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做空中國概念股

編者按

在非洲，當成千上萬頭角馬、羚羊、斑馬一頭扎進水草充沛的大草原之時，總有一群饑腸轆轆的獅子、獵豹、鱷魚環伺左右。前者希望在大草原覓得美食，卻不知，自己已成為讓后者垂涎三尺的美食。

類似這樣的生物鏈故事在美國股市也在上演：為求更大發展而赴美上市的中國公司，身邊卻有虎視眈眈的做空公司悄悄聚集。而新一輪的做空潮表明，做空者伺機而動，隨時可能出擊。

面對被做空，江南春曾經氣得大罵：“美國市場真是令人無法理解。”但生氣也沒有用，在美國資本市場，做多與做空都并未越過法律的界限，兩者的方式不同，逐利目的卻毫無二致。

既然躲不過被做空，那就將它視為必經的成人禮吧！只要看清做空者的真面目你就會發現，私利驅動下的做空機構以挑刺兒為生，自身卻也未必無懈可擊。中概股如果能識破其套路并找到漏洞，就有望在防守反擊中將其徹底擊敗。

6月20日下午1點左右，南京鐘山國際高爾夫球場。

周鴻祎套著一條寬大的休閑短褲，趿著拖鞋慵懶踱過會所一樓的大廳。想起剛才的情景，老周不由得笑瞇了眼。

他碰見了一位業界朋友，對方盛贊他在與做空公司“香櫞研究”的斗法中有攻有守、進退有據，為之前被“香櫞研究”打得落花流水的中概股公司扳回了一些面子。

不過，老周笑得有點早，當時他可能并不知道，正有一群神秘人士密鑼緊鼓地籌備著對奇虎360（NYSE:QIHU）的新一輪攻擊。

“如果一年后還看到這只股票在紐交所交易，那簡直太難以想象了。”放話的是一家名為“匿名分析”（Anonymous Analytics）的美國股市做空機構。

7月2日上午（美東時間，以下同），橫空出世的“匿名分析”發布了一份18頁的調查報告，目標直指在紐交所上市的中國互聯網公司奇虎360。比之前“香櫞研究”曾經給予奇虎5美元股價估值更絕情的是，匿名分析認為這只股票應該被停牌。

報告一經公布，奇虎的股價在當日11點30分左右小幅下挫，隨著事態發酵，其股價在下午一路狂跌，報收于16美元，跌幅7.46%。

第一章 來者不善

“匿名分析”直指奇虎商業模式的關鍵：既然奇虎將百度列為主要競爭對手，那么就可以從和百度的比較中獲得做空信息。

正如其名字那樣，“匿名分析”從一開始就為自己披上了神秘面紗。

“請叫我們做‘匿名分析’，我們從來不用個體名字。”匿名分析在回給《IT時代周刊》的電子郵件里措辭生硬且肯定。這也表現出它與喜歡在媒體面前高調曝光的其他做空機構大不相同。

來者終究不善。比起此前香櫞研究的狂轟濫炸，“匿名分析”的調查報告既簡潔明了又邏輯縝密。

“匿名分析”自述拿到了第三方調查數據，顯示奇虎關于網站流量的公開信息存在問題，從而證明其建立在巨大流量基礎上的在線廣告收入模式有問題：“奇虎曾被認為是下一代互聯網公司，現在我們證明它又是一個舞弊案。”

難纏的對手

“匿名分析”稱，數月前，在奇虎旗下hao.360.cn網站導航頁的編碼中被植入了一些新的編碼，這些編碼是奇虎公司自愿加入的，為的是讓獨立的第三方審計機構comScore監測衡量真實的網站流量。但在兩周前，這些編碼原因不明地消失了。“匿名分析”因此推斷，奇虎不想讓真實的網站流量被公之于眾。他們透露，4月份的數據顯示，hao.360.cn網站的平均日訪問量在644.4萬人次，獨立個體訪問者總共4087.7萬人次。

