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樂之家多幸福

徐承翰，漢族，1943年1月生，湖南湘潭市人，副研究員，桂林市傳統兒歌童謠傳承人。從事群文工作五十多年，曾任桂林市政協委員、音協副秘書長，桂林市疊彩區人大常委會副主任、文教衛生局副局長、文化站站長、疊音藝術學校校長，曾獲自治區級群文先進工作者稱號二項、桂林市二等功一項，多次被評為桂林市先進工作者；現為中華詩詞學會、廣西區音協、兒童音樂學會會員，桂林市音協、詩詞楹聯學會會員，桂林市疊音藝術學校名譽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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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樂之家多幸福，我家里愛好音樂的人太多太多了。爸爸當年在武昌有名的私立圣公會文華中學讀書時，就是校銅管樂隊的小號獨奏演員。他畢業后先在湖南永州一所教會中學當老師、十年后又參加教會當牧師，小號成了他聯系師生聯系教友的有力工具。回想起戴著度數不高的金絲近視眼鏡，風流倜儻的爸爸站在大街教堂前吹響世界名曲的時候，我是心懷敬仰與羨慕的喲。媽媽曾在長沙福湘女中師范班進修音樂，彈琴唱歌是她的必修課。她是一個女中音，音色純正嘹亮，在教堂里一邊彈伴奏一邊唱二聲部。她和我父親是我的一對名副其實的音樂啟蒙老師。我在他們的熏陶下，小學高年級就可以直接即興視唱線譜和簡譜的“贊美詩”了，是教會唱詩班的小領唱者之一。記得媽媽曾以兒子的“歌喉為驕傲”：“我在前邊伴奏，一下子就捕捉到兒子的聲音——他來啦！”

唱歌游戲是我們家庭教育的一個重要項目。當我們的老五小弟弟開始學講話學唱歌的時候（1940年左右），爸媽自己動手給一首學堂歌曲的曲調填了一首詞《五姐弟歌》，讓我們一邊數指頭一邊唱：

“這個是大姐美麗可愛（豎拇指），

這個是二姐做事勤快（豎食指），

這個是三姐活潑大方（豎中指），

這個是四弟歌聲嘹亮（豎無名指），

還有個小弟弟聰明寶貝（豎小指），

我們五姐弟永在一塊（五指緊緊握拳，舉過頭頂，笑傲長空）。”

其實，美麗可愛、做事勤快、活潑大方、歌聲嘹亮和聰明寶貝，就是他們夫妻對每個兒女的人生的具體要求。在他們的家庭教育中， 人是核心內容。父親曾經多次表述“不買田，不買地，專心讀書；我這五個孩子就是五塊旱澇保收的冬水田”，然后逐漸形成了他們的《徐氏家訓》的理念：“以人為本，以愛立家，以情開道，以和為貴”，直到與孩子們真正形成共識。我的三位姐姐也十分愛好音樂，每天做完功課以后，她們就圍著媽媽的風琴唱起了從學校帶回來的歌曲，如《可憐的秋香》、《本事》、《天倫歌》、《甜蜜的家》等等。因此晚飯后家里總是成為孩子們音樂的天堂，歌聲笑聲話語聲飛出院墻老遠老遠，成了永州東門嶺巷一道風景線。這十分濃重凝煉活躍的音樂氛圍，熏陶了小小的我，令我效仿莫扎特、貝多芬、聶耳，從小學音樂，立志長大當個有出息的“音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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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正值抗戰初起，我們全家從永州避難來到桂林，住在鳳北路八角塘口“懿訓堂”內。因為警報頻頻，學校不開一二年級，我一來就進了“實驗小學”（人們習慣叫“實小”）三年級，開始與桂林的小把爺玩在一起了。回家后我告訴媽媽，桂林小朋友會唱好多的歌啊：捉迷藏他們叫“蒙蒙踉蹌”，不講話只唱歌：“我有板凳坐坐，沒得人來捉——我！”他們玩雞毛也別出心裁，一手拿雞毛，另一只手在木柱子上不斷地摩擦雞毛直到發熱，口里也有歌呢：“雞毛雞毛乖乖，鴨毛鴨毛乖乖，叫你東歪就東歪，叫你西歪就西歪，叫你磕頭就磕頭，叫你閃背就閃背。飛呀——飛呀——飛！……”更有意思的是，他們還有一首唱月亮的歌， 好聽極了：“月亮巴巴，踩著瓦渣，一跤跌倒，賴我打他；我沒打著他，回克告媽媽，媽媽沒在屋，躲到門背哭，嗚——嗚——嗚——！……”唱著唱著，我這三湘來的“湖南伢仔”真是傻了眼，邊唱邊想哭又哭不出來咯！我想，這就是種在我心靈深處童謠情結的緣份吧！

