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姜蔥，你裝的哪門子蒜？

都說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流光對她卻是不離不棄，她的時間一直停留在那年寒冬，春夏秋冬變換，她的寒冷依舊不變；名醫訪遍，她的防寒衣物始終紋絲不動。

這姑娘脾氣不大好，活脫脫一株易暴動的野草。

天氣晴好，路邊的山茶花像是煙火一樣一夜之間迸開了，大街上的姑娘們都換上了漂亮的裙子，一簇簇燦爛的顏色晃過，她抬頭瞇眼看了看刺眼的太陽，夏天到了，她卻依舊停留在冬天。

她得了一種怪病，無論外面溫度有多高，無論自己出多少汗，她都覺得寒氣襲人，每天都必須里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才能出門。她四處尋醫問藥，CT，X線，MRI，B超，帶字母的檢查，她都做全了，也沒檢查出什么毛病。

這一天，她又獨自坐在街角，落日里，她埋著頭，長發在風里飄著，像朵嬌怯的玫瑰。瑟瑟發抖的影子獨自走得很遠。無數的寒意四處流竄，流經之處，一片荒蕪。四毛溫順地縮在她懷里，仿佛在幫她舔舐傷口。

這時，一個好心人，走到她身邊，無比關切地說，“范蔥姜，回家吧！”

她猛然抬頭，迷離地眼神漸漸聚焦，看清來人模樣后，她突然嚎啕大哭，邊哭邊嚷嚷：“回你妹的家！”

這姑娘脾氣不大好，活脫脫一株易暴動的野草。

方犁巍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只得抱過她懷里的那只叫四毛的貓，似無意狀道：“哎呀呀，大熱天，捂這么厚，不顧自己，也要顧顧肚子里的孩子啊！”

孩子？誰懷孕了？

范蔥姜一聽，眼淚瞬間止住，眼睛都瞪圓，對著四毛，怒吼道： “孩子是哪個野男人的？”

范蔥姜吼得歇斯底里，剛剛還是病怏怏的四毛，被嚇到了，馬上撲到方犁巍懷里就撒歡。

方犁巍笑笑，盯著她臉上豆大一顆的汗珠，不知死活地遞給她一塊帕子，問：“你要不要先擦擦汗？今天30多度呢。比起四毛，你的病更嚴重，還是先治你吧！”

范蔥姜把身上的衣服緊了緊，說：“你才有病呢，你們全家都有病！30多度怎么啦？出汗怎么啦？姐就是冷！你一個獸醫還想醫人，真不靠譜。”

對，方犁巍是獸醫，人面獸心的獸。

他當時選擇獸醫這個行，不是愛心泛濫，他也沒資本動物保護，他純屬沖著錢去的，按他的話，中下等貧民養自己都成問題，還管寵物，自然養得起寵物的都是有錢人。他還說，世界上最最美妙的事情就是無時無刻耳畔都響起數鈔票的唰唰聲，活脫脫一個財迷。

沒想到，這回方犁巍短缺了二十幾年的良心突然泛濫，一心一意要幫她治病，什么土方偏方都搜了出來，甚至七拐八拐拉著他到某個小巷子里，看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中醫。

“按中醫理論來講，你這是陽虛陰盛，小姑娘，這陽虛不是不舉，是陽氣不足，巴拉巴拉吧”老人家的嘴巴，慢悠悠地一張一合，看得她有點暈。“你是什么時候開始這個病的？”

范蔥姜遲疑片刻，回答：“不記得了。”

方犁巍轉過頭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姚舜舜，其實你暗戀我很久了吧！

好吧，她是記得的。

時光回到2006年的夏天，她還是一個大大咧咧，給點陽光她就燦爛，外表爺們內心也很爺們的姑娘。

結束高考后，一個陽光微醺的午后，她對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孩說：“我們在一起吧。”

男孩一愣，半響才揚起臉，認真地回答：“好！”

她樂得心里都開出了朵薔薇花，一直燦爛在眼里，道：“姚舜舜，其實你暗戀我很久了吧！”

姚舜舜也笑了。

她喜歡姚舜舜，春天般溫暖的性情，鮮少流露出卻異常燦爛的笑容。她恨不能吟詩一句：“情不知其所起，一往情深。”

