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樣是瑞士的法語區,說到日內瓦湖區的那些城市,人們腦海中就會浮現出溫暖的氣候,陽光下的葡萄園,而提到位于納沙泰爾州的城市拉紹德封(La Chaux-de-Fonds),很多人的第一反應便是,那里是個寒冷的地方。
位于瑞士西北部汝拉山區(Jura)的拉紹德封,冬天的確不好過。不過用寒冷來形容拉紹德封,實在有些片面,不如用另外一個詞語來形容:冷酷。這個城市雖然名氣不大,卻如此別具一格,該城市外貌和瑞士的其他城市都有著明顯的區別,更是世界制表業的搖籃和瑞士鐘表業的中心,從外形到內在,都是一個很酷的地方。
拉紹德封同時也是被譽為“自動木偶人之父”的杰克·多洛兄弟、世界著名建筑家勒·科布西耶(Le Corbusier)、瑞士的賽車手、汽車工程師雪佛蘭(Chevrolet)、作家布萊斯·桑德拉爾(Blaise Cendrars)的故鄉。由平緩的斜坡相連接的汝拉地區,也是名種馬的產地,每年都要舉行馬場和賽馬等活動。
甫一抵達拉紹德封,便來到了城中最高的餐廳用午餐,真正的用意是這里有360度的高空觀景平臺,可以從各個角度俯瞰整座城市。瑞士是山地之國,平地稀少,很多城市都依河流湖泊而建,錯綜復雜的不平衡布局和彎曲狹窄的街道成為主流。而拉紹德封的街道和布局讓人想起了亞洲的城市——寬闊筆直的馬路,排列得整整齊齊統一樣式的房屋,整個城市布局就像棋盤一樣,整齊有序。
為何這座城市的造型如此特別呢?追根溯源還是要從其制表工業說起。拉紹德封是一個完整的工業時代產物,無論街道、建筑還是住宅和工廠,都是為了滿足當時興起的鐘表業而規劃和建設。連馬克思都在《資本論》中將拉紹德封稱為“巨大的工廠城鎮”。在過去,人們都是在家庭作坊中生產手表,在哪里生活,就在哪里工作。當時還沒有通電,房屋的采光變得至關重要。寬闊的街道,可以使鄰居住戶不受彼此房屋陰影的影響,得到更多的采光。另一方面,還可以更有效地防止火災。拉紹德封歷史上曾經發生過一場大火,給城市造成嚴重破壞,于是在重新規劃城市時,便采用了寬松整齊的布局架構,從19世紀開始,拉紹德封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單一制造業城鎮獨有的高效外貌一直延續到今天。
不要以為,這樣的統一規劃造不出好的房子,在當地有一種說法,誰家的房子漂亮,生產出的手表也會漂亮。大名鼎鼎的百年靈(breitling)品牌于1884年創立于拉紹德封,如今,當時的房子依舊保持著優雅的氣息。還有不少經典的鐘表品牌源自拉紹德封,包括昆侖(Corum)、凡爾根(Vulcain)、尊皇(Juvenia)、玉寶(Ebel)等等。如今,我們耳熟能詳的頂尖奢侈品牌,很多都在拉紹德封建廠。在拉紹德封的城市邊緣有一片新的鐘表工業區,人們乘車經過這里,只見路易威登、迪奧、卡地亞的廠房從眼前掠過。
拉紹德封深厚的鐘表業傳統和積淀,讓這里積累了大量優秀的鐘表業人才,這是吸引眾多公司來此建廠的原因。同時,“拉紹德封制造”本身就是一種尊貴和品質的保證。
以拉紹德封嚴酷的氣候條件和偏遠的地理位置,能成為全球制表業的發源地,實在是一個傳奇。16世紀宗教改革時,從法國逃亡來的新教徒定居于此,拉紹德封還歡迎猶太人來此定居,這種比其他地區更為開放的態度,帶來了技術和資金,才氣在這里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發揮。從19世紀末開始,拉紹德封的鐘表工業開始走向繁榮。力洛克(Le Locle)是拉紹德封旁邊的一座城市,同樣是鐘表業的大本營,但規模要比拉紹德封小。這兩座鐘表城市是特殊工業化的代表,它們于2009年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這是一座怎樣的城市啊,4萬居民都與鐘表產業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在拉紹德封我遇到了Claudine Bühler女士,來自拉紹德封一個普普通通的家庭,從她的家庭就可以看出鐘表業在這座城市無處不在的烙印。Claudine本人曾在一家手表零件工廠當秘書,她的父親和母親分別在一家表針工廠和表盤公司當記賬員,哥哥在一家手表工廠做廚師,丈夫和公公則在一家手表發條廠工作。雖然隨著制表產業的演進,有些人已經換做其他工作,但鐘表永遠是這個城市唯一的主題。
這座神奇的鐘表城,最神奇的地方是拉紹德封國際鐘表博物館(MuséE International d'horlogerie),它是瑞士最大的鐘表博物館,收藏著從古代計時器到現代最精密鐘表的各鐘展品。在這座表達時間的殿堂里,我卻完全忘記了時間的存在,如醉如癡地迷失其中。
這里堪稱人類計量時間的編年史,鐘表業的歷史百科書。從世界上最古老的計時器日晷、沙漏油漏、座鐘塔鐘,再到目前世界上最先進的鐘表和天文計時儀器,原子鐘,應有盡有,龐大的收藏讓人目瞪口呆。蘊藏著無數機關的大鐘,鑲金戴玉的首飾表,鳥兒在鳴叫,泉水在流淌。原來時間可以這樣千變萬化地去計量,也可以這樣精致優雅地去表達。時間從來都是在我們身邊悄悄溜走,而在博物館里,時光仿佛凝固在了各種各樣的計時器上,看得見也摸得著。這里的藏品,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見不到的,我還看到了“中國成立60周年紀念珍藏表”。
生于斯長于斯的Claudine,為能在這里生活而自豪。統一樣式的房子會有些單調,但這意味著一種平等。“拉紹德封構建了19世紀人們心目中的理想城市,歐洲的工業城市曾經都比較臟亂差,但拉紹德封卻一直保持著干凈與整潔。一樣的房子一樣的花園,同樣的權利,沒有社會差別,這是一種真正的平等。”機器能改變人的生活,這是一個夢想的最終實現。
也許,拉紹德封的存在,就是一個標本,打破了人們對工業城市的偏見。而讓我更感慨的是,這種延續至今的平等意識所構建出的美好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