“comScore監測捕捉的是，該網站所有的流量。但奇虎顯然不希望公開所有數據，他們告訴公眾的幾億數字，比現實情況大很多。”“匿名分析”人士說，“許多人都在等待第三方機構對這個網站流量進行認可，但非常不幸，這一監測工具被奇虎悄悄移走了。”

針對做空機構的再次挑釁，7月3日9：30開市前，奇虎發布一份緊急英文公告，聲稱“匿名分析”提供的數據嚴重低估了奇虎360現在的網站流量。“對方拿出comScore客戶端的數據，但這一數據目前并未經過校正，在中國市場的偏差非常大。”奇虎CEO齊向東對外表示。

然而，“匿名分析”做空奇虎360的手段，遠不止于讓人懷疑奇虎網站流量數據有假，他們還對奇虎的收入來源進行了分析。他們認為，除去幾乎不賺錢的反病毒軟件系列產品和360瀏覽器，其主要收入來源是在線廣告和游戲，其中以占比約75%的在線廣告為主。而在在線廣告中，通過與谷歌搜索合作的部分大約占據了全部收入的20%左右，其余超過50%的收入來源，是奇虎引以為豪的直接鏈接導航。這一部分，與網站的客流量息息相關。

做空機構半年來對奇虎的不斷攻擊，已導致大量對互聯網業務不熟悉的美國投資者紛紛撤離。但奇虎沒有像其他中國概念股那樣一擊即垮。過去52周內，奇虎360的最高價為26.35美元，最低價為13.71美元。香櫞研究此前曾6次試圖做空奇虎，但至今未遂。因為奇虎在互聯網業務模式上對其指控的反駁也并不乏力。

分析人士指出，奇虎360的模式可以看作是互聯網流量零售商，也就是把客戶端、瀏覽器作為切入口聚集大量用戶，然后再向用戶售賣其他軟件業務、增值服務。之前香櫞研究沒有看清其本質，僅僅將它作為一個互聯網媒體來分析。香椽研究創始人安德魯·萊福特因此被嘲笑“完全不懂中國互聯網，鬧出了笑話”。

“匿名分析”直指奇虎商業模式的關鍵：既然在線廣告是主要收入來源，并且奇虎將百度列為主要競爭對手，那么就可以從與百度的比較中獲得做空信息。comScore4月份公布的數據顯示，奇虎hao.360.cn網站的平均日訪問量比競爭對手百度旗下的導航網頁hao123.com少70%，獨立個體訪問者比百度少52%。而在2011年第四季度，奇虎管理層在電話會議中曾表示，它比百度的導航網頁至少多了20%的流量。

“既然奇虎喜歡和hao123.com作比較，那么我們就簡單地用同樣的比較來證明，它之前的陳述完全是錯誤的。”這是“匿名研究”的核心邏輯。

和香櫞研究相比，“匿名分析”顯然是一個更專業、更難纏的對手。而周鴻祎也發現，“匿名分析”提供的報告比香櫞研究的完整得多，沒有犯下“低級錯誤”，如搞錯公司上市的交易所，或者對奇虎的主營業務模式進行主觀評論式的攻擊，報告的立論和措辭相對更加理性，很難被對方抓住把柄。

近50家公司中招

在中國互聯網圈內，周鴻祎有著AK47的稱號。AK47是當今火力最猛的沖鋒槍。所以，有人形容奇虎360在與香櫞研究纏斗的六個回合里，回擊的火力迅速且兇猛，富有說服力。

“我們拿掉comScore插件純粹是因為有歐洲的一家安全軟件公司把該插件當作病毒，問題解決后，已經重新放上去了。”齊向東告訴《IT時代周刊》。

奇虎方面稱，在和comScore的合作中，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兩次，分別在今年的5月和6月，“6月份那次恰巧被做空機構盯上了，對方故意做了錯誤推斷。”

