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來源:伍德羅?威爾遜國際學者中心 2012年6月
執筆:Sara L. Friedman
編譯:寒若
大陸人與臺灣人之間的婚姻在內地并不太引人關注,但卻常常是臺灣媒體的頭條話題。2003年,在臺灣注冊的每五樁婚姻中就有一樁包括了大陸人。到2009年,這一比例穩定在了大約十分之一。鑒于海峽兩岸的爭執關系,成百上千大陸人的涌入(以女性為主)在臺灣激起了廣泛的爭論:如何才能令這些女性更好地融入臺灣社會?
婚姻進化史
盡管與外籍及中國大陸配偶的婚姻數量在過去幾年有所下降,但臺灣從移民輸出地到移民輸入地的轉變仍在繼續。歷史上,從大陸到臺灣的移民被視作是前往邊疆地區的內部人員流動,他們大多來自東南沿海的福建和廣東地區。隨著國民黨敗退至臺灣,這一情況也發生了改變。這一波跨越海峽的婚姻始于1987年臺灣去往內地旅行的開放。
在內地與臺灣的聯系恢復后,第一批去往內地的游客是于1940年代末、1950年代初隨國民黨軍隊撤退到臺灣的退伍老兵。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到達臺灣時尚未結婚,當時軍隊的規定也禁止他們在服役期間結婚。即使在正式的婚姻禁令解除后,由于他們長期與社會隔絕,加之收入低微,想要在當地找到妻子十分困難。直到20世紀末,還有很多已經步入中老年的老兵仍是單身,無人照料。前往內地探親為他們提供了在老家尋找愿意隨自己回到臺灣的伴侶的機會。
老兵在家鄉結識的妻子一般處于離異或是寡居狀態,她們在青少年時期往往經歷了文化大革命,教育經歷被政治動蕩所打斷。她們大多在城鎮的國有或集體企業中工作。在市場化改革之后,由于單位被重組或是破產,年齡和教育背景都不具備優勢的她們面臨著非常黯淡的就業前景。對于再婚及獲得更高收入的希望使得她們愿意嫁給臺灣老兵。但這一決定是具有風險的,因為她們沒有獨立的信息來源能夠確認老兵的生活狀態和收入水平。到達臺灣后,很多人發現自己面對著糟糕的居住條件和吃緊的生活預算,不得不過上節衣縮食的日子。
第二種類型的跨海峽婚姻中,一方是來自臺灣的、在本地婚姻市場中競爭力不足的工薪階層或中產階級男性,另一方則是來自內地的背景各異的中青年女性。男方要么身有殘疾,要么收入不高,可能從未結婚,也可能從前一段婚姻中育有需要照顧的子女。出于這些原因,他們難以在臺灣找到妻子,于是將注意力轉向了中國內地及東南亞地區。
這種類型的夫妻結識的渠道多種多樣,有的是通過正式的婚姻介紹所,有的則是通過親友的介紹,有的是在網上認識,有的則純屬旅途中的偶遇。這些女性在跨越海峽之前,往往已經經歷了去往內地或沿海找工作的第一次遷徙。
隨著越來越多的臺灣人前往內地求學和找工作,第三種類型的跨海峽婚姻數量與日俱增。這一類夫妻具有相近的年齡和背景,在工作與學習過程中相識,其中有些夫婦會繼續留在內地工作。在這一類別中,還出現了臺灣女性嫁給內地男性的情況。傳統上將內地妻子視作尋求更好生活的人、將臺灣丈夫視作在本地缺乏競爭力的觀點已經無法反映復雜的現實了。與此同時,內地女性也不僅僅將經濟因素作為出嫁臺灣的唯一原因。情感或事業失敗后改變環境的愿望,享受更好的教育、福利與基礎設施,同樣成為了促成跨海峽婚姻的動機。
婚后障礙重重
跨海峽婚姻與跨國婚姻的最重要區別在于對夫妻的管理政策不同。雖然嫁給香港居民的內地人需要等待十余年時間才能獲得在香港定居的許可,但一旦滿足要求后,他們面對的移民政策與其他任何國家和地區的夫婦別無二致。同樣,盡管嫁到北美的中國人在初次入境時,需要接受更為嚴格的調查,但一旦入境就將和所有外國夫妻一樣面對相同的歸化程序。