姚舜舜并非貌比潘安，也不是才高八斗，更談不上體育健將。他素日沉默寡言，貌不驚人，如果不是那個晚自習，她根本不會注意他。

高三那會，趕上世界杯，班上鬧哄哄地吵著看世界杯，可是班主任是嚴令禁止自習課開電視。

范蔥姜是足球迷，那種電視機就在眼前，卻不能看球賽的那種心酸，讓她抓狂啊！他們老是安排在晚自習的時候比賽，難道他們不知道吃飯的黃金時段能大大提高收視率嗎？

最后，她實在熬不住了，沖上去把電視打開了。全班眾志成城，一起協作，一波人負責放風，她則是負責站在電視下隨時關電視。

突然，放風的同學打手勢說，班主任來查崗，她飛速把電視關了，回到位置上。基本上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班主任明察秋毫，走進教室，一碰電視機，眉毛一皺，怒了！要徹查此事。

全班瞬間異常寂靜，班主任火冒三丈，生出了不查出主謀今晚不放行的意圖。這時候，姚舜舜站了起來，幾乎同時，他也站了起來，而其余起哄的人都弱弱地躲在一旁。

其實，根本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他既沒有起哄要看球賽，也沒有當幫兇。事后，他倆難兄難弟被罰掃校園一周。

午后，日頭烈，同學們在午休，他們卻站在操場上打掃，默默無言。

飛塵揚得漫過他們的臉，她終于開口問：“你不必站起來的。”

他輕笑：“我也很想看，只是沒有說。不能白白占了好處。”

對，他就是這樣的人，實誠木訥得可愛。

她向他表白時候，他的回答基本就是這個意思：“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只是沒有說，不能白白被表白！”

范蔥姜覺得自己挖到了一塊寶，一定要向方大師獻寶。

哥們和男朋友當然要區別一下

那時，方犁巍已經是大學生了，他們打小就在一個院子，吃過同一碗飯，睡過同一張床，曾經把對方打得鼻青臉腫，也曾經相看兩厭恨不能吞了對方，吵吵鬧鬧，推推搡搡一起長大，如今，隔得遠了，偶爾才通通電話，他總是說，高材生不容易，要沒日沒夜賺錢養家糊口。他們家是雙薪家庭，怎么可能需要他養家糊口，其實，他就是財迷，從小到大，都是死摳門，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塊花，甚至立志要成為一代理財大師。

暑假來臨，他回家竟然破天荒主動提出來請她吃飯，說是驚喜。

她默默想，只要別搞到最后讓她買單，那就只有驚沒有喜了，笑道：“恩！我也給你一個驚喜！”

此時不宰他何時宰？她就把姚舜舜帶去了，方犁巍見他倆手牽手進來，愣住了，道：“范蔥姜，你這個妖孽竟敢為禍人間！”

范蔥姜撲哧一笑，道：“對啦，這個貨色怎么樣？”

方犁巍上下打量一番，鬧得姚舜舜挺不好意思，最后，他評價道：“挺好，鑒定完畢！”

她的心蕩漾了起來了，她不怕別人嫌他不好。但是聽到他的那聲認同時，才發現她真的狠狠地攛緊了心在抵抗著那些動搖她的聲音。

方犁巍湊上去，輕輕補上了一句：“如果，兄弟能幫我買單就再好不過了！”

男人的友誼建立得莫名其妙，最后，兩個人的戀愛經常成了三人行，兩大男人陪她逛街，陪她吃吃喝喝，他倆踢足球，她便帶兩個蘋果過去，不過，一個小而青，一個大而紅。方犁巍連連搖頭：“姑娘，你重色輕友得太明顯了。”

范蔥姜理所當然地說：“哥們和男朋友當然要區別一下，你混得太差，趕緊把你家女神追到手，就有紅蘋果了！”

每談一次戀愛，就會失去兩個朋友。

方犁巍心里裝著一個女神，他說他喜歡的姑娘，一定要模樣清秀可人，身材火辣，溫柔如水，他相信總有一天他能遇上那個姑娘，因為猿糞從來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她嗤之以鼻，道：“大師，你這模樣最好出家當和尚，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找個尼姑，和尚和尼姑在一起才叫猿糞了！”