奇虎財務總監徐祚立證實說，按照comScore的做法，官方最終公布的是，會根據網站流量數據監測校正其客戶端模型后的客戶端的數據。“海外市場投資者逐漸對來自中國的監測數據產生疑問，所以我們要選擇一家美國市場調查企業合作以示公正。” 徐祚立表示，“在接下來一兩個月后，至少在第四季度前，公眾會看到comScore公布的真實客戶端的流量數據。”

在最近的新一輪做空潮中，讓中國上市公司感到緊張的是，針對它們的“空襲”行動正從華爾街向新的金融中心蔓延。在近期，香椽研究已飛臨香港股市上空。

7月4日，在香港證交所上市的恒大地產執行董事兼副總裁賴立新匆匆出現在香港警務處。香港資本市場人士紛紛推測，賴立新此行是為了報案。

此前6月21日，香櫞研究發布了長達57頁的研究報告，稱恒大資不抵債，用欺詐手法掩飾資金問題。隨即，恒大股價一度下跌超過20%，市值蒸發近80億港元。恒大立刻召開公開電話會議對香櫞研究進行反駁，并強調要追究對方的法律責任。

而在更早些時候，分眾傳媒（NASDAQ：FMCN，下稱“分眾”）也未能躲過做空機構的黑手。2011年11月22日凌晨1點多，還躺在床上看書的分眾傳媒副總裁嵇海榮被老板江南春的一通電話驚得沒有了閱讀興趣。

“我們的股價跌到9塊了！”分眾董事長兼CEO江南春在電話里顯得很沮喪。江南春還告訴他，是一家叫渾水研究的做空公司襲擊了分眾。通話間，嵇海榮聽到江南春還在接聽另一個電話，似乎是在應對投資者的詢問。在最后的電話里，江南春用近乎命令的語氣說：“明天九點開會，準備打仗反擊。”

后來，嵇海榮了解到，就在這一夜，分眾CFO、財務總監、IR負責人等一眾高管都接到了江南春的電話。

天亮時，分眾盤中三次觸發熔斷機制，收盤暴跌39.49%，創下52周以來的新低，市值蒸發13.6億美元。

11月23日，分眾對外逐條回應渾水研究公司長達80頁的做空報告，指出對方的結論輕率且極不專業，并宣布自己獲得了四大投行“買入”評級的支持。

在外國做空機構對中概股的多輪獵殺中，像奇虎360和分眾傳媒這樣能做到及時應對的公司終究是少數，更多的中國上市企業常常因為應付無方而慘遭蹂躪。

通常情況下，做空機構的研究報告一經發布，所涉及的中概股股價隨即暴跌，跌幅超過50%屬司空見慣。廈門軟件企業東南融通的市值一度接近26美元，但因被做空，股價暴跌至2美元以下，隨即被納斯達克停牌。而綠諾科技被渾水公司指責后的一個月內，股價最大跌幅達到87%。

更嚴重的是，在2011年的前五個月中，包括中國高速頻道、綠諾科技、東方紙業等在內的25家中概股企業因被做空而慘遭停牌或退市。而截至2011年年底，這一數字接近50家。

據不完全統計，截至2012年6月，大約有38家中概股的股價已不足1美元。根據“1美元退市規則”，僅今年上半年，十余家股價長期低于1美元的中概股企業收到了退市警告。

那些未直接遭受做空的中概股，也因為這場“做空潮”波及到美國投資者的信心。

有外媒評價道，中國概念股過去10年中所累積的市場信譽已然崩塌——在受做空機構攻擊之前的2009年，中概股全線上漲，平均收益約13%，有5家中概股累計漲幅甚至高達1000%。做空機構做空的不僅是個別股票的價格，更是整個中國概念股的品牌。

一起跌至冰點的，還有中國企業赴美上市的熱情。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少中國企業將門檻不算高的美國資本市場視為IPO的沃土。2010年，赴美上市的中國企業數量達到45家，融資38.86億美元，甚至出現一周之內5家中國公司掛牌的盛況。但在中概股被狠狠做空的2011年中，成功進入華爾街的中國公司迅速銳減至11家，其中第四季度為零。