隨著年歲的增長和與桂林兒童音樂的深入接觸，我漸漸明白了，桂林有個家家唱、代代傳，甚至年年創新，各自修訂，而沿襲了千百年的優良文化傳統。因此，在我心里話里慢慢地積累了成形的兒歌童謠不下百余首。這就是2007年我以個人名義申報成功第一批市級兒歌童謠項目81篇（襁褓篇11篇，游戲篇14篇，開智篇12篇，謎子篇24篇，自然篇10篇，道德篇10篇，共六大類），并編進我的專著《月亮巴巴——桂林傳統童謠歌曲選集》里。接著，我又被桂林市文化局確定為“桂林市區傳統兒歌童謠”市級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從此，結束了桂林兒歌童謠沒有系統印成鉛字的歷史，為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邁出了頭一步，了卻了前輩們的心愿。而社會上還有朋友調侃地給我取個“藝名”叫——“月亮巴巴”呢。

桂林傳統兒歌童謠是歷史上流傳下來的民間習俗的產物，是名副其實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珍品。其技藝特征是：（1）普及性。自古以來桂林城鄉家家唱，代代傳，老少都喜歡，尤其是親子順口溜溜，家庭和睦樂樂。人人都是童謠的享受者，也是創作者。（2）科學性。童謠來自鄉音俚語，思想繼承傳統道德；是桂林傳統家教學前教育的補充教材，是民間文學的瑰寶。（3）娛樂性。童謠是童年游戲的伙伴，習藝的起步，人生的啟蒙，是寓教于樂的桂林文化特產。（4）可塑性。童謠適合于各個年齡段的需求：童年是游戲方式，青壯年是育兒方法，老年是憶舊方向。童謠還有藝術加工的可塑性：音樂、繪畫、舞蹈、戲劇、文學、詩歌……都可施展才華，錦上添花。（5）傳承性。童謠不是單純的藝術項目，是桂林民間習俗的牽涉面極廣的文化現象，以其旺盛的生命力，才能傳承千百年。每個時代都有唱編童謠的突出人物與優秀作品出現，顯示其巨大的藝術魅力，如“鳳凰涅槃”萬古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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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中國社會十分動蕩的年代，九歲前逃難從桂林出發三個月到了云南昆明，十五歲前到永州讀初中，1949年11月在桂林讀高中時迎接解放軍進城，開始了新的生活。但是，唯一沒變的是自己對音樂學習的執著追求。初中畢業時，我與父親產生了相當深的矛盾：他認為中學是人生教育的必修課，只有掌握了這些文化知識才可選擇學音樂或者別的專業，不同意我去報考長沙音專，提前進入專業行列。調和溝通的結果是他同意我去桂林，考桂中，可以參加一些永州沒有的音樂活動，長長見識，并且可以得到對音樂有相當造詣的何愛理牧師（Eric Hugue）給我做合唱樂理琴法等方面的輔導，詩人沈明燧牧師更可直接教我寫詩作文。這樣，我走上了一條漫長而曲折的求樂之路。