沒想到，和方犁巍最有猿糞的是姚舜舜。

高考錄取通知下來，姚舜舜陰差陽錯去了方犁巍所在的X市，當了他的師弟，而她依舊留在本市，雖然，他們之間隔得太遠，她絲毫不在意，她想過天長地久，想過海枯石爛，言情劇里各種惡俗到極致的詞，她都相信。不管飛上天，下到海，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109路火車，她坐了無數次，X市骯臟混亂的站臺，她罵了無數次，T大校園，他們走了無數圈，在那里吵過無數回架。每一次去見姚舜舜，她去都會給他帶一個又大又紅的蘋果，當然還有給方犁巍的青蘋果。

再不公平的待遇，習慣了之后，也沒有抱怨了。方犁巍就是這等好青年，很是想得開，略有深意地微笑道：“姑娘，你好好戀愛唄！不用老是記掛著我。”

方犁巍這模樣不太對勁，難道是因為之前她和姚舜舜吵架，半夜三更打電話給他，哭得稀里嘩拉，身為娘家人，他義憤填膺幫他出頭，她后來和姚舜舜和好，得知親親愛人被欺負了，反倒找他麻煩，氣得他破口大罵：“現實版農夫與蛇啊！女人太可怕！大師我還是一心向錢，堅決不沾女色！”

范蔥姜細細思索，最近他也不怎么搭理她的騷擾電話。記起姚舜舜講，最近他和一個美姑娘日日廝混在一起。

想到此事，她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和尚不是已經破色戒了吧？

之后，他總是說也為了畢業后能和他家姑娘廝守在一起，努力賺錢，無心閑事。而她則為了不打擾他，漸漸跟他聯系少了。

有一日，她在網上看到這樣一段話，每談一次戀愛，就會失去兩個朋友。她落寞地想，她是不是已經失去這個朋友了？

他們隔著的不是一兩條街，而是千山萬水。

《小王子》說：時間治療一切傷痕。事實上，時間留給她許多傷痕。

大四那年，一向關系融洽的父母爆發了大戰，爭執的問題從買蔥蒜，到房子車子，原來，再相愛的人，也會有互相憎恨的一天。

那段日子，她每天都幾乎處于崩潰邊緣，她最愛的父母，一手毀掉了她的家庭，同時毀掉了她對他們的敬愛，這一切都讓她想逃離那個曾經給她歡樂與溫暖的港灣。

姚舜舜漸漸成為了她生活的重心。他說不好看的衣服，她就不買；他不喜歡她看球賽時候不顧形象地嚎叫，她就安安分分的看八點檔，而她對愛情岌岌可危的信任感，促使她恨不能全天監控他。無論他怎么發誓他只會愛她，會一直愛她，都無法安撫她惴惴不安的心。

他們的爭吵日漸升級，姚舜舜甚至漸漸開始不接她的電話。

一天，她趕早去聽一堂外校的課，被一輛疾馳的車擦了一道，車揚長而去，她倒在路邊，膝蓋撞在水泥地上，血流不止，她根本沒有辦法站起來，她拿出電話，第一個念頭就是打給姚舜舜。

電話響了很久，他沒有接，她的腦子開始澄澈起來，他們隔著的不是一兩條街，而是千山萬水。

她疼得全身發抖，連著聲音都有些發顫，趕緊把電話給掛了。

接到姚舜舜的電話是一個星期以后了，電話里，他依舊用溫柔的聲音對她說：“也許我們分開一段時間會比較好。”

“你確定嗎？”她覺得自己是條小魚在鋒利的刀口下垂死掙扎。

“你好好的！”塵埃落地般的幾個字，這么摔出來，她心里的墻轟然倒塌。她對他說過很多次分手，雖然她每次都強調這次是真的分手了，但是，她沒有一次像這一次這樣絕望。

以前，即使跑千里路去見她五分鐘，你也還是會飛奔去見她一面，如今他不愛了，一個五分鐘的電話都覺得是浪費時間。

他們一個又一個地離開，只有她一個站在原地緬懷。

2008年的冬天，南方遭遇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冰災，寒冷持續了很久，立春的時候，冰雪才似有松動的跡象，而她的世界卻依舊千里冰雪。

她每天過得昏天黑地，不問世事，上課，老師講什么，她都聽不進去，只是直愣愣地看著黑板，漸漸黑板都看不清了，她淚如雨下，怎么努力想收住，都無濟于事，只是覺得全身冰涼，異乎尋常的冷，索性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瑟瑟發抖，對著姚舜舜的號碼狂看，刪了再存，存了再刪，重復N次。

