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紅樓夢》之所以被譽為中國封建末世的形象化歷史,被譽為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在藝術上超越千古,光照后人的杰出成就,也同樣具有不朽的歷史價值。《紅樓夢》中的詩詞,在深化主題思想,突出結構主線,加強人物性格等方面,起到了特別重要的作用,概括了全書的藝術構思。
關鍵詞:《紅樓夢》詩詞 風格特色分析
我國古典小說傳統風格之一就是在小說中間摻入韻文(詩詞),把韻文作為點綴、清品或“仰攀”風雅的配角。曹雪芹《紅樓夢》突破了這個傳統。《紅樓夢》的韻文是全書藝術構思必不可少的有機組成部分。如果刪去這些韻文,全書的思想藝術就大為減色。當然,就總體來說,《紅樓夢》詩詞在《紅樓夢》思想藝術結構全局之中,只是從屬,只是局部。對《紅樓夢》詩詞的風格評價,歷來坎坷而極不平靜。有人稱之為“愛情主題”;有人稱之為“詩歌的衰落”,夸大了虛無主義思想在曹雪芹世界觀中的地位,把部分說成全體,把《好了歌》說成是《紅樓夢》的“主題歌”,引導青年去注視“色空”觀念,加上《紅樓夢》詩詞比正文難懂,寓意有的不易弄清,使廣大青年迷惘不解者有之,讀后沐然神傷者有之;“嗚咽失聲,中夜常為隱泣”者有之;若有所失、如癡如狂者有之。如有一少女讀《紅樓夢》正文與詩詞感傷成疾。父母以為那書害了女兒,憤然將書投入火中。哪知臥病在床的女兒見狀大哭:“奈何燒殺我寶玉啊!”一仰身,氣絕而死。因此,對《紅樓夢》的韻文,也必須區別其錯綜交織的精華與糟粕。
《紅樓夢》前八十回約有詩詞160多篇。從總體來說,這些詩詞在深化主題思想,突出結構主線、加強人物性格等方面,各自起著不同的作用。《紅樓夢》前五回詩詞特別重要,概括了全書的藝術構思。
《護官符》詩云: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了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這是《紅樓夢》的總綱詩,它集中寫了封建統治階級的財與勢,它是四大家族政治特權的象征。和“護官符”同時出現的“葫蘆案”這一草菅人命的丑劇,管管相護,這就揭穿了四大家族的老底,剝下他們的假面具,暴露了他們吃人的本質。
《好了歌》的基調是低沉的。曹雪芹覺察到盛與衰正在易位。“好便是了,了便是好”,“好”的頂點,就是“了”的到來。四大家族除了完蛋以外,不會有別的命運。作者不能沖破封建主義的思想體系,更找不到現實的出路,而歸咎于虛無主義和宿命論,這給《紅樓夢》摻入了封建性的糟粕。
《金陵十二釵判詞》、《紅樓夢十二支曲》是結構嚴密的詩組,透過不同人物性格、處境及其未來命運的刻畫。我們看到的是封建末世政治動亂的詩的概括,是被壓迫階級和統治階級內部不同人物的激烈分化與最終歸宿。同時出身于卑賤,有的(晴雯)“心比天高”,始終進行著不屈服的斗爭,有的(如花襲人)“空云似桂如蘭”,卻從奴隸轉化為奴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同時屬于貴族之家,有的(林黛玉)“玉帶林中桂”。背叛正統,慘遭迫害;有的(薛寶釵)“金簪雪里埋”,堅持正統,終身寡居;有的(如賈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策劃改良,試圖延續垂死政權的生命;有的(如王熙鳳)“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攫取金錢,追逐肉欲,自掘墳墓,自挖墻角……這些詩篇的實質是論政,不是談情。
《題石頭記》、《青埂峰頑石偈》、《嘲頑石詩》都是自敘詩。《題石頭記》詩云:“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曹雪芹生活的時代,文字獄極殘酷。如果,曹雪芹不采取“韜晦”的筆墨,必招殺身之禍。《紅樓夢》里的“真事隱去”,用 “假語村”掩蓋的寫作方法是多方面的,例如借孔孟之道來反孔孟之道,借佛道之名以反佛道,特別是借兒女愛情關系來掩蓋他的政見,總之,形式上似屬“荒唐”的筆墨,實際上掩蓋著極其嚴肅的政治斗爭內容,浸透著作者的血與淚。值得注意的是“誰解其中味”,托情以論政,是全書藝術構思的特征。《紅樓夢》決非談情說愛之作,作者也決非癡于愛情,曹雪芹筆下的愛情描寫,既和《紅樓夢》的主題緊密聯系,又對全書的主題起了掩蓋作用。《紅樓夢》是形象性封建社會的衰亡史。只有認識《紅樓夢》這一主題,才能理解“其中味”。
