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飛美利堅

8月的北京，酷暑難擋，張俊巖驅車從廊坊趕到北京，接受了《私人飛機》雜志的專訪，談了他剛剛結束的“環飛美利堅”第二段航程的經歷。這已經是第二次見到他了，上次是在“首屆天津國際直升機展”上，張俊巖以民間直升機飛行員的身份與眾多重量級專業直升機飛行員同臺獻藝，身份業余，氣質卻專業，震撼了在我國還屬小眾的“私人飛行界”。

想飛，便飛

張俊巖熱情、灑脫、坦率，言行中透著多年商場打拼的干練與沉穩。談起這次“環飛美利堅”，他坦言并無特別的策劃和目的，“在美國飛行很方便，我的飛機放在那邊，又經常過去飛。因為想做一次‘環飛美國’的旅行，就飛了。”他的整個飛行活動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從去年11月份開始，又歷時兩個月，飛經了美國五個州；第二階段從今年4月初到6月初，用時兩個月；第三階段計劃從9月中旬開始，歷時兩個月，然后轉戰墨西哥。因為目的只是娛樂，所以對飛行線路也沒做過詳細、具體的考察和策劃，在哪里停靠，休息，都是根據當時的情況臨時決定。

美國通用航空的發展早已使其成為飛行者的樂園，那里沒有繁瑣的飛行審批手續，3200家FBO布局以及配套設施也很發達，甚至很小的城市會有六七個通用機場。很多機場里的FBO都免費提供一輛汽車做臨時交通工具。FBO還免費提供休息廳、飛行員休息室、飛行員特需室（電腦、地圖、氣象信息、直通FAA電話）、會議室，甚至臺球、泳池、燒烤設施等。飛機在美國很多小機場停駐都免費，張俊巖把他的飛機存放在了洛杉磯的Elmonte機場，機場內的一家FBO為他提供飛機存放、拖機、擦洗、資料整理保管、定期維護、協助上保險等一系列服務，每月費用500美元。

張俊巖本次“環飛美利堅”使用的是Bell407，七座改六座。飛機以前的機主和專職飛行員都是西點軍校畢業，有很深的“西點情結”，故機身上也覆著西點軍校的LOGO “黑武士”，張俊巖也就直接稱這架飛機為“黑武士”。飛機的前主人是個超級玩家，外部剪線器、警用可控探照燈、高音喇叭、自動駕駛、雷達防撞監測顯示、雷達高度表、真高度報警、地形模擬等多功能儀表系統、自動導航系統、小吧臺、后艙影像及GPS顯示、機內通話及衛星電話、落地門窗等配置齊全，在2008年出廠之前，就由廠家改裝完畢。這次環飛過程中，地形模擬顯示和雷達高度表以及真高預設報警功能給張俊言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和安全保障，尤其在峽谷、低云等能見度差的時候，有了這兩個系統，即使飛儀表也不易撞山。

據《私人飛機》了解，美國很多人買飛機是為了避稅。因為按照現行會計準則，一架飛機可以按照8～10年的折舊周期核算，每年折舊額可達數百萬乃至數千萬美元，可以計入成本，為企業節省大筆所得稅。一架在財務上已折舊完畢的飛機，在成熟的二手飛機市場上仍可能會以相當不錯甚至意想不到的價格出售，從而帶來差價收益。或許因為這個原因，原機主會不惜重金對飛機進行配裝。無論飛機性能、價格和配裝，都中張俊巖之意，而且飛行小時數僅僅300小時，他對這架飛機可謂一見鐘情。

飛行中的苦與樂

飛行自由，FBO遍地，并不意味著張俊巖環飛美國輕松自如。飛行過程中遇到的一些不可抗的危險，如沙塵暴、雷暴雨等自然災害考驗著他的駕駛技巧和應對危機的能力。每次遇到沙塵暴，張俊巖能躲則躲，躲不了就上升高度，或者干脆停下不飛，他沒有爭強好勝的表現欲，從不“迎難而上”；駕駛著直升機在大漠上空與狂沙共起舞的場景固然壯哉，但也是與死神的一種較量。巨大的沙漠像表面不太光滑的聚光鏡，它把太陽的能量毫不浪費地聚集在地面，又毫不保留地反射到空中，氣溫經常會高達37℃以上，人很容易中暑。前不久剛結束的第二段飛行的絕大部分航線是南北方向，氣候跨度大，所以張俊巖一般都是下午兩三點開始起飛，飛到下午六七點鐘結束。跨海飛行時，張俊巖和同機的朋友們忘記穿救生衣，而美國規定跨海飛行必須得有救生衣，他們在海上飛行了幾十公里后才想起救生衣還在行李艙里。他們找到一個據說從未有人踏足過的小島，張俊巖小心翼翼讓直升機的起落架接觸到小島，稍借力道讓直升機半懸停在空中，這期間，一位朋友利用最短的時間踩著起落架去行李艙把救生衣拿出來分給大家穿上。之所以不在小島上著陸，是因為他們都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沼澤地，“黑武士”的龐大身軀不敢輕易下壓。事后，大家開玩笑說創造了歷史，他們在這個小島留下了人類的氣息。