她終于鼓起勇氣把電話撥了出去。電話響了很久，卻聽到電話里一個清脆的女聲響起“喂”，嚇得范蔥姜電話都掉了，趕緊把手機關機，眼淚再次決堤，她覺得自己都快窒息了，默默安慰自己，分手了，當然應該再找一個，難道她還指望他為了她守寡？

哭著哭著睡著了，被噩夢糾纏到半夜，睜開眼睛，她想起了另外一張好久未見的臉，方犁巍！他們還是最佳損友的時候，范蔥姜每次心情很差的時候，她就打電話給方犁巍，讓他給她講笑話，一些老掉牙的冷笑話，反反復復講，但是她覺得很好笑，她哭得再厲害，他一講就忍不住笑起來。

她迷迷糊糊中撥了那個熟悉的號碼，接著，熟悉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喂！妖孽，你不想活了，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

她一看時間，凌晨3點，忍不住撲哧一笑，也虧得他愿意接她電話，一切似乎還和以前一樣，她可憐巴巴地說：“獸醫！我病了，病得很嚴重，給我講講笑話吧！”

“什么癥狀？”

“全身發冷，頭痛，眼睛痛，全是痛，鼻子也不通，一直有鼻涕，時不時還有眼淚，你說我這是怎么回事？”

“感冒了吧！”

“你說我多久能好？”

“一般人7天就好了，你嘛，估計得久一點。”

“為什么？”

“因為你不是一般人啊，你是妖孽啊！”

她就咯咯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問：“怎么辦，妖孽要是一直生病，好不了怎么辦？”

“沒關系，我是法海，使命就是收了妖孽，你若是好不了，我就收了你。”

她知道他是安慰她的，他為了他家姑娘正在遙遠的X市努力賺錢，大家都回不去了，他們一個又一個地離開，只有她一個站在原地緬懷。

流光對她卻是不離不棄，她的時間一直停留在那年寒冬

不知道什么時候醒來，范蔥姜打開手機的時候，收到方犁巍一條信息，“我到你們宿舍樓下了。”是早上五點鐘的時候發的。他來了嗎？可是，外面還下著大雪啊，她立即跳起來，跑了出去，看到一個男子包裹在藍色羽絨服里，俊秀的臉龐上，帶著疲倦的狼狽。

他突然伸手過來，指尖柔柔撥弄她額前的發，說，“妖孽！法海大師在此，還不快快現原形！”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穿過寂靜空曠的走廊，悅耳迷人。

范蔥姜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不是應該……”

他說：“我仔細一想，在哪里都可能掙錢，回家還能照顧爸媽，主要可以省了吃住，所以，趁著放假，我先回來打探下情況。”

她笑他遲早有一天死在錢上，其實心里暗暗慶幸，好在他回來了。

她沒有告訴他，她和姚舜舜分手了，他也沒有再提起過那個名字。

沒有愛情的日子，范蔥姜活得很好，父母最終決定忘記過去，好好過日子。畢業后，她在本市找了份安穩工作，還養了一只叫四毛的小白貓，她會穿著一身厚厚防寒衣物，拉著方犁巍四處血拼，一進商場，便把他扔下邊上，殺進在一片女人堆里搶衣服，戰利品提不動了讓他提，走不動了叫他背，吃不下的逼他吃，寵物生病了扔給他照顧。她也會抱著四毛，看《非誠勿擾》，看著那些女嘉賓把燈唰唰地滅了，響起哀怨的歌聲的那一刻，心里那個叫痛快，老天爺真是公平啊！

都說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流光對她卻是不離不棄，她的時間一直停留在那年寒冬，春夏秋冬變換，她的寒冷依舊不變；名醫訪遍，她的防寒衣物始終紋絲不動。

有些人注定要放在心角遺忘，有些人注定長相廝守

某一個下午，拉著一起去書店，經過音像區，她突然停下了腳步，“那些日子早已經無處尋找，可那些回憶跟著我奔跑分手多年后我終于知道，再次相逢我在劫難逃，那些照片早已燒成了灰燼”

方犁巍回頭問：“喜歡這首歌？”

她一挑眉，道：“呸，這種口水歌有毛好聽的，姐只聽《最炫民族風》”

旁邊文具區，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過來，那人說：“我想買這支筆。”

