，自織，自染，自印，自銷的毛巾聯合企業三友實業社；有中國第一家日用化工企業、產品擊敗日本貨的中國化學工業社；有打敗瑞典、產品遠銷南洋的大中華火柴公司；有打破西方壟斷、中國第一家也是最大的照明企業亞浦爾電器公司；有打破西方壟斷、中國第一家制造氧氣和乙炔的中國工業煉氣公司；有打破西方壟斷、在中國最早制造無線電通信設備與儀器儀表的大華科學儀器公司……寧波幫制造的國貨名牌，舉其迄今仍在生產的，有近代中國第一個與外商打官司并使日本仁丹敗訴的龍虎牌人丹；有榮獲美國費城世界博覽會金獎的飛虎牌油漆；有擊敗日本美女牌味の素的佛手牌味精；有打破西方壟斷、填補國內空白的雙錢牌輪胎；有自己設計制造并能抗衡外國貨的三五牌時鐘；有國內第一品牌、出口美英法德澳等國的白熊牌薄荷腦……

寧波商幫特別眷戀生他養他的故鄉，總是傾其所能，出錢出力。建于1936年曾是寧波市地標的靈橋，就是旅滬寧波幫奉獻的。1984年鄧小平的指示精神傳達后，成千上萬散居世界各地的寧波幫積極響應，捐贈款項達10幾億元人民幣。包玉剛自稱“我是寧波的大使，寧波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我愿幫助寧波跑腿”；他率先捐資倡議成立的寧波大學，可以說是海外寧波幫的愛心結晶。寧波幫不僅造福桑梓，并且積極地報效祖國。王寬誠以2億美金建立基金會，用于祖國的科教事業；邵逸夫每年捐資2億港幣，支持內地教育事業；陳廷驊一次就捐建200所希望小學……為表彰他們所作的重大貢獻，由中國科學院紫金山天文臺發現并提名，經國際小行星委員會批準，在浩瀚的宇宙星空中，出現了“王寬誠星”、“邵逸夫星”、“曹光彪星”、“李達三星”。

今年4月14日，首屆世界“寧波幫”大會在家鄉隆重召開，千名海內外寧波幫人士齊聚故園，共用262億元的投資回饋父老鄉親，并且發表《首屆世界“寧波幫”大會宣言》，決心砥礪艱苦創業之志，勇闖自主創新之路，光大誠實守信之道，擔當回饋社會之責，深懷造福桑梓之情，凝聚永續發展之魂。《宣言》奏響了百年商幫新的時代強音。

(作者系寧波大學教授，寧波幫研究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