第二章 做空公司的真面目

有人把渾水、香櫞研究等做空機構的盈利路線圖簡化為，“跟蹤—確認—下單—出具報告—做空”。

據媒體報道，香椽研究的創始人安德魯·萊福特是一個40歲左右的猶太人，4個小孩兒的父親，住在洛杉磯郊區一個環境還不錯的社區里。表面上看，他似乎和那些每天接送小孩子讀書的“家庭煮夫”沒什么區別。

萊福特于2001年創辦了Stocklemon(股票檸檬)網站，專職從事做空股票的調查。

“‘檸檬’在西方代指不好的東西，這是我辦網站的初衷。”他回憶道，“后來我覺得這個名字太直接了，所以用法語的‘檸檬’（Citron）代替。”

這就是現在的香櫞研究，它只有一名正式員工——萊福特本人。可就是這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在過去6年里先后狙擊了奇虎360和恒大地產等20家中國概念股公司，其中15家的股價跌幅超過66%，7家已經退市。

“不要信任我，而要信任我提供的信息。”這是萊福特撂給中國媒體的話。

不光彩的發家史

在向中國媒體的陳述中，萊福特稱自己每天早晨4：30左右起床開始閱讀，等到6：30（美國西部時間）美股開市，跟蹤市場動態。下午閉市后，他會做一些調查研究，晚上則是他和中國方面聯系溝通的時間。

據其回憶，在跟蹤恒大的3個多月里，他幾乎每天都把時間耗在研讀恒大的公開資料以及新聞報道上。在此期間，他雇用了十多個中國人兼職幫忙翻譯并解釋中文的文件，還曾經雇用不少人到恒大地產做實地調查。

“我的工作是試圖將這些信息結合起來進行綜合分析，然后選擇性做空。這就是我的主業，我以此為生。”萊福特不避諱自己的目的。

相比香櫞研究，渾水（Muddy Waters）在狙擊中國概念股方面的收獲更大。這家2010年才成立的機構，先后讓綠諾國際和中國高速頻道退市，讓多元環球水務停牌。不過，與香椽研究相比，渾水的手段更具道德爭議。

在美國洛杉磯Pacific Palisades社區，一間門前擺有“Armed Response”（武裝保衛）警示牌的排屋，便是渾水網站所登記的地址所在。同時，渾水創始人卡森的父親威廉·布洛克便居住于此，他的公司W.A.B. Capital網站也登記在這里。

老威廉向外自稱在股票領域擁有逾30年經驗，與眾多基金經理、律師建立良好關系，主要為上市公司撰寫有償的“看多”報告。至于他現年35歲的兒子卡森，在展開“唱空”事業前，只是一個普通的“北漂”老外。

2009年，布洛克父子會見了在美國上市的東方紙業（以下簡稱“東紙”）財務總監溫斯頓·彥，后者要求為公司撰寫一份評級為“強烈買入”的推薦報告。

“他（老威廉）主動幫我們做了很多事情，第二次見面就給我們提供了一份財務模板，我當時覺得很驚訝，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要求過”，溫斯頓·彥至今仍對對方的過分熱情感到驚訝，“后來他還邀請了3個基金，主動幫我們做了一個小型路演。”

據香港媒體報道，2010年1月，卡森與大學同學斯恩抵達北京，代替老威廉到東紙廠房做盡職審查。同行的還有他們在南加州大學的同學里克。里克當時是一名私人投資者，也是投資網站TheStreet的投資專欄作者之一。

盡職審查完成后，里克向投資者建議買入東紙，卻沒想到卡森在半年后以渾水名義發表首份“唱空”報告，炮轟東紙涉嫌夸大2009年的盈利40倍，將東紙股票的目標價調低到1美元（當時股價約8.4美元）。報告公布后，東紙股價暴跌一半至4美元，此事在美國股壇引起極大回響。