范蔥姜一僵，不愿意轉頭去確認心中猜測，猶豫了幾秒，還是忍不住一轉過頭，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姚舜舜，赤裸裸的狗血網絡小言啊！

她想過很多遍，某一天某一刻再相逢，她一定要無比坦然地對他說，他姐夫的，沒有姐的這么多年，你還活著？

但是，她做不好，只是傻愣愣地定在那里，一動也不動。方犁巍替她開聲：“你還好嗎？好久不見。”

姚舜舜點點頭，道：“還好！”

她依舊在發愣，方犁巍也絲毫沒有要活躍氣氛的意思，場面很尷尬。

“我的號碼變了。”這句話，姚舜舜是對她說的。

半響，她才伸出手，他抽出一支筆，在她手心里，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這個人，她曾經那么那么的愛，曾經那么那么的恨，此刻，他離她這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與心跳，竟然往事種種，歡笑的，憤怒的，悲傷的一幕又一幕閃過眼前。

有些人注定要放在心角遺忘，有些人注定長相廝守，有些人是永遠的陌生人，有些人注定是生命的過客。

帥哥，請你喝一杯吧！慶祝你勾搭上我前男友！

范蔥姜突然釋然了，心漸漸沉淀，以前總是想著老天爺虧欠了自己多少，卻沒想過老天爺給予過她多少，突然，她覺得身上的寒意少了幾分。

她笑笑朝方犁巍說：“他的出場費是多少啊？導演大人。”

方犁巍笑笑，不做聲。

“別看不出你倆擠眉弄眼的那些小曖昧？還是說，這些日子，你被我折磨得性向都開始轉變了？我不介意我前男友再找，但是我很介意他再找的是個男的，還是你這號男的。”范蔥姜抓住機會擠兌他。

“那還真不一定！”他賊賊地笑了起來。

“帥哥，請你喝一杯吧！慶祝你勾搭上我前男友！”

夜深了，月亮困得似乎都躲進被子里了，她拉著方犁巍在路邊攤上吃著麻辣燙，紅通通的辣椒堆滿了整個鍋，辣得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不聽勸，猛灌酒，最后，喝得暈忽忽的，腿都軟了，一耍賴，把身上外套扒了下來，接著又脫了毛衣，只剩下一件秋衣，方犁巍趕緊拉住她，以防她當街跳脫衣舞，最后，她還是把鞋甩掉了。

他一臉嫌惡地揀起她的鞋，然后半蹲下來說：“真丟人啊，在我反悔之前快點上來！”

范蔥姜就這么死皮賴臉地讓方犁巍背著，兩腳一離地，眼淚就噼里啪啦砸在方犁巍的衣服上。

這么瘦的人怎么有這么寬厚的背呢，她把耳朵貼在他的背上，聽到他的聲音嗡嗡的，他總是能看到她心靈深處最深的疼痛，這樣的服帖，比愛情輕薄，比友情溫柔。

“方犁巍，我好了，想通了，也不冷了，身心俱佳，還會長命百歲呢！你安心地去吧！”

他停住了腳步，笑道：“剛剛好，就讓我走，你也太無情了。”

前些天聽方媽媽說，方犁巍打算去美國讀研，這么多天，方犁巍一邊為了瞞著她躲到角落用英文講電話，一邊不眠不休地幫她找醫生，甚至想法設法找來姚舜舜刺激她，想來也是擔心她，不忍心扔下一個病人，遠走高飛。

可是，她不需要同情，一抹眼淚，從他背上跳下來，氣咻咻地說：“姐一直就是這么過河拆橋，見異思遷，重色輕友！”

她心里那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蕾啊，被扼殺在搖籃里了。

方犁巍真的一去不復返了。

不久之后，范蔥姜收到了姚舜舜寄給她的一封信，這個世界變化得多快，手機，qq，郵件都能用，可他偏偏選了最慢的方式，對她說：“那時候，他喜歡你，更想要紅蘋果，祝你們幸福！”

她不知道姚舜舜信中說的那個他是不是她所想的那個他。

但是，就算真的是他，也是那時候啊，時光多無情，那時候之后，他忘記那些對她的喜歡，找了另一個姑娘。

即便離開了另一個姑娘回來一心一意幫她治病，那時候的喜歡也回不來了。

這么多日子沒有一個電話，就連哪日去啟程都沒給個消息，從前只覺得他多嘴多舌，恨不得用膠帶封了他的嘴，如今沒有人在耳邊天天念叨，范蔥姜整天都覺得空落落的，就像空氣稀薄了幾分，又像食物美味少了幾分。