為了不斷學習音樂知識，我曾經主動向專家們求教：1954年湖南文聯音樂工作組介紹長沙凌恭淑老師用通信的方式輔導我逐章學完德國該丘斯的《音樂的構成》一書，了解西洋樂理；1957年桂林市文聯音樂組辦業余作曲班，由莫玉笙、紀松齡、梁志玲三位老師教授作曲大師瞿希賢與李煥之寫的兩本講作曲法的書；1960年我學完中央音樂學院函授部基礎樂理專業全書，了解中國五聲調式為主并與西洋樂理相結合的新樂理體系；1985年考上中國音樂學院理論作曲系函授學習四年，我創作了自己的第一部《春之萌》手風琴與管弦樂，評分80畢業。1980年我在疊彩區開始舉辦業余音樂學校，幾年的實踐中我摸索、制定出一套《疊音各科專業教學大綱》，供后來的同事參考。我的樂理教學立足于樂思的培養與訓練，爭取將心中的意念在譜面上能反映出來。因此，疊音“傳藝、育人、友誼、奉獻”的辦學方針能得到認真的貫徹。

雖然，作為個人來說，求樂之路真是一條難于上青天的“蜀道”。但三十年來，我們在疊彩山下彈丸之地，不是也從“草根”里調教出“教授”了么？許燕原是長海機器廠的學徒工，女高音，從小愛好唱歌有一定基礎，1980年進入疊音學習聲樂，編在何以群老師班。何老師原是西安歌舞團的聲樂教師，隨愛人工作調動來到桂林電子工業學院團委工作。她十分欣賞我們幫助年輕人走上藝術道路的熱情，業余時間幾乎全用上了。許燕與李秋琴、蔣剛梅等在她的輔導下不斷進步，先后都考上了廣西藝術學院音樂教育師范系，成為音樂藝術殿堂的學子。后來，許燕在廣西師大音樂系當上了“正教授”，李秋琴在桂林電視臺文藝部任副主任，蔣剛梅在桂林師專音樂系任“副教授”。毛茂林是靈川大圩熊村小學音樂教師，中專畢業，想進一步深造投身藝院。他只能在每周末騎單車來回幾十里從鄉下趕來，請疊音老師輔導聲樂，由我親自講樂理、視唱。經過我們一年半共同的努力，他終于如愿以償進了廣西藝術學院并留校任職，后獲“副教授”職稱，還擔任該學院組織人事部部長。事實說明，年輕人只要踏踏實實地學習，努努力力地工作，認認真真地做人，是很有可能攀上藝術巔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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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林無雜木，山水有清音”。這是前清時疊彩書院的一幅門聯。我想，如果將桃花江的古儺曲與龍船歌的旋律音點連接起來，織成一個畫面，一個用聲音腔調編織成的“圖騰”，一定會展示出這山水清音的豐采與風貌來：那直插云際的忽起忽落的尖尖山峰，那柔負江岸的一圏三漾的淺淺駁岸，無不打上五彩紛呈的“騰記”，這正是我“無中生有”的“桂林山水清音學”啊！因此，我將用音譜來詮釋蘆笛古儺111首與近50首民歌真曲的藝術奇趣，也是我與同好者為保護非物資文化遺產做的一點小小的試驗。

一晃眼，幾十年就過去啦！雖然，我也被吸收為中華詩詞學會、廣西區音協、廣西區兒童音樂學會與桂林市音協的會員，也掛上所謂“音樂家”的牌牌了，但我深信自己還是不夠格的。正如我在一首《七九自嘲》詩所云：“高堂憐愛病中長，上蒼福囿渡時光。纏纏綿綿七晉九，自嘲幾句獻四方：生命苦短人生長，初一十五便關張；留下遺憾留下愛，留下原稿給兒郎。街頭巷尾終身寓，老少三代任翱翔；疊音師徒長征路，彩云追月吐芬芳；藝院學子高峰上，草根也把教授當；蘆笛古儺傳承事，卅載風云慨而慷。三湘桂子弄潮兒，劈波斬浪奏宮商；更有人生千千結，永恒丹心演夕陽。”

愛樂之家多幸福，慢慢樂路自品賞！

（2013.1.31.南寧旅次）