4月18日，從佛羅里達州首府向西飛1100公里到德克薩斯州- 休斯頓南40公里處的過程中，航線上天氣多變，張俊巖還是嘗試了一次雨中飛行，而且這次有意長時間云中飛行。云中靠目視飛行，飛行錯覺很容易發生，那種對儀表指示的懷疑性和對自己判斷的不把握性心理讓他有幾次短暫的不知所措。在同機的資深飛行員朋友的指導下，張俊巖堅信儀表指示，雖然收入他眼底的景象示意他儀表可能出現了問題。他活動活動了身體，深呼吸了幾次，錯覺慢慢消失。險情沒有出現，但本次經歷讓他意識到復雜氣象飛行時預防和克服錯覺的極其重要性。

在美國飛行時，張俊巖多數情況都選擇低飛，因為在國內，這種低空飛行的經歷非常難得。尤其在峽谷和高樓之間穿梭，看著四周漸近又漸遠的峭壁或建筑，那種視覺帶來的刺激感和真實感，讓他覺著這種方式才能真正近距離感知自然和人類的智慧與力量。他經常把飛行的視頻、圖片、經歷和心得放在網上與朋友們分享，也經常關注朋友們的留言反饋，“我周圍的飛友們，個人素養都不錯，和他們交流，我技術上和精神上也都有很大提高。”

飛行的意義

飛機是一種交通工具，但是飛行卻體現著對信念的堅持。從一開始學習固定翼飛機駕駛到現在十多年的時間里，張俊巖在駕駛飛機時也多次遇到過險情，甚至曾迫降過一次。幸運的背后其實是一個飛行員自信和全身心付出的結果，是一種端正的心態和積極的價值觀的體現。駕駛飛機伴隨著某種不可控的風險，正是這種風險所帶來的不確定感和征服感讓張俊巖欲罷不能，這是一種不一樣的勁頭兒。態度決定行為，行為決定結果。到底是飛行促進了事業，還是事業促進了飛行，他已經無法分辨。誰因誰果不再重要，飛行需要嚴格的技術，也需要寬廣的心胸，最終塑造飛行者的個人品格不會錯。正如他所說：“飛行只是一種形式，不是目的，我享受那種身心不再受約束和管制的自由，藍天白云好不愜意。飛累了，就找個臨時停靠點，下了飛機，徜徉在無人踏足的世外，抑或徒步于人聲喧囂的鬧市，走走看看，用相機記錄下當地的風光景色和鄉土人情。我看重的是一種過程，而不是形式。”

看著眼前氣質閑逸、心態淡然的張俊巖，我想起了在他完成第二段的飛行后，他的一位朋友說的話：喜歡飛行的人，都是心里充滿愛與感恩的人。因為他們比別人更能體會到自然之美之廣袤，知道自己是如何幸運地存在于這個世界。飛行將人從生活的流沙中拎起，給他一個真實具象的高度，那一刻宗教哲學的千萬偈語箴言都抵不過云層下的一城一山河。

張俊巖的美國行程充滿快樂，也滿是離奇曲折。驅使他的“黑武士”天行八方，并不是逞其匹夫之勇，而是踐其理想。飛得灑脫，是因為活得明白。

采訪直至午后5點，仍意猶未盡。抬頭看，云稍淡，天正藍，隨手作別，期待他接下來的飛行故事和航拍美圖。

編后：張俊巖在美國的愜意飛行令國內的飛行發燒友羨慕不已。美國空域管理并不簡單，然而其根本宗旨是服務而不是管和制。很多國內的飛行發燒友，第一次去美國或澳洲飛行，第一個問題竟然是怎么樣申請航線，沒有了繁瑣的審批手續，剛開始還稍稍有點不習慣。這就像一只被關在籠子里太久的猴子，一旦打開籠子放行，竟然不知該往哪里去，又畏畏縮縮退回了籠子里。張俊巖的經歷，在國內私人飛行圈有一定的代表性，他們所經歷的酸甜苦辣，恰恰是中國通用航空產業的晴雨表。飛機誕生一百多年來，很多國家通航飛機已經“扶搖直上云霄外”了，我們卻只能頓足仰看。眼下，國內私人飛行市場的巨大需求已經顯現，我們不缺少通航的群眾基礎，除了普及通航文化，還需要一片自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