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講的是一個新近發生的真實故事,本來的題目擬叫《怪病怪治》,故事演繹到最后,覺得取名《難題》更好。
趙杰,一如其名,處處都很優秀:人高馬大,五官端正,長相英俊,談吐不俗,帥啊。大學四年,年年名列前茅。分到X縣水利局工作后,敏于事而慎于行,善于把握進退,由副股長、股長、副局長直至局長。縣里的局長,在中國的官序列里實為科長。這級干部倘在省、市級機關,可謂多如過江之鯽。但在小小縣城,卻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上司親昵地叫他“老趙”,同級親切地喊他“趙局”,而下級或老百姓有時竟膽怯地稱他“趙爹”。真是風光八面,令同鄉、同學羨慕不已。但趙杰從不張揚,他謙虛地說什么長啊、爹的,只是分工不同唄,將來退了,脫了官袍,還不都是平頭百姓?唉,人啊,常為功名所累,有朝一日告別了喧囂的官場,悠然林泉,閑云野鶴般地過日子,才是真正地享人間清福!
世事短如春夢,趙杰想過的清閑日子說來就來了:X縣加快體制改革,剛性規定正科級干部55歲退居二線。趙杰生于1956年,去年底滿55歲,賦閑了。
本以為心想事成,趙杰會活得很開心、滋潤,未料才個把月,便怪病纏身:終日頭昏、眼花、心悸,通宵失眠,記憶力疾速衰退,對什么都缺乏興趣,甚至幾度想自殺。去醫院就診,各種檢查都做了,五臟六腑都正常,經名家會診,推斷為神經衰弱(一說是神經官能癥),可吃了一個多月的藥,絲毫未見好轉。轉診中醫,邊服中藥,邊輔以耳針等,轉眼又一個多月,依然如舊,只見人日漸消瘦。父母憂心如焚,寢食不安。妻子終日惶惶然,常常背著人抹眼淚。萬般無奈,只得求助于巫蠱之術,燒香、化紙、捉鬼,全家人身心俱疲,心力交瘁,趙杰仍是病懨懨的。
天無絕人之路。趙杰爸爸的老友萬通,雖非醫壇高手,但久歷官場,見多識廣。他來到趙家,把趙杰父母和妻子召集到一處,說如此這般,不逾月,趙杰的病包好。臨別,再三叮囑趙家人,須通力合作,不露痕跡。
轉眼,春雨細,柳絲長,風吹花朵滿城香。“嘀,嘀嘀,嘀嘀嘀,”趙局長正在家犯迷糊,忽聞窗外小轎車的喇叭聲,接著響起敲門聲。趙杰開門迎客,來人自報家門,說是縣委組織部新調來的干部科科長唐清。稍事寒暄,唐科長道明來意:縣里經濟快速發展,出現了干部荒,去年未滿60歲退居二線的3名正科級干部,一律重新上崗視事,明日就要到位。唐科長傳達了縣委的新指示,便匆匆去了另外兩名科長家。
第二天一早小轎車便把趙局長接走了。回到原來的辦公室,物是人是,趙局長滿心歡喜。不一會,辦公室主任來請示幾項工作,趙局長輕車熟路,一一作了答復。接著會計送來幾張發票。趙局長也據情作了處理。“嘀鈴鈴,嘀鈴鈴,” 趙局長急忙拿起電話,一聽,原來是下屬單位晚上請他赴宴。當晚吃完飯,下屬單位的頭頭又陪他去洗了桑拿,作了一次久違的全身按摩。趙局長回到家里已經10點多鐘了,抽了根從酒桌上拿回的軟中華,啜了兩口茶,脫衣上床,頭剛落枕,便酣然入夢了。目睹此情此景,一家人如釋重負,都甜甜進入夢鄉。
不久,鄰縣水利局來X縣取經,縣里指名由趙局長作經驗介紹。趙局長開了兩個夜車,洋洋灑灑寫了5000字的經驗介紹。先交分管副縣長過目,隔天分管副縣長的秘書便打來電話,傳達了分管縣長的意見,說材料寫得高屋建瓴,內容翔實,很有說服力,僅希望將幾個數字核實準確。趙局長似乎又找回了昔日的榮耀,樂得眉目往上一揚,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其后,不少親友絡繹登門,都是為開后門的事,請趙局長跟有關方面打招呼。趙局長覺得這是別人對自己的信任,體現了自己的價值,一一寫了條子。幾天后,這些親友再次先后攜著煙酒登門,說問題均獲解決,特向趙局長表示謝意。趙局長的父母和妻子在一旁想笑,但又不敢露齒。一天,趙杰的表弟告訴趙杰一事,說水利局有人寫稿子表揚他,重上戰場,寶刀不老,煥發了第二春,縣廣播電臺還廣播了哩。接著又有傳聞,明年縣政協換屆,趙杰有可能當政協副主席……看著、聽著、想著,趙局長樂不可支。趙局長是個有名的京劇迷,每當春風得意時便會哼幾段京劇。此刻,他心潮難平,字正腔圓唱起了《海港》中馬洪亮的一段唱詞:自從退休離上海,時刻把碼頭記心懷。眼睛一眨已六載,馬洪亮探親我又重來。他大概從這段唱詞中找到了感覺,“我又重來”幾個字唱得特別深沉而富有感情。從此,趙局長整天忙得連軸轉。
趙杰病消,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家人的歡樂漸漸消退了,且都在暗暗發愁:演的這場戲麻煩了那么多人,將來人情債怎么還?更揪心的是,水利局的辦公室借期為一個月,屆時曲終人散,趙杰會不會又舊病復發呢?
責編:嚴 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