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個人心中,似乎都有一塊遙遠的夢土。也許是對現實生活的無能為力吧!我們習慣于把夢想放在遙遠的未來,對將來總是比現在感興趣得多。
“等我退休,就可以去環游世界……”
“等我有一筆錢,我一定要回鄉下去,買一塊地,自己種菜吃。”
“這里的生活環境太差了,交通擁擠、人心險惡、烏煙瘴氣,人家說新西蘭是人間天堂,將來我老了,一定要移民到那邊……”
想想,這跟小時候考試每次考不好,發誓下次好好努力卻沒努力過一樣。
未來來了,未來的夢想還在未來;明天變成今天,今天的希望還在明天。真正完成的人很少。
啊,人類真是因夢想而偉大的嗎?
有些夢想,不過是對現實的嗟嘆;它并不是驅策人生的動力,而只是抱怨的借口。我們不斷地在找借口,不肯在現在就努力地踏出第一步。其實,讓自己對現實生活稍微滿意并不難,不需要在不滿中讓煩躁如細菌般滋生。
困擾人生的夢想,只是煩惱。
我一直記得美國女作家蘇珊·俄茲的話:“許多渴望永恒的人,卻不知道在星期天下雨的午后如何自處。”
許多夢想,使我們的此時此刻,充滿著灰色的情緒,恍恍惚惚,模模糊糊,使我們不屑于生活在這一刻。
其實,只有這一刻才是真實的。
真的認命,就別再三心二意。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已經厭煩了人們對夢想的過度依賴。
不久前,我遇到一個舊識。在細雨紛飛的午后,他滔滔不絕地說起他十年前就有的抱怨。他說,新聞圈的應酬多得讓他厭煩,社交場合里,看見的只是一張張虛偽的面孔與利欲熏心的眼神,裊裊不絕的煙味使他的肺長期嗆傷,人們永不厭倦的宴會敬酒游戲更讓他得了嚴重的胃潰瘍。
我記得,每一次看見他,他都是同樣的苦瓜臉和不快樂。十年如一日。
“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安安靜靜過日子,不再為五斗米折腰?”
我按捺不住,對他說:“你如果不喜歡應酬,大可以不去。”
“唉,這你就不懂啦!我……我做這一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忽然又防衛起他最憎恨的事情來。
事實上,應酬與他的工作并沒有必然的關系。我看得出,在他抱怨的時候,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無聲地訴說著愛恨交織的情緒。
我緘默了。就讓他愛恨交織下去好了。他只是在為他的無奈找聽眾,并不期待解決任何問題。
這讓我想起,一些喜歡在婚姻中愛恨交織的男女。
“如果你這么痛苦,他又對你這么差,為什么不離開呢?”如果你好心地想當解鈴人,你通常會得到類似的答案:那人忽然戒心十足地防衛起他最憎恨的事來。
“你不會明白的,我身不由己啦……”
“我,唉,認命了。”
真正認了命,就不該有怨言悱語,不是嗎?
從前,有這么一個對聯。
詩人嫌院子里的芭蕉,風來發出沙沙聲,雨來滴滴答答地響,吵得人不能靜心入夢,揮毫寫下: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
詩人的妻子,慧心獨具,戲筆完成下聯:
是君心緒太無聊,種了芭蕉,又怨芭蕉。
芭蕉可不是你自己種的嗎?芭蕉是一樣的芭蕉,只是你的心變了,發出雜音的,不是芭蕉,而是你呀!
在日常生活中,我們常常種了芭蕉,又怨芭蕉。當初喜滋滋進了大公司的人,不久就為大公司的繁雜人事煩惱頻添、早生白發;不久前,才因一見鐘情而日夜想念,曾幾何時,情人已經變成仇人;最親密的朋友,翻轉成致命的敵人……昔日的愛,變成今日的恨事,為什么?
只因一念之差。
那個念,來自于期待,也來自于夢想;當事情背離了我們的期望,我們的夢想便失去了回應,于是我們的心也越來越不能寬容。
想來想去,當日心頭的一塊肉,如今十惡不赦。
還不是它在作祟?
(選自《人生以快樂為目的》百家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