“我們很震驚！因為參觀結束幾天后，老威廉還打電話給我們，說是審查滿意！但后來就突然說放棄合作，隨即發布了一份做空報告。”溫斯頓稱。唯一的端倪是在2009年12月，雙方曾洽商報酬，一度提及2萬股東紙股份（當時市值近20萬美元）。在審查后，東紙股價已較12月升50%，但東紙沒有同意。溫斯頓認為，沒談妥的報酬把卡森給得罪了。

這番指責毫不影響渾水在東紙事件中大撈一筆。此后，嘗到做空中國上市公司甜頭的卡森一度將居住地遷往上海，以期更加接近他的研究目標。這位熟知中國的投機者稱，Muddy Waters這個名字就是來自于中國古諺：渾水摸魚。

“做這件事情是有成本的，所以我必須賺錢。”渾水創始人卡森·布洛克說。

要的就是差價回報

據了解，中國上市公司存在的問題，有些是由中美兩地財務制度差異造成的。國際評級機構穆迪曾指出，穆迪在將審計署的數據和中國銀監會發布的報告進行核對后發現，審計署可能最多漏報了3.5萬億元人民幣的銀行對地方政府貸款。招商證券銀行分析師羅毅則反駁道：“穆迪分析師對目前中國銀行貸款投放的辦理流程和信貸檔案標準要求不了解，只因統計口徑差異就判斷這些貸款手續存在問題是對投資研究工作的諷刺。”但一般美國投資者并不了解這些，他們很有可能僅憑這些機構的報告就貿然地賣掉相關股票。

有資本市場的專業人士告訴《IT時代周刊》，做空牟利的大體操作步驟為，做空者預先判斷股價會下跌，然后從市場上借入股票后高價賣出；待股票下跌后，再從市場上以低價買入同樣數目的股票歸還，一賣一買中的差價就是做空者的盈利。據此，有人把渾水、香櫞研究等做空機構的盈利路線簡化為，“跟蹤—確認—下單—出具報告—做空”。

豐厚的“回報”驅動著做空公司不斷攻擊在2010年前后密集出現的中概股。

某日，美國60余歲的投資人約翰·伯德發現中國天一醫藥庫存訂單等方面存在問題后，于2009年8月以每股15.7美元的價格向市場借來幾萬股天一醫藥的股票并賣空。很快，因為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介入調查和天一醫藥下調營業收入預期，天一醫藥股票暴跌30%以上，當伯德以10.99美元的價格將股票歸還市場時，他已經凈賺了一百多萬美元，“收獲遠遠比想象的要豐厚”。

而那些市值更為龐大的中國企業給予做空者們的“回報”也更加豐厚。

2011年6月，渾水發布了一份40頁的報告做空市值超過50億美元的嘉漢林業。隨后半個月內，嘉漢林業的市值就跌去了40億美元。于是有人評論說，渾水的這份報告“每頁價值1億美元，可謂一字千金。”

與動輒市值幾億美元的空襲對象相比，一些做空機構的規模堪稱“袖珍”——香櫞研究僅有萊福特本人，渾水公司則由創始人卡森·布洛克和工廠專家比爾組成。另外，有些做空者始終保持神秘，無跡可循。當中概股希爾威和德爾電器決意向做空機構Alfred Little反擊時，卻發現無法通過對方留的手機號和郵箱與其聯系上。

完整的做空產業鏈

渾水、香櫞研究等做空機構不會親自出面調查中國上市公司，替他們深入這些公司的是，中國境內的“代理人”或“代理機構”，這角色與俗稱“寫手”相近，但他們又不具體負責撰寫報告。

一位曾經為美國做空機構服務的“代理人”向《IT時代周刊》爆料稱，“代理人”通常會選擇那些在中國境內的財經院校在校生來擔任，他們具備基礎的金融財務知識，頭腦較為靈活。并且，對這些人一般不會公開招聘，而是經朋友輾轉介紹。