她嘴里咔呲咔呲啃著薯片，電視里正放著《肖申克的救贖》，命途多舛的男主角無奈地說著，那些圍墻，一開始你會恨他們，時間久了你就會適應，甚至依賴他們，那就是你已經愛上他們。

范姜蔥小心臟一個勁往下沉，完了完了，方犁巍就是她的圍墻。

她觸電般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換上了純白棉布連衣裙，看著鏡子里面的自己，兩頰泛紅如妝，好一個懷春少女！

不就是愛嗎，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等著他從美國回來嗎？有什么了不起！

不是有句話是這么說的嗎？即使世界明天毀滅，我也要在今天種下我的葡萄樹。

她屁顛屁顛跑去他的診所，他正要收店關門，見她來了，訕訕地笑了笑。

范姜蔥一癟嘴，道：“我餓了。”

他便煮了一碗方便面，真是好男人，拿得起手術刀，還能拿菜刀。一碗方便面都能做得這么美味，在充滿阿斯匹林氣味的小診所里，擺滿醫藥用具的器皿臺上，她腦袋埋進盛滿方便面的碗里，狼吞虎咽，嘴里含含糊糊的問，“你醫好了我，小女子無以為報，一身相許怎樣？就算你要去美國待十年八年，我也會等你。”

他抓著筷子的手定格在空氣里，眼眸驚慌地躲啊躲，“其實我……”

他說話從不曾這樣磕巴，突然，范蔥姜覺得這一身白色連衣裙真是裝，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把自己往哪里擺，只得訕笑著說：“我就隨便一說，你別記心里啊，慢吃啊，我出去看看日頭。”

接著，她就迫不及待跑了出來，跑了不知道多久，才發現，原來是晚上，還這是寂寞的夜晚，連月亮都沒得看，哪來的日頭看啊。她心里那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蕾啊，被扼殺在搖籃里了。

沒有她的地方，他一點都不想去。

這個世界，無論誰少了誰，明天的太陽都一樣升起，方犁巍算什么。她跑婚介所晃了一道，還沒看清楚人長什么樣，隨手就拎了出來，出來才發現那男的長得真污染環境。

明亮的咖啡屋里，對面坐著某男。

“你的愛好是？”某男問。

“養貓玩。”但是這一愛好被方犁巍傳染的。

“你喜歡什么電影？”某男又問。

“《肖申克的救贖》”方犁巍介紹的。

唉，怎么都是方犁巍呢，他怎么就這么陰魂不散。

突然，一個電話過來，嚇得她手機都掉了，恍恍惚惚就跑了出去。那個人說什么？方犁巍住院了，還說什么？白血病。一定是騙子，騙子……

看到方犁巍的時候，他正躺在病房里，臉色蒼白，那眼閉了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她眼淚如同珍珠一顆一顆滾落下來，掉在地上似乎可以聽到“嗒嗒”的聲響。

方犁巍突然睜開眼睛，一臉莫名其妙，問：“我還沒死，你哭個什么勁啊？我昨天捐骨髓了，還在住院觀察。”

范蔥姜仔細確認一遍，才相信這個財迷真的脫胎換骨，愿意免費捐骨髓，隨即問：“那……你讓我等你嗎？”

“不讓！”

范蔥姜臉蛋一下黑了。

他笑著說：“不用等！聽我爸媽胡吹，我那幾兩水平能去美國讀研，再說美國學費多貴啊？我可舍不得。”

他早早就把那張美國來的通知書撕碎了，沒有她的地方，他一點都不想去。

“那天你讓我誤會，也不解釋？”

“我還沒有來得及跟你解釋，你就跑出去了啊！還有，隔天就捐骨髓了，萬一出個什么問題，你不就成寡婦了嗎？”

“誰嫁你了，還寡婦呢？”

“不就是這個嗎？該拿個框裱起來，印個章，方犁巍所有，就是一藝術品。”

說完，他就湊了上來，吧唧一下，在她臉上印了一個章。

窗外，春天已經早早過去了，她卻沒有看到大片大片如花瓣一樣落下來的憂傷，而是一整幅如緞子似的溫柔和平和，是一個甜蜜的圓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