然而,與臺灣人結婚的內地人面對的移民機制卻是與眾不同的。這一區別是由于內地人在臺灣模糊不清的地位造成的:內地人既不被視作“外國人”,也不被視作當地“公民”;他們構成了一個例外的中間區域,面臨著特殊的管制與法律。海峽兩岸長期的對峙關系令臺灣社會對于內地人的婚姻動機以及徹底融入臺灣社會的能力感到憂慮。
現行移民機制成形于1992年,當時臺灣當局面對跨海峽婚姻不斷增長的事實進行了政策調整。1992年通過的“臺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系條例”允許臺灣居民將來自大陸的配偶帶到臺灣。
以這一條例為基礎的移民機制經歷了二十多年的發展,大致可以區分為四個階段。首先,從1992至1999年,內地配偶獲得定居權要經歷三個階段,第一步是為期三個月的探親簽證,三個月后必須出境,并重新申請入境;在這段時間內,可以申請居留地位,獲得工作和不間斷居住的權利。居留權的授予受到配額限制,在1992年時,全年配額僅有240個。居住滿兩年后,方可申請定居權。
2000年時在探親和居留階段之間新引進了“團聚”階段,使得配偶能夠在臺灣待上整整一年。隨著婚姻數量從1999年起大幅增加,居留權的配額制度難以維系下去了。于是從2002年起制定了一個雙軌制的制度:等待配額已經超過四年者和在臺灣合法居留達兩年者可以立刻獲得配額。此時,內地配偶距離成功獲得定居權等待的平均時間是八年。
與來自其他國家和地區的配偶相比,這些管制措施既冗長又復雜,與此配套的官僚機器令內地人和臺灣人都常常感到一頭霧水。其他國家的配偶一旦入境就獲得了居留權與工作權,在四年時間內就可以獲得歸化資格,時間要遠遠短于內地配偶。
歸化階段的配額限制同樣是一大瓶頸,這一階段的等待時間在2007年被延長了一年。更長的等待時間增加了內地配偶面臨的不確定性:在這段時間之內,其丈夫(妻子)可能會要求離婚,或是放棄財政支持。一旦離婚,除非獲得了未成年子女的監護權,否則就得離開臺灣。
進退維谷的選擇
針對如此嚴厲的障礙,臺灣的官員認為,出于政治和實踐的考慮,加強管理是合理的。一方面,他們認為在移民過程中提前給予內地配偶工作權會導致“虛假婚姻”(為了獲得更好的經濟地位而簽署的婚姻合同)的問題加重,而且,從內地涌入的勞動力會加劇失業問題。另一方面,他們認為管理措施既有利于安撫親獨立“議員”的情緒,又能保護臺灣免受來自內地的更大沖擊。顯然,將內地配偶定義為“外國人”是不明智的,這無異于宣告獨立的行為。但是,對內地人進行區別化的管理,無疑進一步加劇了全社會對于內地配偶能否完全融入臺灣社會的擔憂。
面臨著嚴厲又漫長的移民程序,很多內地配偶會聲稱自己不想成為“臺灣公民”,但最終,一旦符合條件,他們還是會申請定居權。這么做的原因之一在于,如果不能獲得安全的定居地位,同樣不能獲得永久“非公民”地位,從而擺脫對臺灣配偶的依附關系。
許多內地配偶在作出這一決定時充滿了疑慮與不安,尤其是因為臺灣要求他們同時取消在內地的居留權。他們會因此失去在內地的退休金和保險嗎?考慮到內地的經濟不斷發展,工作前景看好,他們有朝一日是否還會再遷回內地?他們在臺灣能有“在家”的感覺嗎?放棄內地居留權是否會讓他們切斷與故鄉的聯系?這些艱難的抉擇常常縈繞在內地配偶的腦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