由于美國人習慣任何事都盡可能地做到“有跡可循”，“代理人”會被要求在調查公司時，盡量留下包括照片、錄音等證據，這些東西加在報告里較為容易獲得美國投資人的認可。最為重要的是，“代理人”被要求只找能被做空的證據。

執行調查任務時，“有時候他們佯裝有采購需求，去找目標公司的銷售人員聊天，口頭談話中出現的不準確銷售數字和內容往往會被暗中錄音，再整理成原材料；有時候他們專挑周末去工廠門口拍照，‘空蕩蕩的車間照片是美國老板最喜歡的’，為了能夠征得工人同意被拍照，他們還會開出數百元的拍照報酬。”一家曾被做空的上市公司高管憤憤不平地告訴本刊記者。另據了解，希爾威公司在遭到做空前，其礦區門外就被調查員安裝的攝像頭連拍了20多天，同期，公司還接待了一些剛進工廠就到處拍照的“投資者”。

除了臨時雇用的“代理人”，國內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型商業咨詢公司充當美國做空公司的“代理調查公司”，其中一些對外謊稱是香港注冊或擁有國際背景，以此作為幌子。這些商業咨詢公司利用公司名義，以協助做市場調查為由，開出每小時600美元至800美元不等的傭金獎勵，暗中找上市公司流水線上的工人談話，或者利用商業間諜手段獲取公司內部資料。有報道稱，泰富電氣就曾逮住了一名服務于這些小公司的調查員，氣得公司董事長楊天夫“恨不得當場把他吃了”。

因此，圍繞做空中概股，做空機構在其外部業已打造了一條完整的產業鏈。在這條產業鏈中，中國的一些咨詢公司、線人以及公司的獨立董事、律師事務所等均有明確的分工。

據悉，一家名為“青島聯信商務咨詢”的公司，曾向約翰·伯德和渾水公司售賣過天一醫藥和中國高速頻道的工商資料及信用材料，每份1000元左右。并且，這家公司還可以接受委托安排律師赴目標公司實地調查，以滿足做空機構需要。

此外，中概股的競爭對手也可能成為做空公司獲取關鍵情報的對象。一家遭做空的中概股爆料稱，其國內最大競爭對手涉嫌向做空機構提供了“彈藥”——該公司的納稅材料。在希爾威被做空時，幾個內部員工、合作伙伴和所在地公共部門工作人員，都涉嫌向做空機構提供了機密文檔。利益驅使下，所有人都有可能背叛你。

據知情人士向本刊記者透露，當前還存在著很多和做空機構聯手做空中國公司股價的美國基金。

“二級市場投資最講究的是時機。”一位美國職業基金經理指出，為了不引起有關方面的關注，做空基金潛伏入市通常有較為嚴密的計劃，看空期權投注的價格和規模也往往和調查機構的質疑報告緊密配合。

如果說做空股價損失的是流通市場上股東的錢，那么，一旦中國公司被做空，馬上就會有美國律師事務所非常默契地提出負責集體訴訟索賠，或者發起調查。如果官司真的打起來了，這樣的律師事務所就算攬到活了，上市公司也將支付巨額的訴訟費用。

第三章 學會在美國股市中游泳

在一些國家，做空機制被視為一種自下而上的監管方式，是屬于投資者的監管方式。

1609年，世界上第一個證券交易所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建立，當年，一名商人賣光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股票。隨后的1720年英國南海投資泡沫、法國“密西西比泡沫”、1929年大蕭條、2008年金融危機，都曾閃現過賣空者的身影。

在最近一次金融危機中，不少國家也曾發布禁令，禁止裸賣空、禁止對金融股賣空，但都只作為臨時政策出臺。直到上個世紀初的大蕭條時期，人們才開始對賣空有了相對客觀的認識。