大觀園歷次詩會之作,是用詩的形式表現封建階級衰亡史發展的序列,從《大觀園題詠》中,可以看到封建末世貴族回光返照時“烈火烹油”的繁華景象,而在《柳絮詞》里卻聽到“一任東西南北分離”的凄涼聲音,表示曲終人散的局面即將來臨。另一方面,在詩會上,那些封建階級年輕一代的女性用詩篇表現他們的才華。這是作者反對男尊女卑的集中反映。他對男性的厭惡,實際上是對男性獨裁的封建專制的憎恨;他對年輕女性的尊重,實際上是對理想境界的向往。在這些詩會上,作者用詩的語言來表現女性們各自不同的思想品質,例如薛寶釵是封建淑女的典型。“淡極始知花更艷”,“淡濃神會風前影”,點出了她的“隨分從時”、“裝愚守拙”的內心。當衰亡局勢迫在眉睫,“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明確寫出了她的政治野心。曹雪芹詩中的薛寶釵,是對封建正統思想典型人物的藝術概括。
《葬花辭》、《芙蓉女兒誄》是《紅樓夢》韻文的代表作,突出地深化了林黛玉的叛逆性格。《葬花辭》、《題帕詩》、《秋窗風雨夕》、《桃花行》等詩篇,展現了林黛玉那種獨立而又孤立、不屈而又不安、熱烈而又凄涼、生性孤僻而又多愁善感的精神境界。這些詩詞流露出凄涼悲傷的情緒,但作者并沒有把她寫成是絕望的悲觀主義者。“愿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表現了她有沖破羅網的愿望,即使“天盡頭”不過是“一抔凈土,她也要“質本潔來還潔去,不教污淖陷渠溝”。“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她還是向虎狼之群投出了銳利的一擊。她不顧封建正統勢力的千鈞重壓,毅然題帕,“三首新詩,萬行珠淚”,這是她內心深處的金石之音,也是對吃人禮教的大膽挑戰。她的無聲淚水是“熱到發冷的熱情”,她的激憤抗議是“快要破裂的忍從”。“鐵甲長戈死來忘”,她在叛逆的道路上沒有動搖,始終是堅定的。
在《紅樓夢》韻文中,賈寶玉的詩篇刻下了他的叛逆思想演變的烙印。《從大觀園題詠》里的賈寶玉三篇詩作,摒棄了“歌功頌德”的濫調,透露出清新的氣息,《柳絮詞》的“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已從清新轉為深沉。特別是《芙蓉女兒誄》,又從深沉而轉為詛咒。“高標見嫉,閨闈恨長沙;直烈遭危,巾幗慘于羽野”。居然把晴雯之死和賈誼相比,和被舜殺死在羽山的鯀相比。“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賈寶玉敢于用金玉、冰雪、星日、花月來比喻晴雯的品格、精神和容貌,其實質是對封建禮教的輕蔑。“箝诐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他聲淚俱下地控訴王夫人、花襲人之流的玩弄口舌、誹謗、設毒計殺人的罪惡行徑,其實質就是對封建專制主義強烈的控訴。可見,《芙蓉女兒誄》是大觀園階級斗爭的產物。把它看作是“愛情詩”,這是非常荒謬的。
《紅樓夢》詩詞反映的曹雪芹的階級立場是很明顯的。“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青埂峰頑石偈》)、這種不得“補”封建階級的“天”之恨,證實了他對封建階級的惋惜與懷戀。《紅樓夢》詩詞表現了曹雪芹世界觀的樸素的唯物主義和辯證法的因素,但他不可能是辯證唯物主義者,也就陷入悲觀與虛無。其精華詩詞如《好了歌》、《紅樓十二支曲》等都在不同程度上涂抹著虛無主義和宿命論的色彩,把一切都歸于“冤冤相報自非輕、分離聚合皆前定”。《葬花辭》、《桃花行》、《秋窗風雨夕》等詩篇,是按全書情節的發展和林黛玉的特殊心境而寫的,但流露的哀怨感傷情調是封建地主階級的意識形態,只可作為借鑒,絕不能成為青年效法的榜樣。有的詩篇如《警幻仙姑賦》,《警幻》名曰“仙姑”,實指敢于談情說淫的世俗女性,格調不高,內容空虛,又如《大觀園題詠》、《白海棠詩》、《菊花詩》、《蘆雪庭即景聯句》等,就總體來說,語言的雕琢和辭藻的堆砌多于托情寓意,有明顯的形式主義傾向。因此,我們今天分析《紅樓夢》這部古典杰作的思想內容和藝術特征,既不能簡單地給與否定,也不能粗暴的給與割裂,而應弘揚并繼承其優秀的一面,舍棄或改造頹廢消極的一面,以與時俱進的態度繼往開來,推陳出新,繁榮當代社會主義的文學藝術,建設具有新的時代特色和生命活力的社會主義精神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