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達利在他的作品中創造了許多獨特的意象,其中之一便是身上帶有許多或開或閉的抽屜的人體,多為女體。本文從精神分析和物化兩個角度來解讀達利創造的這一特殊的意象。
關鍵詞:達利 意象 精神分析 物化
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家,達利在他的作品中創造了許多獨特的意象,其中之一便是身上帶有許多或開或閉的抽屜的人體,多為女體。代表作有油畫《燃燒中的長頸鹿》(1935)、雕塑《火焰中的女子》(1980)、《擬人化的陳列柜》(1982)、最有名的是《帶抽屜的米羅維納斯》。本文從精神分析和物化兩個角度來解讀達利創造的這一特殊的意象。
精神分析
達利曾多年高度贊揚并崇拜弗洛伊德,早在馬德里求學的時代,達利就已經拜讀了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一書,并且非常推崇。對精神分析理論的熱愛,可以說是達利走上超現實主義道路的一個重要因素,對于這些抽屜人體,達利自己說是“只有精神分析學家才能打開的抽屜”。【注1】
按照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說,這些抽屜和屋子、隧道、容器等物體一樣,都因為有著被填充的需要而成為女性潛藏的性欲的象征,即“欲壑”。在油畫《燃燒中的長頸鹿》中尤為明顯,一個無面目的女人,肋骨部位為一大抽屜,左下肢從大腿一直延至膝蓋部位,縱向排列著七個尺寸漸小的抽屜,八個抽屜都是打開的。后方遠處有一只正在“燃燒中的長頸鹿”,頸部至背部燃著熊熊烈火,火焰有性的意味,不只代表“欲火焚身”。而在《帶抽屜的米羅維納斯》中,諷刺和惡搞的成分很濃,達利不壞好意地把“女神”變為“女人”,愛和美的女神維納斯的額、胸、腹、左膝部位共六只未打開的抽屜,但細微的裂縫表明它們處于待打開狀態,似乎要扯下她崇高的神的面紗,將她的欲望展現給世人。
欲望,都是欲望,“把人看成是一個個抽屜拼接而成,這實際上是在對人的主體性進行著欲望的解構”。【注2】欲望,進而是誘惑,赤裸裸的誘惑。作為打開的抽屜,它在引誘,為了滿足它的欲望而引誘人把抽屜關上,迎合了人們的完形心理,成就了男性或者確切說是自身男性氣質強于女性氣質的個體內心潛在的強奸沖動,作為未打開的抽屜,它在引誘人拉開抽屜,利用人們孩童般的探索封閉空間的強烈的好奇心,促使人打開抽屜,于是,對打開抽屜的人來說,“一是滿足探索未知物的欲望,二是排除這件未知物可能造成傷害的恐懼”。【注3】而對女體自己來說,她轉移了罪惡的源頭,不同于伊甸園中引誘亞當食禁果的是夏娃但蛇才是萬惡之源,帶抽屜的女體把自己欲望的開采權轉交給拉開抽屜者,即被誘惑者,這和魏寧格的觀點有異曲同工之妙。魏寧格認為,“女人并不犯罪,因為她本身就是罪”,“女人就是男人的罪”,“女人是由男人的罪造就的,因此,女人受到的一切譴責都應當算在男人的賬上”。【注4】
總之,達利使弗洛伊德的潛意識論述變成鮮明的圖像。“我們閱讀這些圖像,仿佛經歷一次巨大的心革命,也許,審視達利詭異的畫作是在審視我們自己內心復雜的心理活動。”【注5】
物化·君子不器
跳出精神分析的思維框架,帶抽屜的人體僅是人格化的櫥柜,擬人化的陳列柜,可以在抽屜里填充任何東西。
取材于1935年油畫《燃燒中的長頸鹿》的1980年青銅雕塑《火焰中的女子》是典型的“帶抽屜的女體”:胸脯一下至腹部有三個抽屜,左腿由上而下排列著六個關著的抽屜,火焰蔓延在她臀部以下軀干,側立加上頭部扭轉,無法看清面孔,但從她左手臂伸出做抵擋狀,右手掩面,可以想見她痛苦萬分又扭曲變形的表情。還有1982年青銅雕塑《擬人化的陳列柜》,側臥于地的男子上身除去兩只手臂,幾乎全由抽屜砌成,右手撐地,左手臂平舉,似乎在阻擋什么,一副非誠勿擾的架勢。有人認為這些抽屜意味著“可貯藏潛意識與超現實點子與想象的地方”,于是,這幅作品是在“警告人們,如果沒有可接受超現實的能力,請勿接近”。【注6】
其實,兩幅作品結合起來看,便可看出另外一點意義。二者都在作阻擋狀,火焰中的女子在阻擋自己身上的抽屜被拉開,不想成為列物柜;臥地的男子身上的抽屜已被拉開,阻擋外來填充物,也是不想成為列物柜。他們都在抵擋人的物化、異化:人不應該成為列物柜,不應成為容器,類似孔子講的“君子不器”。社會進步為大眾帶來余暇,余暇造成空虛,這就需要由能操縱局面的人來幫助填補空虛,“文化工業”取代了民間自發形成的真正意義上的“大眾文化”,人們感知的世界不再是真實的世界,而是被culture industry機械化大生產般制造出來的世界,“文化工業的每一個運動,都不可避免地把人們再現為整個社會所需要塑造出來的那個樣子。”【注7】所以,馬克思說,宗教是大眾的鴉片,而阿多諾講現代社會里流行的大眾流行藝術貶為法西斯意識的工具。拒絕被填入“文化工業”生產出的實質為“空虛時間的裝飾”和“虛假意識”的產品,拒絕作為主體存在的人的主觀創造力和想象力被扼殺,拒絕作為獨立個體的思考和批判被取代,這是抗拒人被列物柜化、甚至被垃圾桶化的清醒者和覺醒者(盡管很痛苦)的形象。
抽屜人體意象是達利的偉大創造,它所構成的象征性的意義,呈現出一種強大的、無法掙脫的力量,在充斥著喧嘩與騷動的年代,尤其發人深省。
注釋:
[1](西)達利等《達利談話錄》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9月第一版,第216頁
[2][3]程波《天才/瘋子——達利畫傳》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6年1月第一版,第182頁
[4](奧)魏寧格《性與性格》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9月第一版,第324、326、327頁
[5]蔣勳《夢想與創造——達芬奇·畢加索·達利》上海:文匯出版社2002年6月第一版,第151頁
[6]柳淳風《達利》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9月第一版,第112頁
[7](德)霍克海默、阿多諾《啟蒙辯證法》重慶出版社1993年,第11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