當時，美國參議院組織了專門的委員會調查賣空，得出的結論是：沒有證據顯示賣空交易導致了股災。美國隨后出臺的《1934年證券法》并未對賣空進行限制。1991年美國政府運作委員會的一份針對賣空的報告認為：賣空在市場中充當了重要的基礎角色，許多對賣空的指責是因為對賣空不了解。而在一些國家，做空機制被視為一種自下而上的監管方式，是屬于投資者的監管方式。

紐交所中國代表處首席代表楊戈表示，做空在美國市場上是一種常見的、合法的手段，可將其看成是一種監管的方式。“美國市場上有兩個層面的監管：一種是自上而下的，SEC來監管造假等問題；另一種則是自下而上的，投資者來監管。投資者如何監管？最主要的是類似渾水公司的方式，發現造假然后賣空，還有一種方法是集體訴訟。”

SEC官方數字顯示，2007年年底到2011年3月之間，共有159家中國企業通過反向并購進入美國場外柜臺交易系統（OTCBB）。通常情況下，這些企業在國內IPO很難獲批。

根據公開報道，中國企業為反向并購付出的成本并不算太高，少則六七十萬美元，多則不超過300萬美元。在它們向各路資本掮客支付幾十萬美元后，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等中介機構會按美國通行的相關制度將這些企業的報表粉飾得鮮亮。在美國成功上市后，等到“做空潮”來襲之時，這些“編故事”的企業迅速被做空機構舉起的顯微鏡捕獲。

北京市盛峰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于國富認為，中國概念股已經成為國外做空機構的最佳選擇。他指出，中國概念股在面對遭獵殺局面時不要在宏觀上抱怨，而是要仔細研究做空機構的報告，指出其中的明顯錯誤；另外，聘請專業的美國證券律師，針對性地采取法律措施，該起訴就起訴，該投訴就投訴。

渾水在做空分眾傳媒的報告中，就曾提及“渾水研究的調查過程是詳盡徹底的，并包括對160家公司工商檔案的分析”。但據專業人士介紹，渾水獲取分眾傳媒工商檔案資料的方式是不合法的。根據我國工商管理總局在1996年的下文：凡是查閱工商資料，必須持有法院訴訟案的號碼，并且不能對外公開發表。但渾水公司無法院的訴訟案號碼，違規對外做了公開發表，這顯然是法律漏洞。

另外，自2011年8月29日以來，做空機構Alfred Little連續6次發布做空報告，意圖把希爾威金屬礦業（NYSE代碼：SVM）拉下水，這些報告還被同時寄往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紐約證券交易所以及彭博新聞社，造成希爾威此后股價連續暴跌，市值損失數億美元。希爾威沒有像其他中國概念股公司那樣選擇沉默，而是在搜集了足夠的證據后，向國內的公安機關報了案。這是國內司法機關第一次正式對境外做空機構展開實質性的調查。2011年年底，希爾威遭做空案在中國境內取得突破性進展，Alfred Little的兩名調查員在中國境內被警方扣留調查。

而擁有良好業績的奇虎360、分眾傳媒等已成功擊退做空者的攻擊，股價基本回到做空前的水平。此前，渾水曾在2011年6月28日對展訊做空過，指責展訊存貨、稅收異常。當日，展訊股價跌幅也一度超過30%。最終，展訊以亮麗的財報，回擊做空機構。

渾水創始人卡森在展訊事件后承認失敗：“如果展訊針對渾水疑問做出符合事實的恰當回應，那么必須承認，是我們將該公司財報中的一些疑點誤解為危險的信號。”

此外，還有專家建議中國上市公司自身也需要建立防范機制。

目前，中國企業對美國證券市場的規則并不十分熟悉，運用游戲規則的能力還不到位，導致部分做空機構大規模選擇中國概念股來做空。相反，蘋果、微軟這些公司因為建立了全面防范機制，并且與美國股民是零距離接觸，做空機構無法對它們做空牟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